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有嫌隙
茯苓拖著病體踉蹌的走到唐門別院出現在穀天祈的麵前時,天已大亮。她站在門口,陽光從她身後射進來,在地上映上濃重的陰影。
恍然間,穀天祈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他的瞳孔不斷放大,懷疑是否出現幻覺。眼前那站在自己麵前的不正是讓他魂牽夢縈的茯苓嗎?隻是她不似平常的波瀾不驚,臉上沾滿了塵灰,她身上的衣服早就汙穢一片,破爛不堪,全然沒有以往高貴。身體上有地方還被劃了幾道口子,頭發也亂亂的,眸子裏,盛滿了質問和戒備。
“你把我娘帶到哪兒去了?”茯苓眼中一陣淒迷,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子搖搖欲墜。
“茯苓,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陸英連忙一把攙住她緩步走向桌子邊坐下,偶然間觸碰她火熱的身體,驚呼,“主子,她好燙啊,應該是感染風寒了!”
穀天祈這才清醒過來,定睛一看,果然是擾亂他心神的人兒。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身邊,緊緊抱住她,細細的診脈,他心裏的尖銳痛意驟然加深了好幾分。她的手和腳被那些棱角分明的石頭劃成道道傷口,青苔汙漬伴著血跡粘在手上,烏黑一片不說,滲出的血,更是猙獰萬分,她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一般。
不妨礙兩人,陸英識趣地閃了出去。
“不要碰我,一定是你抓了我娘!如果你傷害我娘,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你為什麽不肯放過她?她已病入膏肓,沒有幾天殘留時光了,你又何須如此殘忍,非要置她於死地?”茯苓感覺到他的逼近,陡然一驚,臉色立變,捶打著他的胸膛,想將他推離開。
“你快別動,你一動,這些傷口又都會裂口的。你若生我氣,等你好了再跟我細細算賬也不遲。”穀天祈將她放在床上,捉住她的小手,眼神裏盡是心疼。看到她這副梨花帶雨的樣子,環視著她的遍體鱗傷,一道道狹長的傷口,他心裏又難過又心疼。隻能輕輕的擦拭傷口,將一些上好的創傷藥撒上去。
藥剛碰到傷口,茯苓便連連發抖,縮了去,語氣不善的衝他吼,“不用你假惺惺的關心,我娘到底在哪兒?”她知道自己這是無理取鬧,娘親使計謀害了他們一家,如今他報仇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她還是氣,氣他狠心殺了娘親,更恨他狠心將她扔下山崖。
穀天祈看著她手上黑血斑斑的傷口,微皺了皺眉頭,眼神裏湧動溫柔,一點也不嫌棄,放在嘴邊一邊吹著熱氣,一邊心痛地說,“很痛吧?這是上好的潤膚玉露膏,不會留下任何疤痕,擦上些就不會那麽痛了。”
“少爺,降火湯煎好了,快給茯苓服下吧。”片刻後,陸英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進來。
“來,喝些藥,喝了藥好好睡一覺,等睡醒了燒就退了。”穀天祈接過藥碗,小心翼翼的將她從床上扶起,用勺子盛藥吹涼了才送到她嘴邊。
“你這麽緊張給誰看?如果不是你把我扔下後山的碎石中,我又何來這一身傷?看到我沒死,你很意外對不對?”茯苓推開湯勺,藥全部灑在了他的身上。她毫不理會他喊冤的表情,仍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扭過頭不喝,冷言冷語,說話尖酸刻薄,絲毫不留情麵。
“我把你扔在亂石堆中?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會傷害你?你就這麽不相信我?”穀天祈微微一愣,猜不透她話中的意思,詫異的反問。
“是啊,茯苓,主子昨日隻身回來,並沒有帶回什麽人啊。他對你的心思你不是不明白,怎麽可能傷害你呢?”陸英趁機接話,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
“你們是一丘之貉,當然會幫他說話了。昨日我被人毫無防備的打昏,醒來時被人丟到尼姑庵後山的亂石堆裏,若不是我命大,被一棵碗口粗的樹根掛住衣衫,早就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了。我爬了一夜才爬了上去,娘親已經不見了。當時尼姑庵裏就我們三個人,不是你,難道是我娘把我推下山崖又自己不告而別了?”茯苓怒目圓瞪,盛怒之餘,直接將打圓場的陸英也歸為罪魅禍首一類。
“你確定尼姑庵裏沒有其他人?我進去的時候,還有一個女子,就不可能是她嗎?”穀天祈強忍激動的情緒,眼神睇向她,冷冷的反詰。
“不可能是她,我娘親對她有救命養育之恩,她不會恩將仇報的。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別人,我求求你,把我娘親還給我。如果你要報仇,我一命償一命還不行麽?”茯苓用力捉住他的衣擺,咬緊唇,吼道,“我以為你心底還有一絲悲憫之心沒有泯滅,原來是我看錯人了,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冷血動物!
穀天祈甩開拉著自己衣擺的手,不自然的別過臉去,恨恨的說,“你還是這般不信任我。”
“主子,昨日你出去之時,我好像看到……”突然間,陸英想起了什麽,卻欲言又止。
“看到什麽,都什麽時候了,生死攸關,還不快說?”穀天祈臉色陰沉的瞪著垂首而立的陸英,訓斥道。
“我……我看到雲清在你身後鬼鬼祟祟跟著你。我以為她頑皮同你捉迷藏,也就沒喊她。主子,應該不會是她吧?”說到最後,陸英自己也有幾分不確定了。
“糟了,雲清或許偷聽了我們的談話,我們得馬上去阻止她,以免她鑄成大錯。”穀天祈靈光一閃,腦中被另外一種駭人的念頭攫住。麵容微聳,遲疑片刻,抱起茯苓,匆忙吩咐道,“事不宜遲,陸英,你趕快去備下馬車,我們現在就去找她。”
茯苓微微側歪著頭,不動聲色地避開他帶有藥香的陽剛氣息,信心滿滿的說,“她一心想置我於死地,必然是想不露痕跡的偷竊我的身份,接近皇上。我敢打賭,她經過一番喬裝打扮之後必定會前往武府。”
見他如此緊張,茯苓也大致明白此事與他無關,臉上舒緩了許多,心中多了抹欣慰。
清晨的武府少了往日的喧囂,難得營造出了一種靜謐安定的氣氛。青石板鋪就的地麵,白玉石雕砌的石像,皆精美中透射出古樸大氣。如今卻像一座死亡宮殿一樣沉悶,鴉雀無聲。門口的守衛嚴陣以待,威武的戒備。
茯苓被穀天祈抱下馬車,顧不得腿腳不便奔向門口,衝著門口的守衛焦急的喊道,“皇上現在還在武府嗎?”
門口守衛,一個勁步走到她麵前,聲色俱厲盤問道,“你是什麽人?問這些做什麽?”
茯苓不由有些焦燥,語氣甚是生硬,“我是孝昌公主,還不快點回本宮話。”
“孝昌公主此刻正在府中用餐,你是哪來的公主?再搗亂休怪我們手下無情。”門外守衛絲毫不為之動搖,毫不退讓。
“大膽,敢這麽跟本宮說話。府裏的那個公主是假的,冒牌的。你們也是聰明人,如果你們不放我進去,皇上若出了什麽不測,追究起來,你們勢必成為共犯。到時候,你們有多少個腦袋夠擔當的?”茯苓索性嚇他們,將他們一同拖下水,斬釘截鐵的說。
“這….以防意外,劉總管昨日發下話來,沒有允許,不允許任何人外出進入。您說府中的公主是假的,可有證據?”守衛也知道形勢不利,氣勢越來越弱,聲音越來越低,放軟了語調,不解的問。
“當然了,我就是證據。若我是假冒的,怎敢趁著公主在府裏還這麽明目張膽的來呢?”茯苓耐心盡失,蹙起眉嗬斥,“還不快點放我進去。”
“這…..”守衛互相對視,吞吞吐吐,似乎仍是猶豫不定。
茯苓微皺眉,僵持著瞪著他們。在她的怒視下,那些守衛竟安靜了下來。
“門口發生了什麽事情,這麽吵鬧?”武明德聞聲走了過來,掃視一番,淡淡說道。自從昨日皇上被刺之後,他每隔一個時辰巡邏一次,謹防再次發生意外。
“武明德,你來的正好,快點放我們進去!”茯苓衝著他招手,大聲喊道。
武明德站在那裏,平和的問,看不出情緒,“你不是在府裏,什麽時候出去的?”
“府裏的那個公主是雲清假冒的,別磨磨蹭蹭了,再晚,一切就遲了。”茯苓見他也略略遲疑了一下,急急催促。
武明德臉也明明暗暗起來,看不清表情,冷靜的問,“等一下,若你是真的公主,我曾經帶你去過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地方,是哪裏?”
“南山坡。”茯苓脫口而出,不給他任何反應機會,急聲問,“府裏可出現什麽大麻煩?”
“一言難盡,你快進來,我們一邊走一邊說。”武明德篤定的望著她,不再懷疑,指著她身後的兩人,嘴角一抹淡然自如的微笑,“他們……”
“他們是正人君子,懂得輕重緩急,我相信他們不會加害皇上的。”茯苓說完,回頭定定的看了他們一眼,示意他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好吧,一同進來吧。”武明德側身恭謹地應道,“公主,請!”
見主子對她如此恭謙,門口守衛臉色刷的白了,撲通跪下:“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公主大人有大量,恕罪!
“都起來吧,你們盡職盡責,謹守本分,今日之事怪不得你們。”茯苓丟下一句話,急匆匆的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