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被戳破的偽裝
逐影輕輕抬頭,亦是面無表情,「屬下不敢?」
緊繃的身子卻顯示了他的不自在。
舒子研一愣,又笑了,「呵呵……」
她扭頭,看著逐影清秀的臉龐,覺得特別搞笑,「不敢?是不敢說嗎?你也覺得我很慫,所以不敢說嗎?」
簡單的一句話,太多諷刺,也有些咄咄逼人。
逐影身子一僵,手下意識的握緊,「小姐,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他試圖解釋。
舒子研一愣,隨即輕笑著搖搖頭,眼角有了淚水,卻遲遲不肯落下。
「我知道。」三個字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嘴角的笑意是多麼的蒼白。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逐影的心裡是怎麼樣的形象,最起碼是強大的,無恥的,囂張跋扈的,怎麼都不是慫的。
亦或者說,其實她覺得自己也並不慫。
她不是慫,她只是不想與他們有牽扯,不是她怕事,只是她不想去接觸那些實際上壓根與她沒有多大關係的事。
她問不出十八年前的事,不是因為她忘了,只是她不想讓白水汐的心情雪上加霜,不想讓她更傷心而已。
而且那場景,她也實在是問不出來了,白水汐哭成那個樣子,她怎麼問?
想到這裡,舒子研就感覺到無比的煩躁,無奈的搖搖頭,拿起酒壺,咕嚕咕嚕又灌了一口酒。
「罷了,改天找個機會再問就是,能問就問,不能用嗯就算了,反正我想查出來可能也沒多大作用,十八年前怎麼樣,似乎也不重要了。」
雖說一切的開頭都是十八年前,可是時間畢竟久遠,誰知道那時候發生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想到這裡,舒子研倍感無奈,卻莫名的有些覺得可悲可笑。
逐影把舒子研的表情盡收眼底,眼神一閃,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
「小姐,你這樣,主子又該擔心了。」小姐很少這樣子的。
舒子研一愣,隨即輕笑,擺擺手,「放心吧,我沒有醉。」
她從來不會讓自己醉的,哪怕喝得太多,哪怕走路都是飄飄然的,她的腦子卻是一直都是清醒的。
不要以為她酒量好才會如此,而是她自己有把握,從來不讓自己醉罷了。
「逐影……」舒子研輕輕喚道。
逐影抬頭,「屬下在。」
舒子研扭頭,笑呵呵的看著他,「逐影,沒想到我長這麼大,好的壞的都被你看到了,你說說,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她有些想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子的。
逐影一愣,隨即搖頭,「屬下不敢妄言。」
「呵呵……」舒子研一聲輕笑,笑容特別明媚,「說吧,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生氣的,畢竟我自己如何,我心裡還是有底,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的罷了。」
她也想知道自己是如何的一個人,以至於讓舒子傲誤會,以至於讓歐陽冥冰厭惡,以至於讓舒灝翎拋棄。
逐影身子一僵,很快反應過來,「在屬下眼裡,小姐與眾不同,重情重義,且有著一顆七竅玲瓏的心。」
話落,卻沒有繼續再說下去了,他言辭清冷,與一絲情緒。
舒子研身子一僵,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心情卻並沒有得到放鬆,「好,繼續說下去,連缺點一併說了吧,不用猶豫,直說就是。」
逐影一愣,卻是搖搖頭,「屬下不敢。」
舒子研搖搖頭,不由得感覺到好笑,「有什麼不敢的,難道我還能吃了你不成。難不成,你認為我會怪罪你?」
「不會。」逐影回答得老實。
「那你倒是說啊。」舒子研還真被逐影給逗笑了,壓抑的心情瞬間有了些許緩解。
逐影身子一僵,張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舒子研無奈,忍不住搖頭,挑眉一挑,沒好氣道:「逐影,男人就應該多說話,不然以後你都討不到媳婦了,都二十好幾了,人家和你一般年紀大的男子,孩子可都會打醬油了,你這樣寡言少語的,會不討女孩子歡心的。」
說真的,她還真的為這些屬下們操心呢。
逐影一愣,隨即滿頭黑線,嘴角輕輕一抽,沉沉道:「小姐說的是。」
自家小姐這思維跳脫得太真是快,剛剛還要死要活,這會兒還調侃起他來了。
舒子研輕笑,倍感無力,「罷了,我也不會強求你,等什麼時候有喜歡的姑娘了,跟我說一聲,我幫你看看就是,合適的話,我會替你做主的。」
她不會虧待他們任何人。
「多謝小姐。」逐影萬分也不感動。
舒子研輕輕點頭,嘆了口氣,「行了,言歸正傳,你還沒有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你倒是說說,在你的心裡是什麼樣的,無理取鬧,還是胸大無腦,更甚是不識好歹,亦或者,是……無知?」
說到後面,舒子研的臉色漸漸冷卻,聲音也逐漸低沉。
逐影一愣,輕輕搖頭,「不,小姐不是這樣的。」
他心裡的舒子研,天底下,無人能比,更無人替代。
舒子研抬眸,並不在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無比冰冷,「不是?那你倒是說說,我到底是怎麼樣的,你遲遲不開口,是不是覺得其實我說的對,而你,只是不想開口撒謊,對我說好聽的話會違背你的良心而已。」
其實,她知道逐影不是這種人,可是她就是想逼他,所以此刻,她說的話,有些刻薄起來。
逐影身子一僵,猛地抬頭,看著舒子研那滿臉的嘲弄與戲謔,他沒有立刻開口。
其實,他亦了解她,他陪伴了她十多年,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心裡的想法呢。
逐影不說話,舒子研也不催,就這麼看著他,時不時喝一口小酒,似乎有足夠的耐心,只是她那嘴角的笑容,卻從冷嘲變成了悲涼。
「呵呵……」舒子研一聲輕笑,扭過頭,仰頭猛灌一口酒,沉沉道:「或許,我的前十七年,實在是太過一帆風順了。」
所以現在,她的生命里才出現一個舒灝翎和一個白水汐。
可能老天看不得她快樂一生,老天覺得在這最後的兩年應該讓她吃吃苦頭,所以才在她這最後的時間裡讓舒灝翎和白水汐從雲月島回來。
果然,命運都是被安排好的,不是你刻意去躲就能躲掉的。
然而,就在舒子研以為逐影不會說話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他那清冷的聲音。
「或許小姐琴棋書畫不好,或許小姐什麼都不會,或許小姐也不是溫婉的大家閨秀,或許小姐並不乖巧,可是屬下知道,小姐很優秀,不是任何一個大家閨秀可以比擬的。」
舒子研身子一僵,沒了動作。
「小姐很堅強,痛了從來不會哭,累了從來不會叫苦,哪怕是生氣,也只是不說話,您學習一身武藝,只是希望自己強大而不被欺負而已,你覺得你寧可殺人如麻,也不願意見到螞蟻都不忍心踩死,你討厭那種嬌滴滴的小姑娘,因為你覺得她們很懦弱。您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你總是大大咧咧的,似乎對所有的事情都不關心,但其實,您什麼都知道。」
「您裝做不知道,只是不想他們擔心,亦不想讓他們操心而已,您不會流淚,因為你不想任何人看到你脆弱的樣子。小姐有著一顆七竅玲瓏的心,因為只有你才會默默的關心著任何人,您表面上什麼都沒有做,其實暗地裡都時時刻刻關心著他們,總是在他們有需要的時候出現。在您的心裡,他們的一句關心,一句認可,對你來說,似乎就是最大的幸福。有時候,一句簡單的關心你都會感動到哭,你享受被人關心的感覺,可是你又不喜歡任何人都來關心你,因為有時候他們的關心只會讓你辛酸,心疼。所以,你只想把自己最美麗的,最好的一面表現於人前,隱瞞所有的委屈與眼淚,因為你知道,你的脆弱,沒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你卻不想讓他們心疼。」
「小姐的一生看起來似乎光鮮亮麗,其實有些太多的無可奈何,而這些,只有小姐你獨自承受著,別人看不到。」
逐影的聲音很是低沉,還略帶著沙啞,一字一語都重重的激打在舒子研的心房。
他淡淡的看著她,握著劍柄的手喔關心發抖,可是那手背上的青筋卻是凸起的。
他其實不想說的,因為他說的這些,無疑就是在戳穿舒子研的偽裝,她向來自認為自己很強大,她怎麼能聽到從任何一個人口中聽到自己的脆弱呢。
舒子研看著前方,直至逐影話落都沒有動靜。
逐影話落,亦沒有再開口了,他淡淡的看著舒子研,他在等,等待著她的眼淚。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房間中突然安靜下來,沒有任何聲音,安靜得有些詭異。
舒子研就這麼獃獃的坐著,手中端著一杯酒,看著前方,猶如雕塑。
而逐影卻也沒有再說話,他就這麼看著她,一雙眸子,卻是出奇的平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們似乎都忘了時間。
「呵……」
終於,舒子研有了反應,口中發出一聲輕笑,淺淺的笑聲,在這安靜得房間里卻是格外的突兀。
舒子研往後輕輕一靠,整個人的重心都往椅子上壓下去。
她臉色陀紅,一雙大大的眼睛閃閃發亮,眼眶中晶瑩滿滿,那滴晶瑩,似乎隨時可以落下來。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意似嘲似真,分不清,她仰頭把手中未喝完的酒咽下,把玩著手中的夜光酒杯,顯得漫不經心。
「逐影,你知道嗎,你是除卻哥哥和依然之外,第一個說出這些話的人。」
她說得漫不經心,話落,眼角的晶瑩卻終究忍不住她的隱忍,也終於順著眼角滑落。
逐影身子一僵,隨即輕輕點頭,「屬下知道。」
是的,他知道,他跟在舒子研身後十多年,保護了他這麼多年,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呵呵……」
舒子研輕笑,搖搖頭,眼眶裡的淚水不聽話的往下掉落。
可是哪怕如此,她還是緊咬牙關,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終於,她還是哭了,哭得無聲,哭得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