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二天，桑柔踩著輕快的步伐走進大廈。
誰都可以看出她的愉悅，蒼白的臉上多了抹紅潤，眼睛靈活隨時閃現著光彩。一在座位上坐下，李主管就拿著一份資料走到她身邊，彎下身神秘地說：“小柔，公司下個月就要增開一個設計部，主要為新企化案的國際服飾時尚設置。我看你本來就是學設計的，可要把握好這次機會。喏，這份招聘資料還是內部的，你先看看，好好準備。”
突然接到一個電話，竟然是韓陌言打來的。
“喔……有什麽事嗎？”聽他口氣，桑柔一時分不清是工作還是私事，如果是私事的話，她實在不願意上去。
韓陌言笑了笑：“找時間上來就知道了。放心，是一件讓你開心的事。”
“好的。一會我整理完廣告部的資料，就會上去。”桑柔掛下電話，盯著手中那份設計部的增設計劃，低眉凝思，韓陌言是要跟自己說這件事嗎？如果真要進設計部，她可從沒想過需要他來幫忙。
桑柔想的沒錯，當她敲門走進總監室後，韓陌言正交疊著十指，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見她出現，英俊的麵容上掩飾不住愉快的心情。
“韓總監。”桑柔不卑不亢，公式化地稱呼道。
韓陌言不置一辭，站起身朝她遞上一份文件。桑柔接過一看，果然是關於關於新設計部招聘的事。
“設計部下個月正式成立，歡迎你加盟。”他黑眸帶笑，坦言地直視她。
桑柔唇瓣一抿，淡淡微笑：“謝謝總監看得起，我如果要去也隻是應征，怎麽算得上是加盟？”
“嗬嗬。”韓陌言笑了起來，“對於優秀人才的吸納，我們都稱之為加盟。在我眼裏，你的天賦與實力絕不亞於可言，隻是懷才不遇而已，現在正好是你的機會。”
桑柔不知怎麽聽得微微皺眉：“韓總監覺得自己是伯樂嗎？”
韓陌言繞過桌子，走到她跟前，斂住笑：“好了小柔，不開玩笑了，我是說真的。回去好好看看資料，無論從公司角度還是個人，我都希望你能進設計部，對你而言也是個新的起點。”
見他說得真誠，桑柔壓下心中突然湧現的不快，微笑道：“謝謝你，陌言。我不會放棄機會，但是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還是那句話，無論結果如何，我隻希望憑我自己的實力進入設計部。”她抬起頭，清澈的大眼中閃過各種複雜的光芒。是的，她心情十分複雜，她不能像莊欣儀那樣大膽自信，無所顧忌。尤其是眼前這個男人，他再次出現雖不再像在廣州那樣噓寒問暖，緊追不放，可是她仍然不安，總覺得他不是真的對自己放下了。
該告訴韓陌言，自己已經結婚了嗎？已經跟自己愛的男人結婚了！是的，該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他了。已為人婦，更加沒有少女般被人追求的興奮，隻願他永遠是優秀出色的鄰家哥哥，同她一起編織過青春時代的初戀夢想，如今，大家都該認真走向屬於自己的道路了。
原哲新入高氏，每天工作可不輕鬆，主要是新開發案的總設計都由他負責，這些直接需要決策的問題，往往要反複研究、調查、探討後才能敲定。不過，即使白天再忙碌，他也會接聽桑柔的電話。其實一開始，他並不樂意上班時間接私人電話，尤其是在自己對桑柔心懷忐忑與矛盾的時期，見到她的電話總是心情複雜。可是，桑柔在晚餐時會抱怨，會威脅，再不成她竟然還會誘惑。
比如前天。
晚飯後，剛奉上水果餐，她就滿臉委屈地睨著他：“一個人再忙，也不可能連接個電話都沒空，除非你根本一點也不在乎我。隻要有一點點在乎，就會希望接到對方的電話，希望隨時聽到對方的聲音……你說，你是不是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
他皺皺眉頭，這答案他實在無法否定，可近幾天看多了她得逞後得意洋洋的嘴臉，他又不想跟她說“在乎”。
桑柔趴上桌子，將身子橫穿過去湊近他跟前，盯著他的眼睛，口氣凶狠：“喂，原哲同誌，你敢說一句‘不在乎’試試！”
“我本來……”
“喂！”她突然變了臉，抓起桌上的水果叉抵上他的臉，冷笑，“你要敢說一個字，我就不客氣了。這麽帥的臉……嘖嘖……”
他隻能又氣又好笑地盯著她，發現自己愛煞了這女人豐富的表情。
“我本來很在乎你的，可是七年來，我已經讓自己學會不在乎了……”這句話，為什麽說得比拒絕還要讓人心酸？其實，他隻需要解釋自己真的很忙，沒時間上班陪她聊電話而已啊。
桑柔臉色陡然僵住，眨眼間畜滿了淚水。她並不是愛哭，可是他這話像刀一樣，毫不客氣地剮著她的心，讓疼痛直達心底。他望著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她抽泣起來：“你……你真不在乎了嗎？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小柔我……”他有些混亂，把女人弄哭實在不是紳士的作風，可是他也實在不知如何勸慰。
“你還敢說……你還敢說……”桑柔貨真價實地哭了起來，“我還以為這幾天你發現了我的好，明白了我的心……我以為你的溫柔也是真心的，你卻……騙我！嗚……”
他騙她？他眯起了眼眸，她敢說他騙她？天地良心，他們之間到底誰騙誰？都騙得他隻敢將心緊緊看住，不敢再輕易相信了，她竟然還一臉委屈地指責他？
桑柔大半個身子都全趴在桌上，雙手勾住他的頸子，口氣沒有放鬆：“你說，你說……”
“說什麽，我哪有騙你？”他百口莫辨，恍然發現天下女人都一樣。母親平日裏再典雅高貴，他也曾吃驚萬分見過她跟爸爸撒過嬌，而桑柔這算是真傷心還是撒嬌？
“你還說沒騙……嗚……”桑柔突然擦了擦淚水，睜大眼眸，“你說沒騙我，就是說現在……真的不在乎我了？”
她的聲音聽來有些隱隱顫抖，又如緊繃的弦瞬間就要斷裂，聽得人不禁心頭發緊。
“如果……我真不在乎你，你會如何？”
“我……我不會放棄，隻會永遠追著你，愛著你，直到你也在乎我為止！”
即便聽慣了她可以輕易說出口的謊言，抑製不住的欣喜仍如清泉般淌過心間。原哲忍不住伸出手指，為她拭去淚水，低低歎道：“你的淚水……會讓我心疼，這算不算在乎？”
桑柔愣了愣，突然直接躍過桌子撲進他的懷中，大喊著：“噢，算！算！當然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口是心非的家夥，果然是騙子。”
又是騙子……深黑的眼眸異常幽暗。
她突然握著他的手指，低柔輕喚：“哲。”
“恩？”
“明天開始，要接我電話了。”
“恩。”
“我知道你忙，所以不會多聊，隻是想聽聽你的聲音。一分鍾也好，一句話也罷，隻是想念了就問候一聲而已。”
“恩。”
“以後再也不要對我說——你忙到根本沒有時間接電話，因為我也體會過忙碌的生活，但是，隻要你想，就可以擠出時間，不過幾秒或幾十秒而已。”
“恩。”
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側過頭瞪了他一眼：“你怎麽盡是恩？變成了應聲蟲一樣？你有什麽想法也說來聽聽。”
他扳過她的臉蛋，黑眸幽暗似天上閃爍的星子，聲音低沉嘎啞：“我在想……我們最近這麽恩愛，又沒做任何防護措施，你這裏會不會已經有了……”說著，大手緩緩貼上她柔軟的腹部，語氣卻讓人聽不出真實的情緒。
桑柔將手罩在他的手上，笑道：“非要恩愛才會有嗎？剛結婚時，你對我一點也不溫柔，也沒做防護措施呢。”
“柔……你不會是……？”他疑惑地皺起眉。
“嗬嗬，你放心。我是現代女性，最基本的自我安全防護還是知道的。”桑柔側過身子半依在他懷中，小手試圖撥開他眉宇間的褶皺。
“你做了防護？”他驚異不已。
“恩，結婚那天起，我就一直在吃藥啊。”她將頭輕偎上他的胸膛，坦然道，“這可是我悄悄在網上查到的，長期口服藥對身體的副作用很小的。”
原來，她早有所準備，早有所防護。他的身軀變得僵直，寒意竄過四肢，帶著陌生的眼神望著她不以為然的麵容，心頭微微抽畜起來。她怎麽可以說得如此輕鬆？在他為她擔心的時候，她卻早已將一切做了預謀。
那麽，這段婚姻她究竟當成什麽？最近的恩愛又當算什麽？她一直在防備著他，也從來沒想過要有一個孩子。孩子……老天，原哲暗自咬牙。說實話，他也暫未想過要孩子，可是，眼見她如此拒絕，根本從未打算過，他又感覺自尊受損，遭受了欺騙……
“哲，你不用擔心這些了。”桑柔的聲音從他胸膛處傳來，飽含濃濃的睡意。她真困了，也不知道怎麽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臉頰貼住的肌膚緊繃地這樣明顯，他是在意的吧？在意她會偷偷懷一個孩子，然後挽住這段契約婚姻？可是，他怎會明白？他們的婚姻裏，她越是愛他，就越不會以孩子之名來束縛他啊！何況，沒有得到父愛的小孩是很可憐的，她才不忍心讓自己的孩子受委屈。所以，她會等待，等待這個男人重新毫無保留地愛上自己，才會考慮生一個被期待著的、一出生就充滿幸福的孩子……
等他從沉思中回神，低頭一看，她已悄然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