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你要爭氣

  陌無雙被關押回壽康堂後，楚珩下令禁止一切人等探視。


  楚嚴心疼母親，便長跪在翊坤宮外，懇請楚珩答應他去見母親一麵。這一跪便是兩日。


  兩日來，他粒米未進，滴水未沾，瞬間像老了幾十歲一般，憔悴不堪。


  開始時，楚珩因為恨極陌無雙，便連帶著對楚嚴也生恨起來。


  恨他不辨是非，更恨他在自己與傾城的恩愛夫妻之情即將分崩離析之際，偏要上演什麽母慈子孝的戲碼，來戳自己的心窩子。


  可是兩天下來，他的心也有些軟化了。


  畢竟在這件事中，楚嚴同他一般，都是無辜者。


  若論錯，隻能怪生養他們的父母，而那，卻是他們根本無法左右的選擇。


  他緩緩走出了翊坤宮，來到了楚嚴的麵前。


  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楚嚴見他終於肯見自己，頓時不知從哪裏湧來的一股氣力，強撐著精神爬到了他的腳邊，抱著他的小腿哽咽道，“求皇上開恩，讓微臣去見見我母一麵吧，她縱使有千般錯處，卻終究是我的母親。”


  楚珩望著前方，沒有出聲。


  楚嚴便不放棄的繼續求道，“皇上，微臣知道你恨她，若您心中的恨氣難消，您就懲罰微臣好了。隻要您能讓微臣看她一眼，微臣什麽都答應您。”


  說到這裏，堂堂的七尺男兒竟然泣不成聲。


  楚珩的心有軟了一分，歎息一聲後，伸手扶起了他。


  他止住泣聲，呆呆的看著這個手足兄弟。


  楚珩問道，“若今日敗的是朕，你會順從你母親的意思，坐到朕的位置上嗎？”


  他不在乎皇位，卻不能不在乎身為手足的兄弟在那一刻的選擇。


  楚嚴愣了一下，趕緊拚命搖頭，“不會的，微臣此生隻食君祿，做君臣，絕不會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他像是為了要讓楚珩放心，又豎起三根手指，衝天發誓道，“皇上若是不信，微臣可立下誓言，若有違背，不得好死。”


  楚珩半垂下眼眸，淡淡道，“朕明白了。你去見她吧，記住這是最後一次。”說完卷袖離去。


  背後，楚嚴跪在了地上，似哭似笑的高喊一聲，“微臣謝過皇上天恩。”然後重重磕頭在地上。


  康壽堂中，所有的宮人婢女都被清退，隻留下了幾個年老一些的充作雜使，這樣一來，偌大的宮殿瞬間變得冷冷清清，死氣沉沉。


  陌無雙自己走到了絕路之上，卻並不後悔，就算結局是死，若要重來一次，她也絕不會猶豫，還要這麽幹。


  為了她的兒子，她有什麽不能犧牲的？


  隻可惜，她失敗了，敗的一塌塗地。


  她呆呆的坐在殿內，望著窗外開得衰敗的海棠花，不知在想些什麽。


  就在這時，殿門被人粗蠻的推開，然後一個凶悍的聲音說道，“別發呆了，有人來看你。”說著又嘀咕了一句，“像你這種喪盡天良的人，怎麽會有那麽好福氣，生了一個好兒子。”


  聽到這裏，陌無雙空洞渾濁的眼中，才算有了些活氣。


  她轉過頭，問道，“是嚴兒來看本宮了嗎？他在哪，快請進來。”


  那凶悍老婦鄙夷的哼了一聲，“你還當自己是太妃呢？擺什麽娘娘譜？若想見兒子，自己滾出來見。”


  說完，一甩頭揚長而去。


  陌無雙淒然的閉了閉眼，細想之下，昨日今日天差地別，真是好沒意思。


  可她不後悔。


  她也隻能用這份不後悔強撐著一口氣，去見兒子一麵。

  她還有些事要對他叮囑一番，等交代完了，她便也了無牽掛了。


  想到這裏，她整了整衣襟，又理了理鬢發，這才端起威儀的姿態走出了門。


  門外，楚嚴一見到她，當即雙膝跪倒，痛苦的喊了一聲，“娘。”


  這聲娘揪的她心一陣疼，她卻不動聲色的走到他麵前，仍然語聲嚴厲的斥道，“我現在是個罪婦，而你是堂堂正正的禮親王，怎可不分尊卑對我下跪。”


  楚嚴淒然說道，“無論您怎樣，您都是孩兒的娘親，孩兒跪娘絕無不可啊。”


  陌無雙一生剛強，總想著把兒子也培養成一個堅強無敵的人，可他偏偏性情懦弱，無爭。


  無論她怎樣去督促，他都像是一個扶不上牆的阿鬥一般。


  此刻，她已經日薄西山，而他還在婆婆媽媽，這不免又勾動了她的不甘的怒火。


  她衝他吼道，“沒用的東西，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這一副婦人之仁的樣子。”


  楚嚴被她吼的一愣，顫聲喚了句，“娘？”


  “還不快起來？”陌無雙瞪著眼睛衝他喊道。


  他怯怯的站起了身。


  陌無雙怒其不爭的看了他兩眼，然後俯下身替他撣了撣衣襟上的土，直起身時，拉著他的手挺著胸膛走到了殿內。


  楚嚴一陣心酸。


  進到殿中，陌無雙看到因他兩日未進水而焦枯的嘴唇，沒說話，默默的親自倒了杯茶給他。


  遞給他時，他差點又哭了出來。


  昔日的太妃，怎麽會做這樣的活計，可此時已經今非昔比了。


  他知道他的母親雖然沒有被賜死，卻一定活的生不如死，而他自己卻什麽都不能做。


  是以，心下更難受起來。


  陌無雙見他那副樣子，心裏也不好受，卻仍撐著勁道，“為娘是怎麽教你的，男兒有淚不輕彈。你總是這般性情，如何能成大事。”


  “孩兒不想成什麽大事，孩兒隻想娘好。”楚嚴吐出了心裏話，雖然知道陌無雙肯定會罵他，但他不得不說。


  果然，陌無雙發怒起來，“混賬，這樣的話也是你說的？”


  “男兒生而為人，就是要做大事的。更何況你還是生在帝王家。”陌無雙眼神冷冰冰的看著他，“你已經蹉跎了二十多年，這些年有為娘護著你，今後為娘若是不在了，你要如何自處？”


  楚嚴聞言臉色一變，放下茶杯，拉著陌無雙道，“娘，您不會不在的……孩兒還會去求皇上，求他放了您。他若是不同意，孩兒……孩兒情願放棄親王的身份，自貶為庶人。”


  哪知他話還沒說完，陌無雙就揮起巴掌，煽在他的臉上。


  他的臉上頓時顯出了五根清晰的指印。


  陌無雙打完了他，心在滴血，卻仍板著麵孔，厲聲說道，“為了我這樣一個廢人，你去求他？還要放棄你的身份，我問你，你做這一切，可曾為你的前程想過，為你的孩子想過？”


  楚嚴此時不敢在出聲，隻默默聽著她的訓斥。


  她便接著道，“事到如今，我雖敗了，但你沒有，你還有機會拿回屬於你自己的東西。”


  楚嚴沒想到母親這樣頑固，竟對皇權癡迷到了這麽地步，他抬起頭，像是從新認識母親一般，審視著她。


  她也不避他的目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你不必這麽看著我，我說這番話都是為了你好。先帝可以為他那個孽子做傷天害理之事，我又為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