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魏兕
魏兕與羊群一起擠在一間船艙裏擠了小半個月, 終於抵達汜陽的渡口迫不及待的下船,下船時身上沾著許多羊毛, 哪怕是食用的肉羊, 毛量亦可觀。
渡口上人山人海,魏兕也顧不上清理身上的羊毛,下船後差點被擠進水裏, 趕緊往外擠, 總算擠出人群,低頭一看, 衣服上的羊毛基本沒了。
“魏兕!”
魏兕訝異的看向聲音來的方向, 來接自己的?可自己都不確定自己具體哪天到。
喊話的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 少年不僅喊話, 還舉著一張大紙, 紙上寫著魏兕二字。
在外頭遊曆許久的魏兕一眼便瞧出少年是個練家子, 翻了翻自己認識的人,符合年齡還如此練家子的,沒有。但少年的模樣瞧著隱約感覺眼熟, 有點像.……寧州牧。
魏兕看到少年時少年也看到了她, 更加興奮的招手。
確定對方真是來接自己的, 魏兕狐疑的走了過去, 越近越眼熟。
少年生得甚為俊美, 俊美得風流旖旎, 隻看臉, 給人第一眼的印象就是那種風流浪蕩子。
“魏兕你總算回來了。”
魏兕不太確定的問。“你是彭祖的從兄?”
濁山姮就彭祖一個孩子,但濁山氏一大家子都是近親,容貌都有幾分像。
少年臉上的笑容瞬間轉怒容。“我就是彭祖。”
魏兕大驚。“你一點都不像肉丸。”
肉丸?!
彭祖原本一丈高的怒火瞬間升騰至三丈, 深刻反省道:“我錯了, 我不應該每天跑渡口來等你這個沒良心的混蛋。”
魏兕忙不迭為自己叫屈:“這怎麽能怪我,你變化太大了,若非你生得與你母親有幾分像我都不敢認你。”
發小從四尺半的肉丸變成了一個身長六尺一點肥肉多沒有,舉著大紙時衣袖下滑露出的小臂上線條流暢,前後差異堪比南北溟,誰能認得出來?
彭祖低頭瞅了眼,清楚的看到了穿著草履的腳與腳邊的青草,數年前的自己低頭看不到腳,怒火降回一丈。
魏兕繼續順毛。“我走的時候你還沒我高呢,現在都這麽高了,生得還這麽好看,我都怕認錯。”
怒火熄滅,彭祖問:“我以前不好看嗎?”
“好看,但和現在不是一種類型,你以前是很可愛的那種類型。”讓人看了就像揉狸奴的毛一般伸爪子捏捏小肥肉,現在捏不到了,魏兕有些惋惜。
“是嗎?可我更喜歡現在的模樣。”
“你喜歡就是最好的模樣。”魏兕予以支持,然後問:“話說你和大母的信裏怎麽都沒提到你減肥的事?”
她要是知道這小子減肥了也不會問對方是否彭祖從兄的問題。
彭祖歎道:“想給你個驚喜。”結果自己受了一肚子氣。
“隻有驚沒有喜。”魏兕道。“我差點認不出你。”
彭祖一邊拿過魏兕身上的大包小包一邊嗤道:“誰讓你一直當我是個孩子。”
“就為這個?孩子氣,我看你就長個子了。”魏兕一邊說一邊瞧了眼彭祖的個頭與手臂上的肌肉,不客氣的分給彭祖一半的包裹。
“是你有偏見,我都十四了。”彭祖掂了掂包裹,分量沉重。“你都買什麽了?這麽沉?”
“一些冀西和宛州的特產,吃的喝的玩的都有。”
“有沒有我的?”
“有,我給你帶了雪國的犛牛肉,本來還想帶別的,但大部分都不能放太久,為了不浪費,我就隻能自己吃掉了。”
“都是吃的?我在你眼裏究竟是什麽形像?”
“也有別的,回去後再拿出來給你。”魏兕萬分慶幸自己沒真的隻給彭祖帶吃的。
回到家裏因為笙不知道魏兕具體哪天回來,便沒提前回來,大門緊鎖,魏兕正想掏鑰匙便見彭祖先自己掏出一把鑰匙開了鎖,推開門,扭頭招呼眼神怪異的魏兕進門。
院子裏仍舊保持著魏兕離開前的模樣,植滿好看又能入藥的花草,雖然不再是前些年種的那一茬,但看著差不多,魏兕瞧了瞧,最大的變化居然是自己與彭祖經常比身高的那株杏樹,數年過去,杏樹已然高逾三丈,掛滿了黃橙橙的杏。
見魏兕看杏樹,彭祖一邊將包裹堆在院中吃飯納涼的葡萄架下方便一會拆分一邊道。“我們以前比的刻痕現在都跟著長高了不少,但沒我長得快,你要不要看看我這幾年的刻痕?”
魏兕跟著彭祖走到樹下瞅了瞅,從刻痕可以看出彭祖一年劃一道痕,劃痕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大,最近兩年尤為大,雨後春筍莫如是,不由驚歎:“你吃什麽了長這麽快?”
“自然是吃肉,你看你,這幾年肯定沒吃什麽肉,都瘦成什麽樣了。”彭祖摸了摸魏兕的臉,幹瘦幹瘦的,忍不住心疼。“現在終於回來了,得多吃點肉,笙媼前兩天買了一隻肥羊就等著你回來宰了吃,等羊吃完了我再給你買別的肉,一定會將你養得白胖。”
魏兕偏了偏腦袋,推開彭祖的手與過於炙熱的目光。“我大母給我買的羊夠吃了,你不是要看我給你帶了什麽禮物嗎?你一定會喜歡。”
魏兕帶著彭祖回到包裹前,拆開了專門放彭祖禮物的包裹,東西很雜,其中最大的一包是犛牛肉,第二占空間的是一件軟甲。
魏兕將軟甲拿起對著彭祖比了比。“差不多大,你試試。”
彭祖接過軟甲,手中頓時一沉。“好沉。”
“靖人打造,加了精金,當然沉。”魏兕笑道。
“加了精金?那就不該這麽輕了。”彭祖摸了摸軟甲上反複布料的部分,確實是布料,但料子是他從未見過的。“這什麽料子?”
“哦,冰蠶絲,我爬雪山時遇到冰蠶,順手薅了幾隻。”魏兕道。
彭祖皺眉。“你不要命了?那可是冰蠶,除了巫女,沾之即亡。”
他聽濁山姮提過,冰蠶絲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很多君侯都想搞一身冰蠶絲的衣服護身,但一直以來隻有巫女能拿冰蠶絲當裁衣的材料。
冰蠶生長的環境非常冷,冷得仿佛空氣都能凍結,這還不是最危險的,最危險的是冰蠶本身,冰蠶會吸收熱量,因為有人靠近會馬上撲過去,生人沾上就成冰棍。
除了巫女,巫女們都很喜歡冰蠶絲,用鯈的話來形容就是冰蠶絲非常耐磨,裁成衣服千年不腐不朽,髒了往火裏燒一燒不論什麽汙垢都會在烈焰中清得幹幹淨淨。一身衣服穿上身,可以數年甚至數十年數百年不換,就很省事。
“當時正好路過,順手。”魏兕道,她真不是成心去找的,隻是爬雪山時聽龍伯說那座雪山的山巔有冰蠶生存,就想起了未來的人生在出生時便寫下的發小。“送給你,你以後上戰場別忘了穿。”
彭祖詫異。“上戰場?”
魏兕點頭。“你是寧州牧唯一的子嗣,以後肯定要出將入相的。”雖然彭祖未必喜歡,但那位大落大起的昔日君侯絕對不會允許濁山氏沒落,不論願不願意,做為她的獨子,彭祖都不會有自由。
彭祖聞言道:“你很擔心我死在戰場上?”
“對啊,一起長大,哪天要是收到你陣亡的死訊,我會很難過的。”魏兕道。
“謝謝。”彭祖開心的收下軟甲。
魏兕將剩下的為彭祖準備的禮物全都收拾了出來給彭祖,再將給街坊鄰裏同學的禮物也都一一分類收拾好,挑日子送過去。
東西終於收拾好笙也退衙回來,進門看到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孫女如今又黑又幹又瘦的模樣不由心如刀割。“瘦了黑了。”
臨水自照過知道自己什麽模樣的魏兕淡定道:“沒事,養一段時間好了。”
笙嗯了聲。“我買了羊,晚上吃羊肉,多吃點好的補補。”
一直準備的肥羊在彭祖的幫助下被宰殺,魏兕本來也想幫忙,但被一老一少兩個人同時拒絕,讓她好好休息。
吃了一頓鮮美的羊肉鍋子,魏兕打著飽嗝準備洗碗時再次被心疼孫女的笙攔住,魏兕無奈,隻能看著笙洗碗。
笙說要給魏兕補就真的做到了,因為買的羊太肥之故,羊肉吃了三天才吃完,生生吃到膩,因為第四天時換了豚肉,第五天是魚肉,第六天是狗肉,第七天時.……笙瞅著長了一斤肉,躺竹塌上悠哉玩木雕的孫女,嫌棄的指揮好吃懶做的孫女去洗碗。
第八天時笙在吃用晡食時問在家養肉多日的孫女:“你以後有什麽打算?總不能一直在家閑著,我記得你說要當司法,現在有沒有改?”
“沒有改,還是要當司法。”
“那好,別一天天跟癱了似的,好好溫書。”笙道。
魏兕:“.……您這變得也太快了吧?我是撿來的吧?”剛回來那會兒還心肝寶貝呢。
“是啊,垃圾堆撿的。”笙隨口道。
玩笑了一番,魏兕飯後翻出了考司法需要看的書,這些書哪怕是服役時她也沒停下閱讀,但這幾年不是每天服役幹活就是到處旅行,就沒真正的躺下休息過,回到自家狗窩就情不自禁的癱了數日。悠哉的癱著很舒服,但躺久了也就那樣,哪怕笙不說,她自己也要爬起來了,再癱下去感覺人都要廢了。
魏兕重新調整了自己的作息,每日讀書備考四個時辰,習武練鍛體操兩個時辰,一個時辰燒菜做飯吃飯沐浴,一個時辰出門與同樣晨跑的彭祖一起溜笙在自己去服役後養的狗子、彭祖養的狸奴。狗子很好溜,有點麻煩的是彭祖家的狸奴,原先養的那隻狸奴已經老死,現在養的是之前那隻的後代。
狸奴一窩好幾隻,又成熟得快,大部分的狸奴崽都被官署買走,或贈人或送到各地新建的糧倉逮耗子,給彭祖留了三隻,一隻比一隻鬧騰,時不時與狗子打起來。
一圈溜下來感覺比習武練鍛體操還累,但很舒緩精神。
溜狗溜狸奴時會經過菜市,順便一天的食材,若有新的邸報,也買一份。
如是半月,魏兕的狀態完全調整了過來,每天遛狗也從最開始的疲憊不適應變成了精神奕奕。
用完朝食,給狗子套上項圈魏兕就準備出門,忽的被笙叫住,遞給她兩張紙。
“王最近要辦畫賽,我們署分到了不少門票,分了我兩張,我不懂畫畫,你與彭祖一起去看看吧,散散心,別一天到晚都悶在家裏讀書。”
魏兕接過門票瞅了瞅,簡單粗暴的全國畫賽上蓋著公章,最下麵還有一串日期,僅限當天遊覽。“花了多少錢?”
“免費。”笙解釋道。“畫展持續半個月,雖然從63年就在邸報上宣傳了,但繪畫這麽陽春白雪的東西,不是每個人都懂,若到時門可羅雀……”
魏兕懂了。
怕遊客太少就把票送給各個官署當福利,不管是自己去還是送人,都可以給畫展添點人氣。
“我記得好像有雲州第一畫師畫旬的畫。”魏兕道。
“就是為了展示他的畫才辦的。”
魏兕馬上道:“我去,他的畫的俗世畫特別好。”在西荒時遇到了好幾幅,可惜一幅都買不起。
牽著狗子出門沒一會便與彭祖遇上,同行,將門票的事說了說,問彭祖要不要去。
“當然要去。”彭祖道。
“那就一起去,用完朝食後我去接你。”
溜狗溜狸奴溜到出汗,在路上的一座廣場的亭子裏坐了下來,廣場上有許多遊人,或跳舞或下棋,或溜狗溜狸奴溜崽。
人多自然也吸引了小販,大多是販食物的,也有販邸報的。
帝都之地,識字率最高,閱讀邸報的人口也是最多的,買邸報的人多了自然誕生了專門賣邸報的小販。
“賣報!賣報!扶風伐防風!”
這消息太離奇,魏兕有點懷疑自己是否幻聽,一邊擼著狸奴一邊扭頭問安撫狗子與剩下兩隻狸奴的彭祖。“我幻聽了嗎?”
彭祖道:“沒有,扶風與防風應該是真的又打起來了。”
魏兕道:“它們倆打起來不稀奇,但不應該是防風攻扶風嗎?”
盡管扶風國曾是瀾州一霸,整個南溟沿海都受到扶風國直接間接的控製,但那已是數十年前的老黃曆,如今的扶風國勢力範圍就一直在縮水。最近十年更是受到高辛國與防風國的減肥幫助,今年割一塊肉,明年割一塊肉,附庸們或改旗易幟或亡國,自己本身也瘦了好幾圈。
前些年繼位的扶風侯無疑是一位英主,不是英主扶風國也不能在兩頭猛虎的蠶食下撐到如今。但不是每一位英主都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積重難返之下,君主英明最大的意義也就是死得好看點,悲壯點。
反攻?
別做夢了。
但邸報也不會騙人,邸報是官方發行的,每一條消息都必須真實,不是熱衷胡亂改編的小說家。
魏兕忍不住招呼賣報的小童。“給我來一份。”
“好勒。”小童蹬蹬的跑了過來遞給魏兕一份邸報。
魏兕將狸奴放在腿上,一手接邸報一手遞給小童三枚兩銖錢。
小童收了錢便去下一位客人處,魏兕將邸報鋪在狸奴的背上閱讀起來。
扶風國三個月前出兵三十萬攻打防風國的消息是國際新聞的頭條,具體時間具體地點以及開始兩個月的戰況全都有。
魏兕懵了。
腦袋伸過來一起看的彭祖也懵了。“扶風國瘋了嗎?”
以扶風國如今的國力,三十萬大軍可以說是傾國之力,若能贏也就罷了,若輸了,扶風國馬上就能成為曆史。
以小博大也不是不行,但得挑選合適的對像,在人族三大勢力中內政墊底的高辛國,選高辛國,勝算無疑更大。
選防風國簡直是想不開。
兩個人被驚得狗和狸奴都不溜了,一個勁的分析扶風國哪根筋搭錯了,但分析不出來,唯一能確定的是,若這兩個中有那個損失太大,辛箏肯定不會幹坐著,必然又要打仗。
“不知道這回王會用什麽名義出師。”彭祖好奇道。
師出有名,辛箏大抵是有史以來找借口找得最走心的,之前每次對外征戰用的名都不一樣,貼合實際。如西荒,給廣大氓庶的名就是西荒有大量的牧場,有很多牛馬。
魏兕想了想,道:“大概會以土地的名義,北方這些年旱蝗雨雹頻發,南方就恨穩定,更適合耕作。”
雖然南方有過於豐富的瘴癘寄生蟲,但這些再可怕也比不上沒飯吃。
有了猜測,之後幾日賣菜時魏兕更加用心的留意起來,發現市麵上流入的陳糧數量減少了。
辛箏這些年為了應付過於頻繁的天災到處修建糧倉,以便天災到來時可以就近且迅速的賑災。
每座糧倉的糧食存糧都很可觀,最大的糧倉當屬前帝都,條邑附近的糧倉,囤糧兩千萬石,其次是前前都辛邑,囤糧一千萬石,其它糧倉不如條邑糧倉那般誇張,少則十萬石,多則百萬石。
這些糧食保存久了就會腐朽不能再食用,為了不浪費,在陳糧陳到不能吃之前倉庫會將陳糧放出去,流入市麵,同時囤入新糧。
有時也不會流出,比如有什麽大的工程時,這些陳糧會給服役的青壯食用。
魏兕翻了翻最近一年的邸報,確定辛箏沒有增加什麽大工程,境內超過十萬勞力的大工程還是原來那些。
支出沒有增加,流出的陳糧卻減少了,得出這一結論魏兕茫然了。
糧食不可能憑空消失,那麽糧食去哪了?
不讀書的時候魏兕忍不住一直思考這個問題,連去看畫展時都受到了影響,感覺一幅幅名畫都沒那麽吸引人了。
一直到走到太昊長卷時魏兕的思緒才從糧食去哪了這個問題中抽離出來,有生之年頭回見到這麽長的畫卷。
據說畫卷上人物超過萬名,讓人非常能理解為何畫完畫後畫師就死了,每個人物都栩栩如生,有臉,並且長得還不一樣,即便是同一個人物在不同場合裏表情也不同。
如此畫卷哪是用顏料能畫出來的,分明是用命繪成。
彭祖看了一會便有點吃不消,畫很好,畫工精湛,就是一股子地獄的森然之氣撲鼻而來,過於考驗觀者的承受能力,便對不舍得離開的魏兕道:“我去買點吃的,你要不要?”
魏兕不客氣道:“兩個雞蛋糕餅,一份熟水,沒有的話葡萄酒也行。”
“行,你在這等我。”彭祖轉身去買吃的。
魏兕頭也沒回的嗯了一聲,目光仍舊鎖在畫卷上。
畫卷從西荒的七年自/然災害之初開始,最初時隻是該下雨的時候沒下雨,河流的水位下降,影響還不大,因為季風與氣候又不點卯,不會準時踩點。
再後來一直不下雨,大片的莊稼枯死,若是山東的農耕國,這個時候就該開倉放糧了,但西荒這裏出了點問題。
受災範圍太大,開倉放糧救災損失太大,許多貴族不樂意無條件放糧。分封製下,每個貴族每個方國都隻對自己的封地負責,有餘糧的趁機抬高糧價,君王不是管不了幹脆閉上眼不看不聞不問,明哲保身,再不就是準備動用暴力來管然後因為無道而被推翻。
隻有寥寥幾位諸侯抓住了機會,暴力鎮壓了異議,開倉放糧收攏民心同時吞並那些亂成一團的小國,開疆拓土,曆史上有不少國家便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吸納人口發跡,但這一次,曆史證明此路不通。
若災害是短時的,短時間內花錢如流水,但等災害過去了,這段時間裏得到的土地與人口好好經營,花出去的成本會十倍百倍的還回來。但災害並未在肆虐一陣後就離去,它沒完沒了的持續了七年,這也就意味著吃下的疆土與人口越多,需要負責的災民就越多,家底越來越少,回報卻遙遙無期。
旱災、暴雪、蝗災輪著來,千裏餓殍。
掐了一段時間發現天災沒完沒了的諸國以驚人的速度放下了分歧,達成一致,天災顯然沒完沒了了,大家都是窮鬼,刮骨吸髓也刮不出多少油水,大戶肥,一起去宰大戶。
最慘烈的九河走廊之戰爆發。
走廊兩側都咬牙以血肉填無底洞,皆為生存。
近百載的曆史在畫卷中娓娓道來。
戰爭沒有勝者,西荒聯軍敗退,但冀州這邊也沒多好,天災是攻擊是無差別的,西荒倒黴,冀州亦然。冀州稍微好點的是冀州家底厚,生態比西荒好,因而損失相對西荒少一些,但九河走廊之戰拉平了差距。
戰爭結束了,沒完沒了的天災也在七年之後結束,造成的影響卻沒退。
山東之地,事態發展至此要有人負責,人王被廢,但這並不能改變冀州老牌大國元氣大傷,新霸主崛起,各方勢力重新洗牌的命運。
山西的西荒,糧食還是不夠吃,繼續打,人死到糧食夠吃時終於消停,但彼時西荒諸國也沒剩幾個,多年後盡歸太昊。
一名同樣一路看過來的十三四歲的少年忍不住歎道:“生在現在真是太幸運了。”
“是啊,太幸運了。”魏兕讚同的點頭,說完看向說話的少年,畫卷開頭時有許多人跟著一起看,但畫卷的森然簡直是千裏餓殍圖的加強版,易子而食、析骨而炊甚至生食人的場景便有數處,令人不自覺退卻,這會兒隻剩下自己與這名少年堅持到了現在。
少年也看向魏兕。“我叫宜臼。”
“魏兕。”
許是受到太昊長卷的刺激之故,又有一個與自己一起看到現在的同伴,盡管是初見,少年仍表現得很健談。
比起觸目驚心的前部分,太昊長卷的中間部分就好了許多,開始建設,吃人與餓殍的畫麵少了許多,兩個人就畫中一些政策與場景滔滔不絕的聊了起來。
看到太昊琰推廣龍伯草,鼓勵發展牧豚業,令人研究養豚的料肉比時少年說得尤為專業,令魏兕驚奇不已,要不是少年的年紀不對都要懷疑少年是虞司的官吏了。
“我父母是牧豚的。”宜臼少年解釋道。“在洛水那邊我家租了兩座山專門牧豚,我經常幫忙,對這些比較了解。”
魏兕訝異。“洛水?那是雲水的支流,離這很遠呢,你這麽小就跑這麽遠,家裏人放心嗎?”
服役也就算了,是跟著官吏走,很難發生什麽意外,但少年出現在這裏顯然不是因為服役。
“我跟著阿父一起來的,我家的豚養得好,虞司請他們來傳授經驗。”
魏兕恍然。“你父親是耒吧。”
半年前有一期邸報專門登過一個叫耒的牧豚人的事跡,寫得熱情洋溢,極盡褒讚,充滿正能量。
魏兕頭回看到言簡意賅的邸報用那麽多篇幅來讚美一個人。
將邸報上的內容簡略點概況就是耒此人,祖籍蒲阪邑一個小村落,該村落在幾十年前的蒲阪大戰中被兵匪劫掠,全家死光,僥幸活下來的稚子在失去家人後流落山野,幸運的沒被野獸叼走,不幸的是那會兒蒲阪到處都是戰火,他活動的範圍是戰場。
幸運的是耒先遇到的王師,倒黴的是那會兒王師處境不太好,無力送他到安全的後方,他也就跟著王師的軍卒一起轉戰,期間還因為熟悉山野的情況發現了敵人的斥候而立下軍功。
戰爭結束後被一名軍官收為養子,一起去了洛水,長大後與軍官的女兒成婚,靠牧豚成為當地大戶。
養豚的技術非常好,養得豚不僅比別人的胖,長肉也長得比別人的豚快,關鍵是吃得還比別家的豚吃得少。因而受到了王的接見,加官進爵並賜金銖百枚。
此事引發了轟動,見過加官進爵的,但沒見過靠養豚加官進爵的,不一定絕後,卻是空前。
也因此有人懷疑這是裙帶關係,但扒了扒耒的身份,算了吧,他全家的交際圈都沒人有這麽大能量。
官方也知道這事有點離奇,很快做出了解釋,耒的養豚技術會推廣開來,讓更多人吃上肉,這才得以加官進爵。
這事也引起了所有養殖業從業者的激動,紛紛研究起怎麽讓家禽長更多的肉下更多的蛋,家畜長更多的肉,下更多的崽。
“你也聽說過我阿父?”宜臼矜持道。“邸報上說的太誇張了。”
“不會啊,我覺得很厲害。”魏兕真心覺得耒很厲害,不論是運氣還是實力。
“哪裏哪裏。”
“兕!”
聽到熟悉的聲音,魏兕下意識扭頭,笑道。“回來了,宜臼,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我鄰家的孩子,你叫他彭祖就好,彭祖,這是宜臼,我剛認識的朋友。”
彭祖臉色不太好的魚宜臼互相打招呼後將雞蛋糕餅與一把黃澄澄的杏遞給魏兕。“熟水賣完了,畫展內部不許用飲品,我給你買了杏代替。”
“謝謝。”魏兕接過糕餅與杏,分了一個糕餅與兩枚杏給宜臼。“你也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