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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連山果

  辟疆哭了很久, 最終哭累了,告訴辛箏。“姨母, 我還是放不下她。”


  ??辛箏擼著狸奴道:“那就讓自己變得更優秀。”


  ??辟疆疑惑的看著辛箏。


  ??辛箏解釋道:“哪怕哪天連山果想結婚, 她也絕不會與一個孩子結婚,唯有你變得優秀,變得更加成熟, 能夠與她比肩, 如此她哪天想結婚了才可能看到你。”


  ??問題在於連山果的心性隻要不是鬼上身就不可能想結婚,但這也不是大問題, 等辟疆站到那個高度不知道要多少年, 少年人的感情是炙熱的, 但時光才是最強大的。


  ??再濃烈的感情, 分開多年也該消退了。


  ??辟疆認真思考了一番, 覺得辛箏說得有道理, 最終道:“我要去從軍。”


  ??辛箏鼓勵道:“姨母在這裏預祝你通過考核。”


  ??從軍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從軍的。


  ??家世清白與三年徭役是得到從軍資格,但真正成為軍隊一員還是得身體素質達標,軍隊不要病秧子。而想進入一線軍隊, 門檻更高。


  ??倒不是歧視弱雞, 曆史上白帝誰都打不過不照樣百戰百勝, 但那是少數例子, 大部分人在戰場上還是力氣更大, 跑得更快, 體力更足的更容易活下來。


  ??弱雞實在想參軍的話, 也不是不行,先好好鍛煉,至少要跑得快, 跟得上行軍, 然後就可以去考文職了。軍中也不止戰鬥兵,還有大量的文職,對文職的要求很低:跟得上行軍就行。


  ??辟疆雖然有點孩子氣,但打小就勤奮習武,鍛骨操日日不停,哪怕在官序讀了幾年後因為考核沒過離開了官序也沒停,身體強健得能徒手打死一頭狼。


  ??辛箏對辟疆進入一線軍隊非常有信心。


  ??辟疆行動力很強,第二天就收拾東西去征兵處考核了,考核通過後又去找了趟連山果道別才去赴軍營。


  ??比起充滿不舍的辟疆,連山果的反應也很充實,分都已經分了,該吃吃,該喝喝,忙碌於對農時書的最後檢驗,書是要獻給辛箏的,不能有任何馬虎。雖然在連山城時就已經檢驗過了,但保險起見,最後多檢查幾遍有益無害。


  ??原本要來獻書的應該是巫鹹,但巫鹹去參加青婧的繼位典禮就沒再回來,一把手不在,隻能二把手頂上。


  ??連山果對此甚為無奈,自己也太倒黴了,明明她是幹技術活的,政治非她專長,命運卻總是弄人,先是兒子,後是巫鹹,總不免被卷入其中。


  ??更無奈的是辛箏是一個與青婧不相伯仲的難纏上級。


  ??巫鹹在時辛箏的態度幾乎是擺在明麵上的:打壓。


  ??連山果很能理解,巫鹹殿與連山城的影響太大了,沒有任何國君能夠容忍自己的威權受到威脅。你有沒有那個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那個能力。


  ??連山果理解,但做為被打壓的那個,她沒法支持辛箏這麽折騰自己,她可是看著巫鹹曾經怎麽應付辛箏的。


  ??巫鹹能忍那是完全撕破臉幹不過辛箏,也不劃算,掀案最大的受益者從來都不是既得利益者。且彼時做為二把手,主要壓力是巫鹹的,日子倒也還能過,但如今自己成了一把手……連山果似乎理解為何巫鹹一去不回了。


  ??反複檢驗,確定農時書沒問題了,再等到辛箏終於有空召見時才揣著書去給辛箏,一見麵眼珠差點脫眶。


  ??宰輔你腿上那隻狸奴真眼熟,那不是不孝子拉著自己幫忙挑了半天挑的那隻奶喵嗎?


  ??本來還以為是要孝敬自己的,結果.……不孝子。


  ??不對,這隻喵為何會在你這?

  ??聽說了辛箏開始養喵,但沒想到會是這隻的連山果有點恍惚。


  ??辛箏留意到了連山果一刹那的恍惚,隻當是因為擔心自己挑茬,沒太在意,翻閱著農時書。


  ??元洲各族雖然有著共同的記時曆星曆,星曆中也有一年四季,但問題在於氣候它並非亙古不變的,典型案例便是小冰期時冬季變長,夏季變短變冷。


  ??農耕對氣候依賴很重,冷了不行,熱了也不行,必須溫度恰好的時候種植與收獲。


  ??青婧推測星曆被著出來時,這顆星球上的溫度應該還很穩定,因為星曆中有考慮到動植物生長,當然,真按星曆中說的來農耕一定會顆粒無收。因為氣候已經變了,星曆如今唯一還剩下的價值便是與星辰對應,用來做長期紀年非常合適,但看農時就不行了。


  ??星曆不能用來看農時,智慧生物自然要另外想辦法,農時書應運而生。


  ??有信史記載的第一部農時書是連山姝收集民間農諺加上自己多年踅摸天文的經驗學識著作的,再將農時書與星曆組合起來,用起來非常方便,史書明確記載用的人都說好。此事也讓連山姝死後在不少地方被譽為農神,農人春耕前不是祭祀雨師便是祭祀農神,都是祭祀她,但是——


  ??同樣是春季,一百年前的春季與一百年後的春季氣溫是不一樣的。


  ??連山姝編的農時書才一百多年就沒法用了,被迫重新修,可以說連山姝在世時大部分精力都在同農時做爭鬥,看一眼天氣,感受一下空氣濕度就能看出什麽時候下雨的能力也是在這期間練出來的。


  ??連山姝死了以後定期修著農時書的任務便為巫鹹殿繼承,成了巫鹹殿最重要的職司。


  ??短則數十載,長則百載修一次,修史都沒修曆頻繁。


  ??別看隻是百十載修一次,但每一次的重修都是無數連山氏族人一輩子的心血,農時不準確是要出大事的,而帝國疆域遼闊,同樣的時節,不同地方氣溫也不同,要將農時書修得大部分人都能用,需要耗費的心思不必治理一個千萬人口的大國容易。


  ??小冰期時最倒黴,氣候的變化從頭到尾都在充分詮釋一個賤字:我就是任性,你來打我呀。


  ??平時是百十載修一次,小冰期縮短至幾年修一次。


  ??對此辛箏心裏是非常佩服的,不愧是祖傳幾百代人吃這碗飯的,換個人麵對小冰期的喜怒無常怕是除了躺平沒別的辦法了。哪怕巫鹹殿修的農時書並非每次都準,但小冰期時十次能有一次準確都是賺的,何況巫鹹殿的農時書即便在小冰期準確率也有三成的保底。


  ??農人自己不能預判天氣?


  ??是能,但農人自己是根據經驗判斷天氣,最多判斷一下近幾天的,還必須是經年的老農才行。像巫鹹殿這種預測一整年的氣候並與農事高度契合的需要很強的專業能力,甚至於,辛箏懷疑這種準確率與連山氏的先知們有關。


  ??她記得君離閑聊時提起過,先知們看一個人,眼睛能看到的是很多年後的形象,好一點明明看的是青春少艾,眼睛裏看到的卻是老嫗老叟,刺激一點看到的就是枯骨。


  ??看人如此,那看天氣看氣候呢?


  ??心中雖懷疑,辛箏卻也沒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對她而言,農時書有沒有用才是最重要的。


  ??農時書並不厚,太厚了也影響傳播,大部分內容都給編成了農諺以便傳播,連原理都不解釋,通過此書隻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農人需要了解天為什麽下雨嗎?知道什麽時候會下雨就夠了。


  ??辛箏很快就翻完了。“隻這一份?”


  ??“還有一份送去玉宮了。”連山果解釋道。“按著慣例,農時書兩份一份送入帝都,一份送入玉宮,再給每個國家傳一份.……”


  ??連山果說不下去了。


  ??這套製度是巫女雲桑製定的,巫宗與帝都雙管齊下確保農時書的內容能夠在短時間內得到最大範圍的傳播,但帝國如今的局勢.……怎麽傳?或者說,青婧與辛箏會希望自己的對手過得舒服點嗎?


  ??農時書並不能改變小冰期,但準確的農耕能夠減少小冰期時農牧業的損失。


  ??連山果同青婧不熟,但這不妨礙她從巫鹹的態度上判斷出青婧是怎樣的人:蒼生水深火熱幹她甚事?缺實驗材料時下場添柴澆油都不稀奇。


  ??而辛箏,連山果就不是那麽確定了。


  ??於治下臣民而言辛箏是當之無愧的明君,但於非她治下的地方而言,辛箏就很可怕了,更悚然的大部分人都不會察覺到辛箏做了什麽。


  ??鑄幣工坊日夜不停的鑄錢,大量的兗州錢流入帝國其它國家,將當地的錢貨打得落花流水,將各地的能夠買到的物資全都送至兗州。乍看這好像還挺不錯的,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錢貨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市麵上流通的錢都清爽多了,小販再也不用擔心賣了東西,回家時一清點,點出十幾種錢。


  ??可一個國家的錢是另一個國家鑄的是好事嗎?更別提辛箏一直都在來者不拒的采購。


  ??除了豫州防風國禁止兗州錢入境嚴厲打擊非防風錢的錢流通,寧州因為同樣很堅、挺的濁山錢緣故好一點,帝國方國們的物價多多少少都有點不正常,其中最嚴重的莫過於冀州。


  ??貴族都有囤錢的習性,很多國家的錢荒便與貴族有關,貴族將大部分的錢都囤了起來,鑄造劣幣,最終市麵上流通的錢不夠用,冀州的錢荒最嚴重。但這些喜歡囤錢的貴族們近幾年發現自己囤得錢越多就越虧,紛紛拋出手裏的錢,轉而囤積物資,更進一步加劇冀州的物價。


  ??殺人不見血莫過於此。


  ??辛箏道:“我會遣人給每個國家都送一份。”


  ??連山果心中訝異,表情管理卻不漏分毫,離了台城卻馬上去找自家兒子。


  ??比起困惑的連山果,君離倒是馬上就想到了辛箏的動機。“她希望其他國家亂,卻不會希望它們死人太多,畢竟那些人口都是她未來的資源。而且其它國家種出來的糧食太少,她便是拿著錢也買不到糧食。”


  ??連山果深以為這思維邏輯超脫了一般人,卻很通順,便放下了疑惑。“我在她那裏看到了你那隻狸奴。”


  ??君離怔了下才反應過來。“你說橘子?”


  ??“橘子,這名字取得倒是很形象,你取的?”


  ??“是兕子取的,說狸奴的皮毛顏色與橘子很像。”君離回答,神情中盡是溫柔。


  ??連山果皺眉。“我記得我以前問過你,你與她之間的傳言是真是假,你說你們是清白的。”


  ??“你問的時候的確沒有關係,但如今有關係。”君離臉上露出了不可思異的神情。“你才知道?”


  ??“我以為你們隻是因為利益而故意維持令人誤會的關係。”連山果一臉的無奈,誰知道兒子是來真的。“天下女人千千萬,你怎麽就看上她了?我不是說辛箏她不好,辛箏她很好,但她不是良人。”


  ??君離覺得連山果最沒資格說這話,辛箏不是良人,連山果又何嚐是良人了?二位半斤八兩吧。


  ??“可我愛她。”君離道。


  ??連山果不解:“你愛她什麽?愛她沒節操沒下限、城府深沉、工於心計還是心狠手辣?”


  ??臣民愛君王,那她能理解任何人愛辛箏,但情人之間的愛,辛箏身上有適合做情人的優點嗎?


  ??君離想了想,反問:“兕子她是太陽星,阿母你會不愛太陽嗎?”


  ??連山果笑。“我愛太陽,但我不會靠近它,更不會想要擁抱它。太陽的光熱溫暖萬物,但這份光熱本質上是足以毀滅一切的危險,隻是人們離得太遠,故而隻能感受到溫暖,所有試圖接近的人都隻會被太陽的光熱焚滅。”


  ??君離道:“可我想擁抱它,哪怕代價是被焚滅。”


  ??連山果問:“可你怎知她與你維持關係是為了你這個人還是為了你身後的沃西?”


  ??君離道:“她說她第一目的是我。”


  ??連山果聽出了一股濃濃的熟悉的渣味,心中冒出來的話太多了,以至於不知道先說那句好,又覺得問什麽都沒意義,最終隻問:“不會後悔?”


  ??君離回道:“不會。”


  ??“兒大不由母,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不管你。”連山果無奈道,想起今天接見自己辛箏非常好說話,都沒找茬,遂問兒子。“你沒幹擾她對我的態度吧?”


  ??君離不解的看著連山果。


  ??連山果道:“我給她獻農時書,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幺蛾子,以前她與巫鹹.……”幺蛾子就沒少過,時時刻刻不是想著削弱連山城與巫鹹殿便是想試試能不能弄死巫鹹。


  ??“阿母你與巫鹹不同,巫鹹太有威望,妨礙到了她掌控兗州,她才想削弱巫鹹。”君離道。


  ??連山果沒有巫鹹的威望,不是威脅,幹活也很利落,不生事,辛箏吃飽了撐的才會找她麻煩。


  ??連山果聞言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失落自己在辛箏眼裏這麽無足輕重,心情就很複雜。“你沒影響她就好,以後也不要仗著你們的關係去幹預她做什麽。”


  ??君離疑惑的看著連山果。


  ??連山果問:“若你犯了錯,她可會因為你們的關係便不罰你?”


  ??“不會。”君離想也不想的回答。


  ??“很稀奇,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才是君王的普遍特性。”連山果道。“彌子年輕得寵於衛靈侯,一日彌子母親生了病,捎信人摸黑抄小路趕在當天晚上將消息告訴了他,彌子心如火燎,然都城離家甚遠,為了盡快趕回家,彌子竟假傳君令駕著衛靈侯的車送他回家。衛國法律規定私架君王車馬的人要刖刑,衛靈侯得知後卻不僅沒有責罰彌子,反而稱讚彌子是一個孝子,為了替母親求醫治病,連斷足之刑也無所畏懼。


  ??“又一日,彌子陪衛侯到果園遊覽,彼時正值□□節,滿園桃樹結滿碩果,令人垂涎欲滴,彌子摘了一個又大又熟的蜜桃吃了起來。蜜桃非常好吃,吃到一半時想起了身邊的衛侯,將吃剩下的一半遞給衛侯,讓他共享。衛侯毫不在意是彌子吃剩下的接受了,還說,你忍著饞勁將可口的蜜桃讓給我吃,這是真的愛我啊。對了,這事還留下了一個餘桃的典故。”


  ??君離道:“我記得他倆還有個走狗的典故。”


  ??連山果點頭。“彌子年紀大了以後容貌衰老,衛侯失去了對他的熱情,彌子有得罪衛侯的地方,衛侯不僅不會遷就,還會曆數彌子過去的不是,與左右說:這家夥過去曾假傳君令,擅自動用我的車子;目無君威地把沒吃完的桃子給我吃。至今他仍不改舊習,還在做冒犯我的事!


  ??“有一次發怒甚至用鞭子抽打彌子,將人趕了出去,彌子害怕,三天沒敢上朝。衛侯問左右:‘彌子會怨恨我嗎?’


  ??“左右回答:‘他不敢怨恨。’


  ??“衛侯問:‘為何說他不敢怨恨孤呢?’


  ??“左右答:‘大君沒見過那狗嗎?狗是仗著主人喂養的,主人發怒並鞭打了它,它就嚎叫著逃去不見蹤影,等它想吃東西了自然就會膽怯的跑回來,忘記先前被打的時。如今彌子就像大君養的狗一樣,靠大君的喂養,一旦從大君這得不到食物就得餓肚子了,又怎麽敢怨恨大君呢?’”


  ??”


  ??君離道:“我不是彌子,而且彌子被疏遠的真正原因也不是因為他老了,而是因為衛國夾在兩個大國之間,彌子出身其中一個大國,但而衛侯晚年時的國策是叛彌子出身的大國,附另一個大國。”


  ??連山果點頭。“疏遠是因為政治,卻沒必要做得那麽難看。彌子回不去出身的國家,隻能留在衛國,衛侯若在早年彌子第一次逾越時便給予適當的懲罰而非縱容,令彌子見惡於眾人,何至於彌子無法融入衛國,晚年被排擠提防?辛箏不會縱容你,我也不知她究竟是在意你而計之深遠,還是不在意你所以秉公無私,但於你都不是壞事。隻一點,你不能給她殺你的機會,否則她定會殺你。以後不論連山城與她之間如何,你都不要試圖幹預她。沃西舊貴族與她有利益衝突,永遠都不要站在她的對立麵,你要永遠站在她這一邊,唯有如此,對你自己,對少昊氏族人都會得到最好的結局。”


  ??君離錯愕的看著連山果,卻又無法否認連山果說得很有道理。“可我本來就會站在她那一邊,誰會遮擋太陽的光熱?”


  ??連山果笑。“那就一直保持這樣的心態。”


  ??君離點頭。


  ??連山果繼續道:“還有,我想見她。”


  ??君離不解:“你不是已經見過了嗎?”


  ??連山果:“我說的是私下裏見見,就我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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