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望舒
望舒腦仁抽疼的被風吹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好像不在元洲了。
帶著腥味的海風吹來, 她祖籍沿海,年幼時是隨父母去觀過海潮釣過海魚的, 還釣到了一尾很大的鮁魚, 因而對海腥味並不陌生,卻也隻能判斷自己是在大溟裏。
為何不是沿海?
元洲正值仲冬之月,哪怕是元洲南海岸也不可能如此溫暖, 聽聞近些年元洲南海岸一帶是下過一場雪的, 哪怕是平時不下雪也不可能讓人覺得溫暖如春。
那麽問題來了,自己是怎麽跑到這大溟中來的?
元洲很大, 元洲之外有四溟, 四溟之中據說還有九洲。
古老相傳, 大荒有十洲, 元洲不過其一。
並非沒人試圖驗證一下這一傳說, 但.……大荒有兩輪明月, 經望舒多年研究,明月是大荒這顆星球的衛星,它的引力牽引著大荒的潮汐, 兩顆衛星也就意味著兩股潮汐之力。
海上巨大的風浪再加上海中種類豐富的各種巨獸——
出海等於尋死。
哪怕是漁民也最多在非常靠近大陸的近海活動, 更遠一些的地方就不會涉足了。
即便是長翅膀能飛的羽族, 也不會跑得太遠, 海上的浪不僅大, 還頻繁。
羽族的確不怕船沉, 船沉了大不了飛, 但羽族不是真正的鳥類,不能在天上飛個幾天幾夜不落地,跑太遠沒了食水補給, 同樣是死路一條。
望舒瞅了瞅還醉醺醺的三途, 這位顯然無法回答。
【元,我怎麽跑到大溟中來的?】
【你讓鯤鵬帶你來的。】
望舒回憶了下,完全沒印像。【什麽時候的事?】
【你喝多了把它叫來讓它帶你飛,但你沒說帶你去哪,它就把你們帶南溟來了,等了會發現你們都不醒,就把你們扔海島上自己去海裏找食了。】
望舒有點印象了,好像是喝高了,把鯤鵬給叫了來,讓它帶自己飛,飛得越遠越好,遠離這渾濁人世。思及此望舒不由慶幸了下,還好隻是南溟,若是飛到了兩極那樂子就太大了。“這裏是南溟哪裏?”
【這我怎知?我又沒來過這裏。】
詢問無果,望舒幹脆通過太陽、陰影以及周遭環境算了起來。
望舒自己將星球以橫經豎緯給劃分了經緯,並且有著一套自己的計算方法,大概的範圍還是能算出來的。
三途捂著腦袋醒來時便看到望舒對著沙灘上的各種計算公式在發呆。
“唔,我這是在哪?卷毛你又是在幹嘛?”
“我們在赤道。”望舒回道。
三途一臉懵的看著望舒。
“大荒是一顆球,這顆球肚子上最長的那根橫線就是赤道。”
三途抱著腦袋思考了一會才想到該問什麽:“這裏離元洲多遠?”
“根據我的估算,元洲大陸的最南端離赤道約莫一萬裏。”
三途問:“那我們是怎麽跑到萬裏之外的南溟海域來的?”哪怕是邪靈也沒這一口氣飛一萬裏的體力,而自己腦袋現在都還有點暈,顯然速度還不慢。
“曆代巫女都養著一隻鯤鵬,它飛得比你快多了。”
三途一時無言了。
望舒繼續道:“不過說起來這座島還挺大的,風景也很好,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在這隱居?”
三途的回答是冷酷的將望舒扔在了這座島上,自己頭也不回的飛走了。
【它比你還放不下,而且邪靈不食人無法生存,你挺有想法的。】
【巫謝殿已經將它給列在獵殺名單上了,排名第十一。】
【你會因為畏懼死亡而放棄複仇?】
自然是不會的。
望舒無言的望著天際的黑點歎息。
有翅膀的人能自己飛回元洲,沒翅膀的人自然隻能等鯤鵬在海裏玩夠了回來接自己。
望舒估計鯤鵬短時間內回不來,難得出海,自然是要浪個夠。
她怕是得當一段時間的野人。
有點餓了,還是先找點吃的吧。
望舒朝著島嶼內部走去。
能看出這座島的植被覆蓋率很驚人,還是熱帶雨林,野生動物很豐富。
望舒很容易就容易就獵到了一隻肥兔,同時確定了一件事,這座島嶼上沒有別的智慧生物。
這兔子完全不怕人,被智慧生物按在地上摩擦的野生動物對人形生物不可能一點警惕都沒有。
解決了餐食卻沒法解決住處問題,找不到洞穴,也沒本事在一天之內就蓋出草屋來,幹脆睡樹上了。
熱帶雨林就是熱帶雨林,哪怕是冬季也蚊蟲豐富,望舒被咬得根本沒法休息,同時慶幸自己的身體被改造過,不然被這異域的蚊蟲給咬了,鬼知道會傳染什麽當地疾病。
世間大部分疾病都是通過蚊蟲來傳播的。
第二天的時候望舒修正了自己的判斷。
這裏不是島嶼,是陸地。
不想在林子裏喂蚊蟲故而跑到海邊捕魚,結果捕到了淡水魚。
望舒忍不住嚐了一口海水,很淡,淡得不像海水。
海島上可能有淡水,淡水匯成河流流入海洋,因而河流入海的地方,海水會沒那麽鹹,但如此淡的海水得是多少淡水才能稀釋而成?
望舒隻在漓水和雲水這樣的大河入海口的海域嚐到過這樣淡的海水。
海島不可能有這種程度的大河。
【我記得傳聞中去元洲南萬裏好像是炎洲?】
望舒驚訝了。“傳說中大荒有十洲莫不是真的?”
【你近來反正也無事,不妨試試。】
望舒搖頭。“不要,大荒這麽大,找完十洲,可能我的仇人都老死得差不多了。不過可以嚐試一下環遊全球,雖然我認為大荒是個球,從一個地方往任何一個方向一直走,最後一定會回到原地,但不論是我還是當年的若愚與經綸都不曾真正的驗證過。”
乘船出海肯定沉在半道,乘坐鯤鵬倒是沒有沉在半道在危機,隻一個問題,鯤鵬飛得越快越耗體力,它的體力不足以支持它來一場繞球一圈的飛行,半道上進食補充體力是可以的,但鯤鵬的飯量巨大,很容易引起海中巨獸的注意……鯤魚在海中並非食物鏈頂端,食物鏈等級比它高的在海中有不少,大抵也是因此這隻鯤鵬才會專心在陸地上討生活,隻在每年六月才在巫女的陪同下跑回海裏打回牙祭。
不過那是以前的事了,自己當了巫女後鯤鵬就沒再回過海裏,也是很可憐了。
不過繞球一圈前得先渡過眼前這一關。
鯤鵬一時半會不會回來,她得一個人在這陌生的蠻荒大陸上生存一段不短的時間。
所幸荒野求生這種經曆以前也有過,再加上改造後幾乎百毒不侵的體質,倒不至於手足無措。
望舒幹脆探索起了周遭。
【根據古老的傳說,兗州有不少河流,其中最大的一條發源於南部的高原,一路北流,注入大溟。這片海域的水這麽淡,那條大河的入海口應該就在這附近,你可以找找,捕捉淡水魚總比海魚安全。】
望舒也是這麽認為的,並且在第三日便看到了傳說中的大河。
河流清澈而寬闊,哪怕是以望舒的視力,一眼也看不出究竟有多寬,兩岸生長著許多蘆葦,蘆葦婆娑,完全沒有智慧生物的痕跡。
“這片大陸沒有智慧生物嗎?”
【傳說中沒提,應當是沒有。】元也不是很確定的回答。【這傳說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這麽多歲月,保不齊就進化出智慧生物了。】
望舒問:“多久以前?”
【快一萬年了吧。】
望舒道:“這麽點時間進化不出智慧生物來,這片大陸應當還是一片蠻荒,挺可惜的。元洲南部沿海因著氣候的緣故,農作物一年兩熟甚至三熟,這裏比元洲南部更加炎熱,農作物怕是可以全年耕作。”
【真全年耕作地力也受不了,話說你不是自詡非人嗎?怎麽還關心這個?】
“一時感慨罷了。”望舒道。
炎洲很蠻荒,但隻要不怕肆虐的蚊蟲與各種毒蟲猛獸,這裏其實是個很舒適的地方。
有很多可食用的野果,一年四季都隨手可以摘到足以充饑的野果。
察覺到炎洲僅是野外就足以提供的野果數量後望舒改變了自己的看法。
炎洲不適合智慧生物居住。
【為何?】
“太/安逸了,智慧生物如果在這裏生存,因為一年四季都有足以充饑的野果,根本不會有發展先進文明的動力。除非全世界隻這裏有文明,否則這種環境裏發展起來的文明,終將被別的文明碾壓成肉泥。”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對。”望舒有些感慨:“不過說起來,元洲又何嚐不是如此?”
人族不就是因為幹翻了元洲所有的智慧生物才會安心專注內/鬥在殺死同類這一事業上愈發精進嗎?
太昊氏的割據自立,固然有七年□□的緣故,但帝國內部人心腐朽才是根源。
望舒在這條因為兩岸沒有智慧生物幹擾顯得比雲水和漓水格外清澈的大河而起名清水的大河之畔搭建了一座茅廬。
用蘆葦搭建的,元指揮,望舒動手,不過四五日便搭好了,讓望舒著實佩服元,真是多才多藝呀。
茅廬搭好後望舒捉了很多當地的蚊蟲回來研究,研究這些蚊蟲身上帶著的傳染病毒。
【你這是打算精研生物路線以後防著婧報複你?】
“她不會報複我的。”
【為何?】
“師姐是一個很尊重人的人,別人選擇死亡,她絕不會阻攔,而是尊重別人的選擇。師尊.……她是自願飲下我每日添在她藥裏的毒而亡的。”望舒心情頗為複雜的回答。“真是個傻瓜。”
【她是傻瓜,你卻是夠堅定。】
“當我活下來時便再也無法回頭了。”望舒不以為然。“她不該心軟的。”
【被你毒死總好過壽終正寢日後卻要在幽冥看著婧將元洲變成後花園。】
望舒道:“被你說得我都要覺得師尊被我毒死是件好事了。”
【本來就是呀。】
“.……不過是慘和更慘的區別,都不是好結局。”
【你還知道呀。】元有些好奇。【午夜夢回,你有沒有後悔過?】
“我為何要後悔?”
【她對你很好呀,養親兒子都沒養你上心。】
“我很感激她撫養教育我長大,但感激她和毒殺她並無衝突。”
【.……那倒也是,不管下場如何,都是各人自己做的選擇,既然做出了選擇,不論後果如何,都應承受,所謂後悔不過是逃避自己愚蠢和無能的借口。】
“師尊並不後悔。”
【但很蠢啊,她完美的詮釋了普世對愚蠢的定義。】
望舒生氣了。“我不許你侮辱她。”
【我沒侮辱她,隻是覺得她太看不開,她若看得開也不會死在你手上了。】
“她若看得開也就不是我衷心尊敬的師尊了。”
元一時無法反駁。
【罷了,既然不是為了提防婧,你這是要做什麽?單純的加強生物學造詣?】
“我想研究一種瘟疫。”
【做什麽?】
“我覺得你說得很對,哪怕是一百兆的彘排隊讓我殺,都不知要殺多久,更別說一百兆注定不會引頸受戮的人。”
【所以?】
“這世上收割人命最快的不是刀劍,是疫疾。”
【很有道理。】
“炎帝時曾令羲和獨孤研製一種名為流毒千裏的疫疾武器做為人族絕境時同歸於盡的東西,我看過流毒千裏的密檔,那玩意的殺傷力完全不分敵我,我想試試能不能改良,隻對特定的人族有效。”
【人族先民用來讓人族威脅敵人的東西,你卻要改良來對付人族,也不怕祖先的棺材板壓不住?】
“壓不住就壓不住,我還不至於連個死人都對付不了。”
元衷心稱讚。【你真乃勇士也。】
望舒總覺得元是在罵自己。“你不阻止我嗎?”
【我為何要阻止你?聽起來挺有意思的。】
“我以為你會阻止我。”望舒心情甚是複雜。
【研究創造一種受控的疫疾,很有意思。】
望舒怔了下,沉默了。
【怎麽不說話了?】
“你方才讓我有那麽一瞬想起了師姐。”望舒道。“她也覺得探索世界的奧秘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很正常,她是天生的求知者。】
“你也是。”
【哦?】
“你方才是真心覺得研究疫疾很有意思。”
【那是自然的,疫疾啊,多麽神秘而充滿未知的東西,誰能不好奇?】
望舒默,她也好奇,但她好奇之餘還知道疫疾有多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