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七章:亥時三刻
郡主府。
漸漸入夜,何時起,已經到了亥時。
亥時,距離子時,僅僅一個時辰,兩個小時,八刻鐘,一百二十分鐘而已。
郡主府的門口,今日的舒子研一身冰藍色的輕紗,這個顏色,或許是默契,亦或許是冥冥之中,竟和歐陽冥冰今日的衣著顏色是一個。
一模一樣,不過一個是輕紗飛揚,一個是錦衣沉墜罷了。
十四的月亮很圓,與十五相比,不過也就差了一眼之差罷了。
舒子研站在門口,亭亭玉立的身姿格外好看,有些羸弱的她讓她看起來更加的楚楚可憐,臉色太過於蒼白,臉上撲上一層淺淺的腮紅,可是已經掩飾不住她的脆弱了。
她抬頭看著月亮,呼吸都是困難。
「花笑。」她突然叫出了旁邊人的名字。
花笑近日有些沉悶,再也比不上以往的輕浮,一抹灰色的布衣讓他看起來沉著了很多。
他的眼,極其複雜。
「離殤……」他應道。
舒子研沒有回頭,月光的反射之下,那張臉沒有任何錶情。
「明日就是中元節了,你不回家看看嗎?」
中元節,鬼節,這裡的節日,倒是和二十一世紀一樣,更一樣的是,人多人不當回事,很多人也在意著。
不知不覺,鬼節到來,下一個十五,就是中秋了,那個象徵著團圓的日子。
花笑看著她,「中元節而已,無悼念之人,中元節又如何。」
無父無母,無親人無朋友,他該悼念誰。
「呵呵……」舒子研笑了,清脆的笑聲很是好聽,「沒想到,你花笑也會說出如此寂寥悲哀的話語,我看錯你了。」
「不過事實罷了。」花笑依舊面無表情。
舒子研輕輕點頭,終於轉過了身。
她轉身,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沒有變得苦情,只是平靜。
她說:「花笑,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花笑一愣,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他眉頭一皺,「你想做什麼?」
莫名的,他感覺到一絲不安。
舒子研上前一步,「花笑,你認識那個與北堂家有關的人是誰?」
花笑眉頭皺得更緊。
「我要你幫我找到她,接她到皇城,或者讓她見我,不惜任何代價。」舒子研的聲音有些冷,暗暗之中,已經是命令。
花笑很快回神,看著眼前女子的容顏,卻是笑了。
「呵呵……」他的笑聲,從未有過的明媚,「離殤,我可以答應你,因為,這是我欠你的,不管任何代價,你想要的,我給你就是。」
他的後半生,只為一個她而活。
舒子研身子一僵。
「為什麼?」她不懂,花笑為什麼要這麼幫他。
花笑勾起邪魅的唇角,「因為我們是朋友,因為這是我欠你的。」
也因為,我想成為你的歐陽冥冰。
舒子研皺眉,卻是搖搖頭,「花笑,我說了,救命之恩不是你我之間的束縛,你不用為了報恩而做到如此,我們是朋友……」
「對,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更應該幫你。」花笑笑著打斷,眼底流光溢彩。
舒子研有些不懂,「可是我們認識才不過幾天的時間。」
或許前段時間就認識了,可是那時候,她也不過是見了她一面,救了他一命罷了。
老實說,對她來說,救人一命,真的什麼都算不了。
聞言,花笑抬起頭,亦看上了天上那抹圓月,「我花笑或許混賬混蛋了些,可是我認定的,我認可的,一輩子便不會再變。我認定你離殤這個朋友,只要我們一瞬是朋友,我就可以為你付出,這才是真正的朋友,無關乎於你的身份,你的態度,你的性格,就因為,你是你,就是你,所以,我幫助我的朋友,沒有錯,你懂嗎?」
而這……也是真正的守護。
舒子研一愣,莫名的鼻頭一酸,有些感動,卻也不知道那份感動到底從何而起。
「或許……我懂吧。」
認定了,就不會放手,就會全力以赴。
頓了頓,舒子研轉過身,開口,聲卻已經沙啞。
「總之,我感謝你,不管這件事你能不能做到,你有這份心,已經足夠了,你是我的朋友,一直都是,如若有一天沒地方去了,記得回來,不管是郡主府,軒轅府,只要那個地方有我的痕迹,都會是你的容身之所,哪怕很多年後,或許我不在了,但是你放心,我該有的,一輩子,只要太冥不滅,國未破,生生世世,都不會消散。」
這是她的狂,是對他的承諾。
感謝他的一句:只要我們一瞬是朋友,我就可以為你付出。
謝謝,花笑。
花笑抬頭,入眼的只有女子那漂亮的後腦勺,腦後絨絨髮絲,清風徐來,飄蕩,真的很美。
他不否認,他感動了。
從小到大,似乎給了他溫暖的,只有一個舒子研。
如果沒有經歷過,沒有任何人會懂,那種被至親拋棄,卻又被利用的感覺。
「呵呵……」花笑笑了,清朗的笑聲再沒有了那份陰柔,「好。」
他不會忘,亦不會走,有她的地方,一定有他。
離殤,我會守護你,一直守護,一直……
……
風起,燈落,月升,亥時過至兩刻,已經半小時過了。
舒子研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花笑的那聲「好」字落下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人出聲。
似乎,沉默,就是時間的呢喃。
終於,舒子研看夠了,似乎在那圓月之上,她看夠了那人的容顏。
那人是誰,她不知道。
「花笑。」她喚著。
花笑勾起唇角,「夜深了。」
「時間快到了。」舒子研的聲音有些冷。
花笑點點頭,「嗯,再半個時辰就是子時了。」
剩下的時間,用來走路吧。
舒子研扭過頭,看著他,隨後看向前方,淡淡道:「走吧。」
她的聲音有些虛弱,不知不覺中,那羸弱的身姿又多了幾分悲涼。
花笑輕輕點頭,上前扶著她,「走吧。」
舒子研身子輕輕一顫,終究是沒有猶豫,在花笑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馬車之上,她伸出玉手,掀開了帘子。
皇城的黑夜很美,雖不至於燈火通明,可是有了月光的照耀,就好像在縹緲的夢幻之中一般。
郡主府門口的兩頭雄獅栩栩如生,很威武,也很霸道。
這,就是她的家。
「呵……」舒子研一聲輕笑,勾起了嘴角。
有些冷,有些涼,亦有些絕。
肖林落,我來了。
……
此時此刻,攝政王府。
天黑了,今日的攝政王府,或許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只是這份熱鬧,太過於壓抑。
冰窖的暗室門口,院子之中,一排排的人就這麼站在門口,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上空的月亮,眸子,難得默契的清冷。
舒灝翎的身子有些顫抖,想要抑制那份不安,卻如何也壓制不住。
白水汐就站在他的旁邊,她的臉有些白,卻更多的是釋放解脫似的無奈,眼底有些悲涼,嘴角卻是勾起。
舒子堯和慕依然與兩人同步,面無表情,向來以清冷形象示人的慕依然,臉色更冷了,向來以溫和穩重示人的的舒子堯,現在就是一塊冰,無心又無情。
身後,人很多,南宮亦梟,軒轅夜朔,驚雷,零幽,一等暗衛。
他們一樣的,面無表情,那雙眸子黑若沼澤,沉如死水。
突然,慕依然上前一步,她轉過身,面對著眾人,面無表情。
「現在是亥時將近三刻,王妃,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她的聲音格外冰冷。
白水汐收回視線,看著她,「準備好了。」
以前,她從來沒想過會有火蝴徹底消失的一天,可是現在,消息來臨的那一刻,她依舊平靜,卻也依舊高興,心底的波瀾會浮動,可是卻再也不跌宕。
慕依然輕輕點頭,卻是看向了一旁的舒灝翎。
「錐心之苦,蝕骨之痛,剝皮,抽骨,換髓,王爺,你準備好了嗎?」
痛的人是白水汐,可是受不了的人卻是舒灝翎。
聞言,舒灝翎扭頭,「會……死嗎?」
三個字,似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會。」慕依然毫不猶豫。
舒灝翎身子一僵,白水汐臉色更白。
「我拒絕。」舒灝翎想也不想就否決,沒有任何思考。
「呵!」慕依然笑了,眼神一閃,「王爺,很多事情,您必須做出選擇,就比如現在,只要活著,哪怕只有一口氣,那畢竟是活著。這一次,成,一輩子安生,敗,三年安好,王爺,你必須想清楚。」
「我……」舒灝翎臉色突然沉了。
「我願意。」也就在這時,白水汐猛然抬頭,柔聲打斷,依舊是淺淺的笑容,還是和煦如風。
舒灝翎臉色一黑,眼底的恐懼掩飾不住,「汐兒,不可以,你會死的。」
痛著,最起碼活著。
白水汐輕輕搖頭,對著舒灝翎柔柔一笑,「灝翎,不試試又怎麼會知道結果,當年那神醫說過我只能活五年,可是我現在活了十七年將近十八年,我已經滿足了,很滿足了。」
沒有誰不真正的不貪生怕死,可是如果痛苦是淵源,還不如痛痛快快的死。
舒灝翎眉頭一皺,張張嘴,卻無法言語。
他扭頭,看著慕依然,身子忍不住的顫抖,「慕依然,你……能保證嗎?」
他怕,他真的怕,他可以不怕任何,可是唯獨怕她醒不來。
不給慕依然說話的時間,白水汐扭頭,「灝翎,我不怕。」
她的聲音輕柔,卻格外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