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章:你會痛的
此時此刻,他的一抹月白色突然變得冰冷起來,他面無表情的站在竹林之下,目光無神且幽遠,淡淡的看著前方,不知道看到的,到底是誰的臉。
「她呢?」兩個字低沉沙啞,又無情。
這是他自從醒來后說出的兩個字,或許是默契,這個表達和慕依然一模一樣。
他的身後,軒轅夜朔依舊是那抹溫和的銀白色,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那抹溫和的顏色,早已經沾染上了冷厲的味道。
軒轅夜朔表情淡淡:「她說,她不想見你,子時相約,不見不散,若她遲到了,不要等,她總歸會來。」
不一樣的複述,一模一樣的表達。
聞言,舒子堯身子一顫,稍稍側頭,同樣的,亦是一個字。
「她……」似呢喃,似低語。
軒轅夜朔看著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她很好,很好。
舒子堯看懂了他的意思,輕輕點了點頭,隨後閉上了眼睛。
「去搬張搖椅過來,我累了。」
他會乖乖聽話,好好睡覺,甚至為了她的意願,不去看她一眼。
脖子上的痛意還沒有消失,只是不知不覺之中,已經變得酸楚麻木起來。
「呼……」一陣強風突然劃過。
「沙沙……沙沙……」
大片竹林被風帶起,不僅竹葉飄落,更帶動了他的墨發,帶動了他的衣襟。
剛好,一抹青葉,剛好從他眼前落下。
青翠的顏色,真的很耀眼。
舒子堯伸手,輕輕接過,竹葉落在紅潤的掌心,格外刺目。
她這一生,最喜歡的東西,除了鞦韆就三個個東西,一個是楓葉,一個是竹葉,還有一個是梅花。
她喜歡楓葉,因為楓葉代表著熱情,它只綻放於寂寥卻溫柔的秋季,秋季,就屬楓葉紅得最美。
她喜歡竹葉,因為竹葉代表著冷,剛好能在夏天給她乘涼,再有的原因,就是竹葉好看而已。
她喜歡梅花,沒有原因,只是喜歡雪白的冬日之中,有梅花的妖冶紅色點綴那抹白,那抹刺目紅,她剛好喜歡罷了。
至於依然,依然最喜歡的亦是竹,她喜歡竹的堅韌,風雪怎麼壓都不會倒,因為她說過,她就是竹。
想著那兩個女孩,舒子堯眼神一閃,沒有欣慰,只有隱忍。
終於,他稍稍側手,也就在這時,一陣清風輕輕呼過。
不偏不倚,剛好帶動了手心那片竹葉。
竹葉被風帶動,遨遊於竹林之間,很快便沒入大體,分不清它是哪一片,只是那上面,已經有了他的味道。
軒轅夜朔順著那片竹葉看過去,眼底除了冰冷,一片平靜,那些沉痛,早已經被重重壓下。
甚至,他連安慰,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舒子堯面無表情,只是抬起了頭,那雙眸子變得幽遠起來。
小研……
風帶走的,其實是她的名。
……
安王府。
中午十分,七月的天,氣溫有些高,只是整個安王府,氣氛卻格外的壓抑。
涼亭之中,一把搖椅上,男子一抹冰藍色錦衣斜靠,健碩的身姿看起來慵懶而略顯邪魅,他五官俊美,立體五官猶如天賜恩寵,美得讓人移不開腳步。
他的旁邊,擺著一個與他搖椅同身的棋盤,棋盤之上,黑白子密密麻麻,似雜亂無章,又似井然有序,似已兵敗國破,又似絕處逢生,總之,那盤棋,太過於複雜。
他的手,很白,纖纖長指就猶如一個漂亮的藝術品,忽略他手心的老繭,那就是一個景。
此時,他手中拿著一個黑子,那雙清冷的眸子仔細端詳著,那個子卻遲遲不肯落下。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一抹悠揚。
「師兄……」男子的聲音有些沙啞。
「啪!」指尖顫抖,漂亮的黑子猛然落下。
歐陽冥冰身子一僵,扭頭看去。
本就似雜亂無章的棋盤,突然變得更亂,似夢絕處逢生的棋盤,此刻卻在無任何出路,一切切,只因為他一不小心落下的黑子。
歐陽冥冰看著,莫名的不安。
肖賢上前,看到的就是一盤沒有任何活路的黑子棋,就算是那白子,也並未贏,只是它不至於輸得難看罷了。
肖賢頓住腳步,抬頭,「師兄,你輸了。」
歐陽冥冰身子一僵。
這樣的場景,太過於眼熟。
數月前,他亦是一不小心落了一子,那時候皇兄也是這麼說的。
他說:「阿冥,一子之差,滿盤皆輸。」
他說:「阿冥,握緊你的棋子,不要因為拿不穩而輸了整盤棋,不要失去了再來後悔。」
一字一句,簡單的兩句話,一直縈繞在歐陽冥冰的心頭,心裡的不安愈發的濃烈。
為什麼,他總感覺自己會失去什麼,這盤棋,打亂的到底是什麼。
「師兄,你怎麼了?」耳邊,再次響起了一抹男音。
歐陽冥冰皺眉,猛然回神,終於抬起了頭。
一抬頭,肖賢依舊一抹灰白色的布衣,他俊逸的臉有些白,那清秀的眉頭重重擰起,眼底無限憂愁。
他的臉色有些不好,甚至有些頹廢,雖然在看著歐陽冥冰,可是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樣子著實奇怪。
歐陽冥冰眉頭一擰,卻是沒有在意,「無礙,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罷了。」
肖賢輕輕點頭,面無表情,坐在了歐陽冥冰對面的棋盤旁。
「你過來,可是有事?」雖然肖賢也是經常過來看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歐陽冥冰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不耐。
肖賢抬頭,看了看棋盤,淡淡道:「師兄,你從來不會輸。」
最起碼,不會因為一顆隨意落下的棋子,而壞了整個局。
歐陽冥冰一愣,卻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再厲害不過也是個普通人,有贏就有輸,若我次次都贏了,那便沒意思了。」
「可是師兄是輸給了自己。」肖賢看著棋盤,面無表情。
歐陽冥冰輕輕搖頭,忍住心底的不安,淡淡道:「不過是一不小心落了顆棋子罷了。」
不過是一不小心落了顆棋子罷了,這又怎麼算得上輸。
不算的,不算……
聞言,肖賢終於抬頭,他看著歐陽冥冰那張清冷至事不關己的臉,眉頭一皺,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師兄……」叫出他的名字,卻又不知道如何說。
歐陽冥冰眼神一閃,別開頭,「肖賢,你近幾日做事時常心不在焉,對我亦是欲言又止,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肖賢的變化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一直認為肖賢有自己的生活,也會處理自己的事情,所以一直沒有在意罷了。
聞言,肖賢猛地回神,心底不由得一顫,卻是搖搖頭,「沒有,只是最近發現了一種蠱,有些頭緒,也有些理不清,所以心情有些煩躁,還請師兄見諒才是。」
他也只能這麼說了,他答應了舒子研,不能說。
歐陽冥冰眉頭皺得更緊,「蠱?」
「是!」
歐陽冥冰臉色有些不好,「千兒身子不好,現在又中毒受傷,你應該經常陪著她,而不是一直在意你的毒和蠱。你對醫術的痴迷我能夠理解,可是那也必須有個度。」
說著說著,歐陽冥冰的音量逐漸加大,變得有些浮躁。
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肖賢對自己心愛女人這麼不在意,他就感覺到無比的心煩,甚至認為,那是一件十惡不赦的大事。
肖賢一愣,隨即輕輕點頭,「師兄說的是,是我的不對,我日後必定好好照顧千兒。」
師兄,你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能不能想一想,是誰救了千兒。
千兒是我的妻子,我當然很愛她,可是我也很感謝離殤郡主的救命之恩。
歐陽冥冰瞥了他一眼,心裡不安更甚,臉色卻好了些,「如此便好。」
肖賢看著他,淡淡道:「師兄,明天是十五。」
莫名其妙的,肖賢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歐陽冥冰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扭頭看他,一臉的疑惑。
「那又如何?」
明日是十五,確實是個日子,是中元節,不過中元節是民間的節日,皇家向來不重視,所以根本無關緊要。
肖賢一愣,卻是笑了,「沒什麼,就是中元節到了,想問問你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帶千兒去逛逛。」
明天是十五,是火蝴發作的日子,離殤不會,可是她會離發作更近一步,因為火蝴已經躁動。
歐陽冥冰不做多想,自然知道肖賢對龍千千的在乎,卻還是不滿意。
「千兒身子骨弱,而且近幾日不太平,還是不要出門了,再之,她一個孕婦,中元節陰氣重,她出門總歸不好,過了中元節再去吧。」
他考慮得倒很是周到。
肖賢沒有反駁,很贊同的點頭,略顯木納,「是,師兄說得有理,我知道了。」
「嗯……」歐陽冥冰低低的應了一聲,不做他想,也懶得去糾結肖賢的情緒,只是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肖賢抬眼去看他,只是似乎有些疲憊,那人已經閉上了雙眸。
師兄,你……會痛的,比離殤更痛。
「呼……」一陣清風恍然呼過。
風有些冷,歐陽冥冰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心底猛然一沉,突然有些心跳加快。
突然,他猛地睜開眼睛,那雙鞋安靜之中,從未有過的清明。
他抬眼,看著肖賢,再看向旁邊那盤凌亂的棋盤。
為何,心會如此痛?
這份痛,來自哪裡?
離……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