6.第 6 章
周柯宏有些驚訝裴伊會這麼快做出決定，不過轉念想到裴家人對裴伊的態度，又覺得裴伊的決定是明智的，那家人根本不把裴伊當親人看待，對外提起裴伊時說出來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並且如果不是裴東遠和裴玉大肆宣傳，村裡人又怎麼會知道裴伊輟學及未婚生子這麼隱私的事情？
當然村裡大部分人也不傻，裴家人佔了裴伊父母留下來的錢大手大腳肆意揮霍的事都被他們看在眼裡，雖然大家嘴巴上不說，但是心裡跟懸著一面明鏡似的，可惜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能做的只有偶爾在旁邊說上一兩句罷了。
最後周柯宏什麼都沒問，只說他以前在鎮上讀書時認識了幾個家庭環境不錯的朋友，或許他們能幫裴伊找到不錯的房子。
周柯宏先給他一個朋友打電話說了這件事，約定好地點后，便帶著裴伊和裴團團朝一個方向走。
鎮上比村子里熱鬧了不少，即使在午後街道上也有不少來往的行人，只是鎮子里的房屋構造千篇一律，都是兩三層的灰白黑矮樓，若不是有周柯宏在前面領路，讓裴伊自個兒來轉悠的話恐怕走不了多遠就會迷路。
才吃飽了的裴團團被裴伊牽著顛顛跟在後面，沒多久就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看似隨時都能睡過去，裴伊回過頭就被裴團團那想睡覺又強撐著不睡覺的滑稽表情逗笑了，把小傢伙抱起來輕輕捏了捏他的鼻子：「想睡覺了？」
「不想。」裴團團揉著眼睛搖了搖頭。
裴伊立刻打掉裴團團揉眼睛的手，嚴厲道：「說過幾遍了，手很臟，沒洗手的時候不準揉眼睛。」
「知道了爸爸……」裴團團有點委屈地扁了下嘴巴，剛把腦袋靠到裴伊肩膀上，就忍不住眯起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小傢伙是真的困極了，往日這個時候他都會午睡一會兒，可是今天從清晨起就跟著裴伊跑動跑西，實在堅持不住了。
「困就睡一會兒吧，爸爸抱著你。」裴伊揉了揉小傢伙的頭髮，溫聲說道。
裴團團半邊臉被擠得變了形，肉嘟嘟的一團，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卻還是小聲嘟囔著：「爸爸累不累？」
「爸爸不累。」裴伊一邊拍著小傢伙的背一邊往前走，聲音輕得像羽毛，「快些睡吧，你睡著的話爸爸抱著你就更加輕鬆了。」
才把話說完，下一刻裴團團立即緊張地閉上眼睛，不多時就微微張著嘴巴進入了睡眠狀態，小傢伙瘦得很，一點都不像是三歲孩子該有的樣子，輕而易舉就被裴伊抱了起來。
裴伊低頭看著裴團團安靜的睡顏，不由得嘆了口氣，心裡或多或少有些愧疚。
「我能冒昧問個問題嗎？」安靜之中，周柯宏忽然開口。
裴伊把視線轉到周柯宏略顯尷尬的臉上，平靜道：「請問。」
「你今後還打算回B市讀書嗎？」這話畢竟涉及到隱私，周柯宏問的時候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髮說，「你千萬不要誤會啊，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我們村裡出一個大學生不容易，你又是這幾年唯一考上重點大學的人，中途輟學實在是有點可惜了……」
裴伊知道周柯宏這是在關心他，不過看到對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由得感到好笑，勾了勾唇角說：「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想回學校繼續完成學業的，只是這麼做的可能性不大吧。」
聞家人在B市，薄謙也在B市，即便現在裴伊很迫切的想見上外公一面，也不能貿然帶著裴團團前往那裡。
周柯宏沉默了一會兒，猶豫著問：「是和孩子的媽媽有關嗎？」
裴伊一臉莫名：「哈？」
「你放棄學業和前途，放棄在大城市裡發展的機會回到鄉下生活紮根，是因為裴團團的媽媽嗎？」周柯宏轉過頭看向裴伊，有些笨拙地安慰著他，「上學的時候你成績一直是全校第一，我們都以為你考到大城市就不會回來了，其實感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不應該成為你的絆腳石，你這麼厲害，也不該在鄉下呆一輩子。」
聽完這番話的裴伊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你到底聽了多少關於我的八卦？這些消息也傳得太沒譜了吧。」
周柯宏被裴伊突如其來的笑聲弄得不知所措，愣了片刻，只得扯了下嘴角跟著笑了笑。
「雖然我暫時沒有要離開這裡的打算，但是未來總有一天會走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這裡沒有值得我留念的地方。」裴伊臉上的笑容在燦爛的陽光下顯得有點模糊，嘴角勾起的弧度卻是清晰可見的，他皮膚白皙到近乎透明的地步，看起來既消瘦又脆弱，他笑著對周柯宏說，「謝謝你，周柯宏，真的很感謝。」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裴伊的朋友少得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儘管他不知道這一世為何會與周柯宏有交集，不過他真心誠意的感謝周柯宏能在他和裴家人對立時，主動站出來替他說話。
周柯宏發怔地望著裴伊泛著淺淡笑意的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差點撞上前面的樹木，幸好裴伊及時騰出一隻手拉住了他。
談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和周柯宏朋友約定好的地點，站在樹下陰涼處等待了大約五分鐘的樣子，裴伊便看到陽光下走來兩個男青年。
走近后還沒等到周柯宏介紹，其中一個男青年指著裴伊詫異道：「你是裴伊？」
周柯宏：「你們認識？」
「學霸嘛，以前學校里誰不認識？」男青年長得不太高，卻生得唇紅齒白，笑起來還有幾分羞澀的味道，他伸出手與裴伊握了握，「我叫翟子越，這是我大學同學俞灝，很高興認識你。」
相比較翟子越開朗又自來熟的性格，俞灝就顯得沉悶了許多，面無表情站在翟子越身邊巍然不動，一張俊臉彷彿結了層冰似的，上面明晃晃寫著「生人勿進」幾個大字，見裴伊看過來，他頷首點了下頭就算是打招呼了。
裴伊卻忍不住多瞧了俞灝幾眼，他總覺得俞灝長得有些面熟，貌似在什麼地方見過，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大宏說要在鎮上租房的朋友就是你嗎？」翟子越的聲音打斷了裴伊的思緒，轉頭便見翟子越對他笑著說道，「你想租什麼樣的房子？我認識幾個長輩家裡都有閑置房要出租。」
於是裴伊把他的要求簡單說了一遍，他手上的錢不多，便宜肯定是最主要的，其次則是房子的地理位置及結構，裴伊上一世的職業是營銷和設計，放到現在幾乎派不上用場，目前唯一能拿出來掙錢的技能就只有他的英語了。
裴伊計劃在一所中學附近租套有兩層樓的房子，最好是臨街的鋪面，他再請工人來簡單裝修一下，添置些桌椅畫板及生活用品，他和兒子的生活起居都在二樓，而一樓則是給學生們上課的地方，這樣一來不僅平時學生們放學后可以給他們輔導下作業，還能將接收學生的範圍從村裡擴大到鎮上。
但這並不是裴伊留在鎮上的主要目的。
他在等，等收到裴遠東和裴玉兄妹倆還給他的那兩套房及一塊地的拆遷消息。
裴伊很清楚的記得上一世就在這一年的秋天，G市政府突然發布公告要修建一條通往H市的公路，那兩房一地則是公路的必經之地，被政府佔用後會得到一筆數額非常可觀的賠償，上一世的裴遠東和裴玉兩家人就因為賠償金額的分配不均而鬧得雞飛狗跳，因此裴伊對這件事的印象很深。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讓裴遠東和裴玉把轉房轉地的手續辦了。
翟子越是個很熱心的人，這天下午領著裴伊幾人看了三四套房子，經過一陣挑選，裴伊很快就定下了中學外面一棟居民樓里的兩居室，小區環境和房子的裝潢都還不錯，每個月六百塊錢，房主是翟子越父親的朋友，為人耿直爽快，和裴伊交談了大約半個小時后，雙方簽下了為期半年的租房合同。
房租費是押一付三，來之前裴伊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找到房子，所以身上帶的錢不多，他先交了半個月的房租作為押金，並和房東商量好三天後搬家過來時再把剩下的房租補齊。
忙完這些后已經是傍晚七點鐘，鎮上去村裡的大巴在八點鐘之前收車，裴伊請翟子越和周柯宏幾人吃了頓便飯表示感謝，從頭到尾俞灝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其中大半都是對翟子越說的，他那張撲克臉上始終沒有過多表情，只有在面對翟子越時神色才會稍微溫和一些。
裴伊越看俞灝越覺得眼熟，他猜測也許是上一世和俞灝有過幾面之緣。
想來想去，分別前裴伊還是裝作不經意的問了句：「俞灝不是鎮上的人吧？」
「他是我大學同學，我們都在B市讀書，俞灝是B市本地人，陪我回來辦點事兒順便休息一下。」翟子越說話點到即止，可能是不想透露關於俞灝的太多信息，也有可能是顧及到裴伊從B市輟學回來的感受，他很快轉移了話題。
不過當裴伊聽到俞灝是B市人的時候，心中已經明了些許。
時間走到七點四十分，裴伊牽著裴團團和周柯宏一起坐大巴車回村，到家時已是晚上將近九點鐘，裴家人住的那棟自建房裡透出明亮的白熾燈光，敞開的窗戶中時不時傳來他們的歡聲笑語以及電視機里節目的聲音。
相比較之下那個臨房搭建的小院落則顯得凄涼許多，一眼望去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團佇立在微寒的秋風中。
裴伊在房外佇立了足有十分鐘，面無表情看著這棟幾乎是他爸媽出所有錢修建起來的房子，晦暗的眼眸隱藏在漆黑的夜裡，看不清楚其中的情緒。
直到裴團團瑟瑟發抖地拉了下裴伊的褲腿，喊了聲：「爸爸 ，我冷。」
裴伊才如夢初醒一般，彎腰把裴團團抱進懷裡，父子倆朝黑暗的小院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