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宮女們迎來送往,茶水也幾番更換,今日綺繡閣別樣的熱鬧,一掃先前因為皇上久久不曾踏及的冷清和孤寂,但多出來的卻是幾分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兒。屋內甜膩的香氣正從燙金的鳳紋暖手爐中冉冉的升起並輕輕的在四處蔓延著,混雜著松香和檀香的氣味十分的令人身心舒暢,一室之間若是消去了女子的說話聲,便只剩下了茶盞輕拿輕放的微小聲響。美人於塌,皆是一副如畫的景象,更何論是這後宮中最為美貌的美人。
令夫人將桌案前的果脯蜜餞等小玩意個個嘗了個便,這才解了自己嘴裡的饞,端起茶水抿了幾口后又十分端莊優雅的攆著自己隨身攜帶的帕子將嘴角留下的或有或無的碎屑點了點,以此維護她在外一貫以來的形象。見其餘的兩人也只是端坐著,當真一副是要來品茶的模樣,令夫人心中發笑,正好趁此機會在霽雪郡主的面前壓一壓柳貴妃的風頭。雖然柳貴妃掌管後宮多時,但是看她這副待客之道,未免有些給人看笑話,清了清嗓子輕啟紅唇說道
「久聞霽雪郡主姿容絕世,才藝過人,更是打理家族商務的一把好手,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光看著桃花般的容貌便叫本夫人這宮中的老人羨煞不已了,更別說郡主還有一手驚艷天下的蘇綉絕技。」令夫人對著離月好一陣的誇讚,好似是對小輩的關懷和溺愛,而她自己反而樂得出了一回主母的風頭,幫著自己的丈夫招呼小輩。
柳貴妃幾不可察的冷哼一聲,一雙美眸只是輕輕一翻,狀似對令夫人恭維的話語充耳不聞。令夫人與蘇離月本就沒有什麼關係,她如今要上趕著巴結一下皇上身邊的大紅人那也無可厚非,在柳貴妃如此心高氣傲的人眼裡,那不過是一群螻蟻在抱團取暖罷了。她可從來不認為一股令夫人能夠在自己已經牢牢把握了十幾年的後宮中掀起什麼風浪。不過這蘇離月,她看著卻著實礙眼。
離月方將手中的茶盞放下,也學著那些大家閨秀的模樣用帕子捂在嘴邊,謙遜而又乖巧的回答道:「夫人謬讚了,離月蒲柳之資,不過是比夫人年歲小了幾分而已,夫人如今聖眷正隆,又身懷龍嗣,容顏煥發,離月哪裡比得過夫人。蘇綉,那是離月家族裡流傳的綉法,雖然另有其巧勁,但也絕對談不上驚艷天下,況且離月年紀尚小,跟著家中的師傅修習年月並無多,恐怕只得到了師傅功夫十分之一二,斷然不敢班門弄斧。至於打理家族商務,那就更是無稽之談了。」
在令夫人這樣的女子面前,離月可是半點都不敢接下她的誇讚。若是誇著誇著,她又忽然生出了幾分敵意,那可就讓自己的處境更加棘手了。但令夫人見離月推脫得如此乾淨,又心覺是離月在柳貴妃面前要與自己撇清干係,心裡還生出了幾分不悅。見那柳貴妃隱隱發青的臉色,她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紅唇也勾起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想來離月郡主年歲應該也不小了吧,可已經及笄了?本宮在你這個年歲的時候便已經入宮伺候皇上了。倒是不知,離月郡主尚且婚配?本宮聽聞貴妃娘娘的侄子似乎,曾經在姑蘇蘇府住過一段時間,後來便成了郡主的妹夫。怎麼,郡主是嫡女,又是長姐,這種婚配大事怎麼就變成了一個庶出的妹妹先了,難不成是貴妃娘娘的侄子,郡主尚且看不上嗎?」令夫人說完后得逞的一陣輕笑,一副女兒家說體己話的嬌憨之態,但她的目光卻是在下一瞬就落在了主位上的柳貴妃臉上,果不其然見到她漫不經心的假象有要崩裂的跡象。
柳貴妃其人,心高氣傲,最重面子,容不得有人說她的半點不是。當初自己不過是因為在侍寢的時候說了她在後宮獨攬大權,便激得柳貴妃連著幾月都押著皇上不讓他進自己的寢宮。這會兒令夫人這般調笑柳府的後生,莫不是對柳氏一族的諷刺和嘲笑。說完,她心裡便一陣舒爽。柳家一門是東離纏綿了幾代的貴族,可近年來都有頹敗之勢,連一股嫡子都沒有,唯一的庶子又遭人如此笑話。而令夫人滿門則是東離新貴,先是父兄立下了赫赫戰功,後有令夫人進宮侍奉多年,支系逐漸擴大,後輩子弟皆是被送上了戰場殺敵報國,就等著立功封侯。她這一出話,倒是踩中了柳貴妃處境尷尬,無人可依的痛腳了。
果然,柳貴妃不從令夫人身上挑錯,反而有意將自己身上的怒火遷怒於離月的身上,端起一副長輩的口氣好似訓話般的問道:「這個問題,本宮倒是也想知道啊離月郡主。我們生兒一表人才,人中龍鳳,京中無數男兒皆以丞相府的公子為表率,你為何偏偏不嫁,倒是讓你那個庶出的妹妹嫁給了他。莫不是郡主眼光甚高,瞧不上我們丞相府的公子嗎?」
柳貴妃懷中的小獸忽然驚呼一聲,身姿靈巧的從主人的懷中竄了下來,立即將桌案上的茶杯掀翻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小獸難受似的擺動著毛茸茸的尾巴,尋了一個出口竄了出去。這一驚變嚇得一旁的令夫人一陣沉重的喘氣。誰也沒料到柳貴妃懷中的小獸會突然發狂。
「夫人別怕,這犬只是突然躁動了,不礙事的,夫人喝口水安安神。」令夫人的貼身侍女連忙送上茶水,又幫著她輕輕的順著胸脯安撫情緒。
旁人不知怎麼了,離月在下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方才柳貴妃一陣質問,最後還順勢將她懷裡的小獸掐了一把泄憤,這才引得那隻小獸突然從她身上竄了下來。這事情說起來難不成最後還成了自己的錯處了?
「回貴妃娘娘,離月絕無此意。婚姻大事,應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兒戲?離月即便是心悅柳公子,但是沒有家父的允許,離月是萬萬不能嫁於他的。只能說離月與柳公子有緣無份罷了。如今小妹已經嫁給了柳公子,成為了他的妻子,二人郎情妾意,離月自當為他們二人高興才是。離月已經入宮,往後的婚姻大事自然就由皇上做主。」
離月話音剛落便聽得殿外傳來一陣爽朗而又不失威嚴的笑聲,隨後便是利落的三下掌聲,來者沉著嗓子,腳步穩健,一舉一動皆是透著上位者的威嚴和權勢。「離月丫頭說的好啊,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更是要講個兩情相悅。既然二人有緣無份,愛妃又何必掛懷於此呢?」來者正是當今聖上,說話間,他便已經走到了柳貴妃的身旁。而他身後,還跟著久久未曾踏入綺繡閣的公子珣。他們這二人一來,頓時讓著滿屋子的女眷都雀躍了起來。各懷心事,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羞紅了臉。
「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連忙起身行禮,連已經身懷六甲的令夫人也不例外。見此,皇上也立即上前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充滿愛憐的輕輕握著令夫人的手溫聲細語的說道:「愛妃身懷龍嗣。朕早就說過,可以不必拘禮。小心自己的身子。你們也都起來吧。方才朕跟珣兒議事,見這裡面說話說的熱鬧,便忍不住想過來,湊個熱鬧。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緊張,朕今日不想做個皇帝,只想當個普普通通的家主,聽自己的妻兒們閑話家常。」
方才跟在皇上身後的公子珣默不作聲,只是流轉的目光在這滿屋子裡的人臉上一掃而過,有人悄悄紅了臉,有人對他視而不見,有人則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抗拒。
離月只覺得自己身上彷彿多了幾道明顯的視線,她一直微微的低著頭,卻能叫一旁的人看到她近乎完美的下顎線,雪白的肌理由她優美的脖頸一直延伸到緊貼著玲瓏身軀的衣襟中,掩蓋住了所有的美好。但是他卻曾經窺見過她一身如雪的肌膚和美好的身形,不可否認,她是一個極美的女子,就算是當成一股花瓶擺在自己的寢宮,想必這天下還是有無數人樂意這麼做的。
皇上一雙虎目掃視而過,收起了方才對嬪妃的片刻關切,轉而對離月一副鄭重其事允諾道:「離月丫頭放心吧,就是看著你娘親的面上,朕也絕對會給你尋一門好親事,讓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離月心中一陣掙扎,終究掩飾住了自己強烈的不滿之意,挽起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起身謝恩,不過嘴裡還是說著:「離月謝皇上恩典,不過離月年紀尚小,家中雙親也方過世不久,實在無心肖想這些事宜,還望皇上體恤。成全離月這一片孝心。」她可不想哪一天就被皇上指婚給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是她大意了。
他們正說著,公子珣彷彿想到了什麼計謀,莞爾一笑。
蘇離月,你倒是給本宮出了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