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桌子上的擺了七八道菜，除了微微發黑的牛扒，其他光看幾眼，都可稱得上是秀色可餐。
桑柔將一切準備妥當，心虛地將牛扒擺在自己前麵，然後像一個等著被表揚的孩子，張著眼、支著下巴看著他拿起筷子。原哲掃了一眼，深幽的瞳眸閃過一抹驚異的亮光，至少色、香已經俱全了，至於這味道……
很多實踐證明：好看的東西未必重用。而據他所知，桑大小姐一直自稱將來會是“職業女性”，“淑女遠離廚”，最多也隻會洗洗菜、打打下手。莫非這七年，她連這個誌向也改了？
桑柔見他還不動手，終於按捺不住，催促道：“你快嚐嚐啊！這個糖醋排骨是我的招牌菜，這個板栗燉雞是用老家的土法子做的，口味很地道。還有這個咖喱……”
原哲盯著她生動的表情，突然淡淡地開口：“好一個中西合璧，我是在猶豫，該用筷子還是用刀叉？”
“噢……”桑柔微微紅了臉。的確，今天這幾道菜數量可能不算多，卻是大雜燴。她隻想著好好地在他麵前亮出手藝，所以盡挑最拿手的做，管它中餐還是西餐。現在，原哲的身前擺著好幾種餐具呢。她索性拿起筷子，為他夾了一塊還流淌著菠蘿蜜汁的排骨，笑眯眯地對他說：“瞧你多有口福，這些可都是出自我手中的精品。”
原哲挑挑眉，指指那塊發黑的牛扒：“這個也算？”
“原哲！”桑柔微惱，撇撇唇拿起叉子，將它叉到自己盤子裏，瞪著他道，“這個當然也是精品。你見誰能把牛扒煎成這種色澤？我這可是十成熟。”
原哲揚起了嘴角，黑眸忍不住滲入了笑意：“那是，那是。我的確還沒見識過這樣的極品牛扒。”
“快吃！有得吃還在這羅裏八嗦。”桑柔再瞪他一眼，滿心期待被這個男人故意磨蹭的樣子給破壞了。
“喔，好。”男人低下頭，回避那如刀叉一樣雪亮的瞪視，夾起了碗中香甜的精品。然後，他又抬眼補充了一句：“我突然想到，那些稱讚別人好手藝的食客，多半是被凶惡霸道的廚子嚇得不敢提意見的……”
果然，他立刻見到了預期中的磨刀霍霍的聲音。
桑柔本是跟他開開玩笑，這會小臉可真拉了下來，她使勁切開那塊牛扒，硬是叉了一大塊放他盤子裏，皮笑肉不笑地說：“羅嗦的食客同誌，請你嚐嚐本大廚的極品好菜。”
“這個……”
見他驚愣，她立刻睜圓了眼，聲音變粗地威脅起來：“快吃！吃完隻許說好聽的，不許說壞話！”
原哲定定注視著她，眼瞳變得越來越深幽。突然，他側過身，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好，在吃下它之前，先讓我嚐嚐最愛吃的甜點。”說完，他含笑重新吻住了她。
“原哲……”
“嗬嗬，好了。就算被它毒死我也滿足了。”原哲坐正身子，拍拍她的頭，拿起叉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香嫩的感覺立刻充斥著食欲，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廚藝真不是吹的。即使牛扒變成了黑扒，味道也香得沒話說。
桑柔撫著自己的唇，怔愣地注視著他興致勃勃地大剁快餐，一時無法反應過來。心跳有些加速，在他含笑吻她的瞬間，在他津津有味品嚐一道道菜式的時間，在他抬起黑眸與她對視的時間……
他疑惑地看著她：“喂，小女人，怎麽傻啦？是不是還想再奉送甜點？我是不介意啦，隻是你不能又拿這樣的極品食物來誘惑我，又想拿自己來誘惑我嘛。”
桑柔飛快地回神，白了他一眼。胡說八道，誰在誘惑他？
“快吃！”她又夾起一道碧綠的青菜，遞到他盤中，“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這個男人這麽多廢話！”
……
這個晚餐，吃得很愉快，兩人從菜的口味到顏色，再到市場的價格，都邊吃邊聊了一番。明明是些很瑣碎很無聊的話語，他們在言談間，卻充滿了樂趣。
桑柔將盤子收拾好，站在廚房裏靜靜地洗著，心中回蕩著輕鬆與溫馨。
哲感覺到她的用心了，是不是？
聽說男人都是注重行為的動物，很多感情不喜歡用話語來表達。那麽，她用關心、溫柔、體貼來表達自己的愛意，他能知道的，是不是？
低著頭，她又為自己增添了幾分信心。再過幾天，等他們關係再輕鬆穩定一點，她就會將媽媽的事情告訴他，也可以帶他一起去療養院。有時候一個人撐著，太辛苦了，她多渴望哲結實有力的臂彎啊！
被發卡固定的發絲微微散落，桑柔雙手沾了水，隻能輕甩了一下頭，將額邊的發絲甩到一旁。這時，一隻溫柔的手撫起了她的發，細心而輕柔地將它撂到耳後。
原哲站在她身後，縱然再不願對自己承認，仍不能否決心口被鼓得滿滿的柔情。這樣的場景，是他做夢都曾希冀過的。一個家，有她，她在廚房，忙碌的身影……
英俊的麵容不再冷硬，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仿佛感覺到他的注視，桑柔心頭再次加速了跳動。她沒有回身，而是將盤子一一擦幹，擺放進消毒櫃中。刹那間，身子被人從身後擁住，一雙大手扣在她柔軟的腰間，動作輕柔帶著脈脈溫情。
“小柔……”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讓人心弦顫動。
“恩。”桑柔將小手搭在他的手背，被人扣在懷中，感覺很受嗬護。
原哲將下巴輕輕擱上她的肩頭，男性清爽的氣息裏，混著一抹淡淡的煙草味，繚繞在她的鼻間。正是這種屬於他的獨特的味道，讓她沉醉不已。
“你做的菜，很好吃。”他終於如實地發表了一句評論。
桑柔笑了，他不說她也知道，若是做得不好吃，他怎會吃得那樣盡興又愜意。
“這些年，我自己在外麵工作，公司沒有食堂，一日三餐得自己解決。天天吃快餐又貴又對身體不好，所以那時候和可言商量著，輪流做飯……”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輕輕地敘述著，“或許我比較心靜，有時候會對著菜譜研究一下配方，嗬嗬。可言就不行了，她做的菜常常為完成任務，看來，她才是真正的職業女性啊！”
原哲閉上眼睛，靜靜地擁著她，想像她一開始學下廚的樣子，臉上浮現笑意。
“哲。”
“恩？”
“以後有時間，多回家吃飯好不好？我給你做。”
“恩。”簡單的一個字，沒有遲疑。猶如飄蕩已久的小船，這裏有一處他最想停泊的岸口。
暫且不去想什麽契約，什麽傷人的過去，他們誰也不提，都隻希望時間就停留在現在。
兩個人的世界，沒有猜忌、懷疑、嫉妒與硝煙，隻有心平氣和淡淡地維持。
原哲悄悄側過臉，在她柔軟的發絲上落下一吻。桑柔側過頭對他嫣然一笑，幸福的感覺回蕩在兩人心間，他們靜靜無語，享受著這片讓人安心的溫馨。
在某些時候，他們是極為默契的。悲傷也罷，快樂也罷，或痛或喜，他們都將這些感情在彼此的擁抱和碰觸中，宣泄著內心的真實。至少，心靈還有所隔閡的時候，身體是距離最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