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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辛箏

  赤山大營。


  ??巡視歸來的丹頡踏進營地第一件事便是找了個避風的地方脫下身上的罩袍使勁抖, 將積雪抖落。


  ??跟著丹頡一起回來的通過跳動來抖落身上積雪的軍卒也道:“冀州的冬季可真夠冷的,感覺手指都能凍掉, 還是兗州暖和。”


  ??冀州本土的軍卒奇道:“兗州比這邊要暖和很多嗎?”


  ??“當然, 我們那邊冬季從來都不下這麽大的雪。”軍卒指著比鵝毛還要大的雪道。“若非此次征冀州,我都不知道雪還能下這麽大。”


  ??冀州軍卒羨慕道:“那你們挺暖和的,不知道以後我們能不能遷到兗州去。”


  ??雖然長途遷徙風險, 但冀州這些年真的是越來越冷了, 故土再難離也得離。


  ??丹頡道:“你別聽他的,他是青水那邊的, 那地方在兗南, 是整個兗州最暖和的地方, 換成兗北, 冬季的雪與冀州不分伯仲。”


  ??抖落了積雪, 丹頡迫不及待的向軍營食堂奔去, 因為人多,食堂是分批錯開進食,也導致食堂從早到晚都有熱騰騰的飯食。


  ??丹頡的食量比尋常人族更大, 打的分量多, 自然也需要花更多時間, 端著自己的飯食坐下時袍澤都已吃上, 就是沒吃幾口。


  ??丹頡胃口甚好的大口夾肉吃, 也不知是哪位仁兄想出來的保存和運輸方法, 將肉用重鹽煮熟再放進木桶裏密封, 可以保存許久也方便運輸。


  ??自從有了這種木桶肉,他們吃肉的間隔明顯縮短。


  ??原本能不能吃到肉得看行軍打到的地方是否富庶,富庶的地方氓隸多少會養些家禽家畜, 負責采購的軍官每到一地第一件事便是拿著錢向當地氓隸購買禽畜給軍隊加餐。但一個地方才多少禽畜, 根本不夠所有人分的,每份肉食的分量都很少,也就嚐個味,更甚至打飯去晚了就隻有沒有肉的肉湯。


  ??有了木桶肉以後就好多了,一艘又一艘的大船沿著漓水追趕西征軍,將漓水上遊與兗州的糧食、肉食送到西征軍手裏。


  ??食堂的一碗肉說是一碗就真是滿滿當當的一碗,尤其是冬日,每天都有肉,隻一點,為了延長保質期,花生油放得很足,鹽更是跟不要求似的。而為了冬日驅寒,薑與辣角也放得很足,如此配方,味道可想而知。但味道再一言難盡也比墩餅好,至少是熱的,鬆軟的,而且濃重的薑與辣角也將豚肉本身的腥味去了不少。


  ??“你們怎麽不吃?不吃我吃了。”丹頡舉箸欲夾袍澤的肉,很罕見的,袍澤沒攔著,讓丹頡輕易得了手,丹頡大為驚奇。“你們怎麽了?”


  ??“大將軍病重。”


  ??“他身體不好又不是一兩天了。”丹頡隨口道。


  ??本身身體底子就差需要好好養著,還要領軍出征,焚膏繼晷熬的不是精力,是壽命,嗟能堅持到今天才倒下丹頡覺得這已足以稱為醫學奇跡,但人再能創造奇跡也無法違背最基本的自然規律。


  ??袍澤道:“我就是有擔心。”


  ??“擔心打不了仗?”丹頡問。“還是擔心回不了家?”


  ??一般來說主將在出征時沒了,仗多半也打不下去了,臨陣換將是大忌。


  ??換個將領不是換個人指揮那麽簡單,每個將領都有自己的指揮風格,帶的軍隊也一直走這種風格,突然換一套風格.……也不是不行,隻要有足夠的時間磨合,慢慢調整過來就不是問題,但都臨陣了,顯然沒那個磨合時間。


  ??這也是為何曆史上有那麽多國君與將領率軍出征,結果因種種原因半道崩殂,然後仗就沒法打下去的例子。


  ??袍澤歎道:“都擔心。”


  ??打仗很危險,但兗州王師賞罰分明,隻要立了軍功就能晉爵,晚年國府養老,保證待遇。


  ??哪怕不考慮久遠後的晚年,隻考慮當下:辛箏給氓庶分地一般是分中田和下田甚至草田,上田隻分給有爵位的氓庶,當然,分到的土地大小和別人是一樣的,每畝地都需要繳稅,但耕作上田總歸更輕鬆,收成也更有保障。且辛箏還會按軍功給人發一種特製的功勳牌,獎牌分不同的等級,既可以傳給子孫,也可以和國府換糧食,不論什麽時候都可以換糧食。獎牌等級越高,能換到的糧食就越多。


  ??這種獎勵比獎勵金錢更吸引人,畢竟金銀珠寶會貶值,但糧食永遠都是最硬的硬通貨,手裏有糧心理不慌。


  ??除此之外也還有其它很多零零碎碎的社會福利。


  ??但打仗,又是真的有風險,這一路走來不知埋葬了多少同僚,唯一慶幸的是國府會照顧陣亡者留下的老父母與幼崽,不至於令人死都死得不安心。


  ??而且就像辛箏在邸報上說的,諸侯們見不得王權崛起,與其等人緩過來聯手再次來揍自己不如趁別人還沒緩過來先幹掉對手。自己打仗總好過自己的孩子打仗,現在把仗打完了,以後就不用打了。


  ??總體而言,打仗是利大於弊的,這就很令人糾結了。


  ??丹頡道:“你就算擔心也沒用,要不要繼續打還得看宰輔的意思,我們聽命就好。”


  ??丹頡一邊說一邊夾起一塊肉,補充道:“不過我覺得可能會緩一緩。”


  ??袍澤不解。“為何?”


  ??丹頡示意了下被木箸夾著的肉。“雞肉。”


  ??“我看得出來,你不是隻要是肉都很喜歡嗎?”


  ??“以前送來的肉都是豚肉,雞鴨鵝的肉都是從當地氓隸手裏買的新鮮肉。”


  ??袍澤瞬間就懂了。


  ??豚肉的價格比雞鴨鵝要貴,兗州推廣種植的幾種牧草都是可以給雞鴨鵝吃的東西,辛箏分地分得大方,拋荒土地的懲罰又很重,農人為了忙得過來,會在忙不過來的地裏種植牧草喂養家畜家禽。


  ??養豚的人家不如養雞鴨鵝的人多,但豚的肉比雞鴨鵝多,一頭定一群雞鴨鵝,再加上國府為了提供軍民肉食,開設了大量的養豚場。


  ??軍隊吃的豚肉半數來自氓庶養殖與廁豚,剩下一半來自國府自己辦的養豚場。


  ??如今出現了其它的肉,足以證明後方搜刮不出那麽多豚肉了,但為了讓前線吃上肉,遂以其它肉頂替。


  ??也有可能是貪汙、以次充好這種問題,但這些兔肉與豚肉並非庖人從同一個木桶裏取出的,而是完全分開的木桶裏取出。


  ??若是以次充好,這也太過明目張膽,不可能瞞得過辛箏,而瞞不住辛箏就等著全家亂葬崗吧。


  ??故而隻能是因為用料不同,所以分開盛在不同的容器裏。


  ??後勤開始撐不住了。


  ??這問題可比臨陣換將嚴重多了,但話說回來冀州戰爭打了這麽久,禁止就食於敵,夥食標準還這麽好,後勤能稱到如今也多虧了漓水,但漓水再怎麽方便後勤運輸也不可能憑空變出食物,能堅持到如今也甚為奇跡。


  ??丹頡正大快朵頤著便見一名親衛來尋。“宰輔召見所有裨將以上的將領!”


  ??西征軍共計百萬大軍,自然不可能全都由嗟直接統領,而是以軍為單位由不同的軍將統領,平時軍將隻領一軍,這樣的規模大部分時候都是夠用的,如果不夠用,嗟會讓數軍一起執行任務,並點其中一名軍將擔任任務期間的主將,直至任務完成。


  ??丹頡雖在前些年還是兗州的敵人,但嗟很心大,一開始就給了丹頡一軍,因而丹頡屬於軍將,也在傳召範圍裏。


  ??丹頡三兩口將所有的肉塊都吃幹淨,再抓起兩塊沉甸甸的墩餅邊走邊吃,走到主帳前時正好吃完。


  ??主帳外圍著超過百位的將領,不僅有中軍的將領,連左路軍主將少昊君離與右路軍主將伯亥都來了。


  ??這架勢,嗟不太妙呀,丹頡思忖。


  ??不一會便有侍從出人點人,將包括丹頡在內的十幾名高級統統喊了進去。


  ??因為油盡燈枯這些天一直下不了床的嗟終於下了床,卻不是站著,而是坐在輪椅上,但不論如何氣色看著都比以往紅潤許多,紅潤得透著不祥的味道。


  ??辛箏一身遍布火焰與畢方鳥暗紋的紅衣,神態複雜的靜立在輪椅邊。


  ??嗟開門見山道:“老朽的身體已無法支撐起西征軍大將軍的職位,主將突然死掉並非好事,故而趁著老朽如今還有點時間,宰輔今天也來了,正好將新任西征大將軍的人選給定下來。”


  ??這話實在是太令人有腹誹的欲/望了,雖然辛箏一直跟在大軍後麵,但這還是出征以來她第一次進入軍營,在此之前為了避免幹擾前線,辛箏一直都很注意與將領保持距離,從不過問將領怎麽打仗,全副心思都放在如何在最短時間將打下的地盤消化控製轉化為自己的力量。


  ??讓所有以為她跟著軍隊是為了監軍的人都訝異不已,若這是監軍,大概是史上最沒存在感也最有存在感的監軍。


  ??明明沒有對怎麽打仗置喙半個字,但存在感就是那麽強烈。


  ??自兗州出發的西征軍有五十萬,但去掉在攻打冀東時陣亡的、傷殘的以及留守震懾冀東之地的,也就三十萬左右,可西征軍自冀東再次出發時仍舊是五十萬。


  ??辛箏將冀東之地原本的軍隊全部打包塞進了西征軍,之後每打下一個國家,辛箏都會將該國的軍隊塞進西征軍中,再從西征軍中抽一小部分人用於維持治安,最終結果便是西征軍的規模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至今已逾百萬。


  ??這樣一個兩年沒踏進軍營半步的人突然跑到了前線軍營,能是她自己主動來的?


  ??在聽到要定下新任大將軍時眾人先是訝異於辛箏主戰的態度,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這很符合辛箏的性格,旋即看向嬰與少昊君離。


  ??在場將領裏有資格接替嗟的不多,一個嬰,一個少昊君離。


  ??半年前嬰自右路軍主將升職為嗟的副將,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嗟在培養她,而她人雖然離開了右路軍,但右路軍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如今的右路軍主將伯亥也是她提拔的,曾是她的副將。


  ??比起過於年輕的嬰,少昊君離不論戰績還是身份都比嬰高出一籌,更甚至他與辛箏的關係也不是秘密。


  ??嗟看向辛箏。“嬰智勇雙全,這些年的戰績亦是有目共睹,臣薦其接替我。”


  ??盡管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嬰仍忍不住心髒砰砰跳。


  ??辛箏看了眼緊張的嬰。“我看她也可以,既如此,便讓她接替你,諸君誰有異議?若不在此事提出異議,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丹頡嘴角忍不住勾起,你倆都敲定了,誰還敢有異議?


  ??丹頡才這麽想見到左路軍中的一名將領想開口說什麽,但君離也察覺到了,扭頭看了一眼,明明黑褐色的眸子沒有任何神采焦距,那名將領卻生生咽下了到嘴的不平。


  ??辛箏清淩淩的目光掃過眾人,人皆俯首。“既然沒人有異議,此事便這麽定了。”


  ??“見過大將軍。”


  ??敲定了繼任者的事,辛箏很快將所有人都打發走,帳篷裏很快隻剩下辛箏與垂死的前任大將軍。“我以為你會在這個位置上坐到死。”


  ??嗟道:“我如今可不就是快死了。”


  ??醫者說他最多再活半個月,雖然舍不得,但不趁著自己還活著時平穩過渡權力,哪怕嬰的軍事才華真的很好也很容易出簍子。


  ??辛箏想了想,問:“可後悔?”


  ??嗟搖頭。“宰輔,你教我的時候說過一句話,我一直都覺得很有道理。”


  ??辛箏聞言不由回憶了下自己教嗟的那段時間說過什麽,卻發現說過的太多了,無從判斷嗟指的哪句。“你指的是?”


  ??“凡人皆有一死,不論怎樣掙紮,最終都無法逃避死亡。”嗟一臉對死亡的淡然。“但人可以通過一些方式延長自己的生命,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三載定七成的冀州,即便我的軀體化為塵埃,我的生命也會在那之後延續千秋萬載。”


  ??辛箏聞言放心了,都這個時候還能保持這樣的心態說明嗟放棄之後的壽命,隻為夏花盛放的一瞬不是衝動,而是深思熟慮後的本心:“如此甚好。”


  ??嗟有些好奇的道:“說來,宰輔你明明不是好人,為何追名逐利卻能如此骨骼清奇?”


  ??辛箏淡然道。“不是我清奇,而是現實決定我想要千秋萬載後有人記得我就必須如此。”


  ??嗟不解。


  ??辛箏解釋道:“一個人記得我,這個死了,若死前未將我的事說給他的後代聽,或者說了,但他的後代過耳既忘,我也就被忘了,唯有千萬人記得我,哪怕過耳既忘,也會因為大環境而不斷加深記憶,如此,我將一直活下去。但千萬有什麽理由記我?有什麽理由在為幼崽講床頭故事時告訴幼崽我是誰?想要它人長久的記住你,要麽非常的恐懼,要麽非常的有利於他們。”


  ??“而你選擇了後者。”


  ??辛箏坦然道。“個體無法脫離集體而生存,當你無法脫離一樣事物獨立生存時,你便隻能順應規則,利用規則達成自己的目的。更何況,叢林裏,無法脫離集體而獨立生存的我隻會是猛獸嘴邊的肉。”


  ??聊完了關於人生的話題,辛箏問嗟:“你想葬在冀州還是兗州?”


  ??嗟想也不想的回答:“自然是冀州,這裏是我人生的巔峰,勞煩宰輔為我選個風景秀麗的地方,也放一些陪葬。”見辛箏不悅,嗟趕緊補充:“不是金銀玉器銅器,陶器與書籍即可。”


  ??辛箏聞言麵色恢複了正常,對嗟的身後事皆應允,頗有興致的討論了好一會,最終還是嗟的精力不濟才打住。


  ??盡管是突然是過來的,但嗟有給辛箏安排住處,天色已晚,加上要看看後續會不會出什麽亂子影響自己的計劃,辛箏並不打算馬上回後方,遂去了安排給自己的營帳。


  ??辛箏一進營帳便被人給摟入懷裏。


  ??“我好想你.……你又沉了,你怎麽肥了?”君離訝異的摸了摸的辛箏的腰,手感的確變軟了。


  ??辛箏的體重增長是很正常的事,一日三餐,有魚有肉,還經常吃糖,體重不增加都沒天理,但辛箏也沒耽誤鍛煉,不論體重怎麽增加,不是在鍛煉中被消耗便是轉化為了肌肉,因而隻要不上手摸,辛箏的身形無疑是修長纖細的。而上手摸,全是肌肉,這種柔軟的手感君離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辛箏推開君離,脫了外衣躺下,收到嗟讓自己來一趟的消息時以為嗟的身體加速惡化了,八百裏加急跑過來,之前一直都有事,精神集中沒覺得有什麽,如今沒事了,整個人都感覺很累,還被說自己肥了,頓時不悅:“你才肥了。”


  ??本就穿著睡衣的君離跟著躺下將人摟在懷裏。“哪有,我一直都有鍛煉,吃得再多也變成了肌肉,一點都不胖,不信你摸摸。”


  ??辛箏隨手摸了摸。“你肉量少了,清減了。”


  ??君離訝異。“咱倆都一年沒見了,你還記得我之前的肉量?”


  ??“自然。”辛箏打了個哈欠。“等戰事結束了多吃點補補,肉太少了硌人。”


  ??“嗯嗯。”君離抬手給辛箏按摩額頭。“你也好好休息,看你自己都過勞肥了。”


  ??“能不提這茬嗎?”辛箏不悅。


  ??“好,依你。”君離識相道。“你的額頭上青筋都突出來了,這一年多你是不是都沒好好休息嗎?”


  ??“我也想好好休息,但做不到,事情太多了。”辛箏道。“一口氣吃下這麽大的地盤,不處理好,我得虧個底朝天,等過了這陣就好了。”


  ??“過了這一陣還有下一陣。”


  ??“至少會有個中間期。”辛箏摟著君離道。“這條小命我還是很愛惜的,不提這個了,我想讓你去九河走廊。”


  ??曾經在九河走廊打過仗的君離太清楚這一天險不在自己手裏後果會有多麻煩。“防止太昊國趁著你滅方雷時占了九河走廊?”


  ??辛箏要繼續向西,方雷肯定會與太昊停戰,說不得會割讓九河走廊的一部分給太昊,太昊若抓住方雷國滅的機會,說不得就能控製整條走廊。


  ??“不止,我希望你帶著軍隊從九河走廊打過去。”


  ??“剛打完冀州就打西荒,會撐死的。”


  ??“會不會撐死不知道,但猝死一定會,我才不想猝死。”辛箏為自己申辯,吃下一個冀州她就已經快猝死了,再一口氣吃下西荒,她也別活了。“就是讓你去占一座輞川海沿岸的渡口,我從長洲、西洲買的糧食總得有個地方上岸,而且根據公孫儀送回來的情報,雪國的大雪山隧道落成可能要不了多久了。”


  ??“哦哦,我明白了,放心交給我,感覺如何?”


  ??辛箏抱著君離,無意識嘟囔了句。“你抱起來真不舒服。”


  ??“我問你頭如何,不對,你覺得抱誰舒服?”


  ??“橘子,又軟又暖和,抱起來就像抱一隻暖爐,還是不會恒溫的那種,比你舒服多了。”辛箏嫌棄道。


  ??君離怒,自己還不如一隻狸奴?氣得頓時就不給辛箏按了。


  ??辛箏困惑:“怎麽不按了?”按著挺舒服的。


  ??“讓橘子給你按去。”


  ??辛箏怔了下。“你連橘子的醋都吃?它還是你送我的呢?”


  ??“那又如何?”


  ??“很如何,我愛你,你是要陪伴我一生的伴侶,橘子隻是寵物,不一樣的。”辛箏安撫的親了親君離的臉頰。


  ??君離指了指自己另一邊臉頰。“這邊沒親。”


  ??辛箏:“.……”懷念曾經那隻羞澀的君離。


  ??盡管腹誹不已,辛箏還是如君離所願親了另一邊臉頰。


  ??君離摟著辛箏問:“我暖不暖和?”


  ??“暖和。”辛箏十二分真誠的回答,盡管年以知命之年,但君離仍舊如年輕人一般火氣旺盛,整個人抱著跟抱暖爐似的。


  ??“比之橘子如何?”


  ??“你更暖和。”J就是有點味道,沒橘子那麽幹淨,但也能理解,軍營裏肯定沒法提供每天沐浴的條件,隻是有點味道已經很愛幹淨了,不能和一直同她在安穩的後方,有條件講究衛生的狸奴比。


  ??君離聞言這才滿意的重新給辛箏按揉額頭。


  ??辛箏舒服的享受著美人按摩,順便換了個與狸奴無關的話題:“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麽死?”


  ??君離怔了下,須臾,回答:“我會於火海中化為灰燼。”


  ??“火葬嗎?這個死法倒是挺省錢的,不需要陪葬品,還能避免死後被拖出來鞭屍。”辛箏若有所思。“可你為什麽會選擇這種死法?以前也沒發現你對火焰如此鍾情。”


  ??君離道:“不是我選擇的,是先知的眼睛看到的未來。”


  ??“先知的眼睛啊?”辛箏有些訝異,因為自家前族巫就是連山氏的子弟,她出於好奇問過老巫關於預測未來的事,老巫告訴她,命運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尋常連山氏子通過卜算來計算未來,掌握的信息越多,對未來的預測就越準確。這就相當於做數算題,已知條件越多,越準確,但終究不是真正的數算題,因為人性這個變量太大了,沒有人能完全掌控這一變量,因而陰陽家算師這些搞算命的神棍所算出來的未來都是無限趨近於準確而無法絕對準確。


  ??先知屬於特殊例子,連山氏自己也沒弄明白先知之眸預見未來的原理是什麽,先知們也隻是看,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能看到。唯一能確定的是,它真的很準確,凡先知所見都會化為事實。


  ??辛箏枕著君離的胸口道:“或許那就是你的選擇。”


  ??君離疑惑。“怎麽說?”


  ??“老巫跟我說過一個故事,有一個人被先知預見了死亡,想盡一切辦法避免死亡,但最後這個人卻選擇死亡。”


  ??君離道:“你說的是扶風之亂時的那位巫真?”


  ??“是啊,當巫女若愚因罪被自盡,王權禪讓製落入低估,世襲開始占據上風時,她不願妥協,卻也無力阻止,選擇於若愚的葬禮上自刎,預言彼時在場所有人將陷帝國於危難,眾人都將不得善終。”辛箏感慨道。“她的語言抓得挺準的,之後的百年裏帝國內部鬥得那叫一個凶,死人比吃飯喝水還尋常。但你有沒有注意到,她曾百般抗拒死亡,最終卻接受了死亡。”


  ??君離道:“那是因為她已絕望。”


  ??辛箏道:“我倒不這麽覺得,她放棄了生命,卻守住了自己的原則與底線。失去的隻是生命,收獲的卻是本心,你想想,她若是沒死,又無力改變,親眼看著之後帝國長達百年的大亂上演,會是什麽心情?那個時候究竟是死亡更痛苦還是活著更痛苦?”


  ??君離回答:“自然是活著。”


  ??辛箏道:“我不知先知為何會看到你未來會葬身火海,但我希望,即便葬身火海也是出於你自己的選擇。”


  ??君離道:“你這話同我阿母當年勸我的話差不多。”


  ??“那有道理不?”


  ??“自然是有道理的,死亡可怕,卻並非最可怕的事,可若我的死亡不是出自我自己的選擇呢?”


  ??辛箏道:“那就反抗,哪怕反抗的結果可能是火海,但努力過,至少死得時候不會後悔。不過你要對我多點信心,隻要我活著,肯定不會讓你落入那樣的境地。”


  ??君離怔了下。“你活著?”


  ??“對啊,我活著的時候,你總不能指望我死了以後還能幹涉人間事,最多就是死前多為你籌謀點,盡量讓你之後也能平安。”


  ??君離停住了給辛箏按摩。“能不能不說這種話?我不喜歡。”


  ??“你不喜歡也沒用,我肯定會走在你麵前。”辛箏道。“而且比起遙遠且不可逃避的死亡,難道不是珍惜當下更重要?人總不能因為未來會死,日子就不過了,再按按。”


  ??君離被說服了,繼續給辛箏按摩。“你總是能說服我。”


  ??辛箏道:“因為你聽得進我說的話。”


  ??君離笑了笑,問:“你問有沒有想過以後如何死,難道你已想過?”


  ??正常人不會思考自己以後如何死,哪怕想了,也隻會想自己未來如何老死病榻,但多年情人,他很清楚辛箏非常人。


  ??“對啊,想過,我的結局應該會死得很精彩。”辛箏不太確定的道。


  ??“死得.……很精彩?”君離咀嚼著辛箏的用詞,不能理解這詞匯怎麽組合到一起的。


  ??“對,就是很精彩,老死病榻太無聊了。”辛箏說。“怎麽著也要拉個十萬八萬人一起走,熱熱鬧鬧的。”


  ??君離由衷道。“是你會做的事。”


  ??“你不勸我嗎?”


  ??君離道:“我相信被你拉著一起走的人一定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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