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回 闇人(中)
闇人除了常年生活在黑暗中之外,在容貌上便與其他人也有所差別——他們的身形修長,皮膚白皙,犬齒發達,瞳孔顏色也有些怪異,甚至在暗裏還能發出幽光。
所以,雖然因為神明的旨意,唇亡齒寒的威脅,讓他們選擇步出洞穴,加入了這諸國聯軍對於琉國的反抗行為之中,但是在這些大部分都是第一次離開洞穴的闇人們的普遍認知之中,周圍那些與自己同陣營但是卻信仰著不同神明的人,和對麵那些琉國之人一樣,都是一種有悖天理的存在,甚至,勉強稱其為。
“有這些異種信徒為什麽能夠存在呢?大神為什麽不對這些人進行懲罰?”有人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些飛禽走獸,未曾開化,同樣也不知信仰,而大神也不曾對他們進行懲罰。”另有人給出了這樣的答案,“異種信徒對大神來說,也不過是如同飛禽走獸的存在而已。”
“為什麽我們需要聽從飛禽走獸的指令呢?”這樣的疑問直指聯軍的統領。
“我們進入未知之地的時候,需要有靈犬指引方向,需要黑蜥蜴為我們開路,需要搬山蟒為我們運送貨物……大神教導我們學會使用工具,馭使靈獸,讓世間萬物為我等所用,而那些異種信徒,便是我們進入一個全新的天地之時,所需要學會使用的工具——這正是大神給予我們的全新挑戰,我們不得質疑,隻需完成。”隨隊的神官如此回答,而後帶領著所有人一起麵向某個方向跪下,口中念念有詞,仿佛是在祈求著神明的眷顧,原諒那些妄言之人心中的搖擺。
——而這些,正是單烏帶著人潛入那闇人駐地之後的所見所聞。
……
“這些闇人真的和柳軻一樣。”單烏打量著眼前這個被自己人製服了的闇人,默默地向黎凰說道。
“柳軻難道也會有什麽來曆?”黎凰微微一愣,她的手裏的確還控製著柳軻所在的黑礁坊市,並且那其中的魔修也正循著她的意願在以那種有些瘋魔的姿態發展壯大。
“反正我也要往黑月國那兒探查一番,如果有什麽發現,我到時候再聯係你。”單烏如此回道。
“嗯。”黎凰沉默了一會,突然又提起了一個話題,“之前你讓我打聽一下蓬萊那位多寶道人和醋娘子的事……那兩個人最近吵翻天了,甚至還動了好幾次手。”
“什麽?”單烏微微一愣,然後想起來自己擺脫黎凰打聽的事情——單烏想知道在之前那個世界中修士們之間孕育後代是不是也是如此麻煩,所以讓黎凰找個實例去打聽一番,而他所知道的實例最近的就是多寶道人和醋娘子。
——隻是,這些事說起來也有幾年了,如今明澤已然降臨人世,那麽這多寶道人的家務事,便也已經是無關緊要了。
“誰關心他們吵什麽……我想知道的並不是這些。”單烏回過神來,如此回答。
“可我覺得這種事情比知道他們怎麽生的孩子還要有趣。”黎凰如此回答,“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年恩愛一朝絕,這世道……還真是時不時都有好戲可看呢。”
“……他們是為了什麽爭吵的?”單烏沉默了片刻,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與千鶴之間的關係,竟順著黎凰的意願開了口。
“這根源,可是因為你的那位徒弟呢。”黎凰嗤笑了一聲,“你收下的那位叫做春蘭的女孩子,還在蓬萊癡癡地等著你呢,所以我便想到其實可以讓她成為我安插在蓬萊之中的眼線,沒想到到頭來,陳安沒能受她蠱惑,反而是那多寶道人春心蕩漾了……”
“你故意的?”單烏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終於明白黎凰為何會這麽開心地向自己匯報多寶道人的境況了——對黎凰來說,這種由自己一手導演出來的風波如果沒能有人分享,隻怕會憋出一口血來的吧。
“醋娘子已經離開了蓬萊,如今正有投奔於我的意願,可惜陳安還舍不得蓬萊的那些好處。”黎凰的話語裏有些得意洋洋,顯然這樣的結果讓她很是喜聞樂見。
“你別忘記了小蒼山。”單烏沉吟了片刻,如此提醒了一句——蓬萊之中,或許除了那些個世家之人,誰都有可能被小蒼山那些小怪物取而代之。
“我心中有數。”黎凰應道,“反正我這邊就算有麻煩,總體也不至於天下大亂,反而是你,摻和得那麽深入,小心又是脫身無能的局麵。”
“嗬……”單烏不置可否地輕笑了一聲。
“老婆孩子都有了,就算想要脫身,也得想想自己舍不舍得。”單烏的心裏默默嘀咕了一聲。
“不過,也許幾百年後,便也如多寶道人那樣,沒有什麽舍得不舍得了。”
……
“主人,這個闇人該怎麽處理?”齊雲貴隱身在黑暗中,向單烏請示道,他已經習慣於單烏思考問題時候那輕微的走神,並且已經能夠無比準確地把握住開口的時機。
“讓十八使用搜魂之術。”單烏回神,如此吩咐道,“能挖出多少便是多少,不必顧慮他的生死。”
“是。”齊雲貴身側的黑暗中傳來了一聲應和,繼而一團鬼魅一樣黑霧包裹上了那個昏睡不醒的闇人,那闇人頓時陷入了夢魘之中一般,眉頭緊鎖,呼吸急促,手腳抽搐,看起來似乎是想要逃離什麽,但偏偏另有一股強大的壓力落在他的身上,讓他毫無反抗之力。
這樣的場景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那闇人的七竅之中便有血液滲出,血液之中同樣帶著黑氣,依稀有著一些詛咒之力。
單烏的眉頭輕輕挑了一下——這正是他不願意親自對這闇人施展搜魂之術的原因。
畢竟,那些所謂的芸芸眾生對神靈的信力其實可以說是一種變異了的主奴契約,那些神明作為主人,便有可能通過這契約對信眾施加一定的控製之力,甚至可能暗暗施加一些詛咒或者追蹤的印記,以便在某些時刻彰顯神跡,向自己的信眾們表現一番什麽叫做“信我者永生不信我者不得超生”。
單烏不想被這些可能的詛咒或者印記沾染上身,於是便將此事交給了某一位死士——替主人分災解難,本就是死士的分內之責。
那編號為十八的死士顯然也已經察覺到了這闇人身上那詛咒的惡毒之意,於是環繞在闇人身上的黑霧稍稍顫抖了那麽一下,但是很快這黑霧便重新凝實——對十八來說,就算是死,也要一絲不苟地完成主人的命令。
單烏隱約感受到了自己身上凝聚的那一點信力之中的波動,不由地輕聲“咦”了一聲,繼而攤開了手,一點星芒在他的指尖亮了起來。
那點星芒正是十八的信力,也是他與單烏直接締結的主奴契約——單烏隻需用手指一碾,十八便會一命嗚呼。
而此刻,這點星芒正在微弱地跳動著,如風中燭火一般忽明忽暗,甚至有那麽一團陰影從其中誕生,蠢蠢欲動地想要反噬單烏。
“這詛咒是讓所謂異種信徒的信力產生動搖,甚至反噬其他的神明麽?”單烏察覺到了那團陰影與十八身上所中詛咒的關聯之意,隨即他的眉頭便挑了起來,仿佛是發現了某些新鮮有趣的事物一般,“不,這不是簡單的反噬,這是想要掠奪其他神明身上的信力。”
“真能搶得走麽?”單烏的臉上露出了有些好笑的神色,看好戲一樣地看著指尖上那點明明暗暗的星芒——單烏凝聚出的這些信力的根本是天魔之術,更是直接以類似契約的方式加強了,可比那些天然而生的信力要可靠得多。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那星芒明明暗暗閃爍了許久之後,漸漸地就穩定了下來,甚至顯得比之前更加明亮了一些,好像方才那些吞噬之意隻是讓十八心中的信念在經過了淬煉之後,變得更為堅定了。
“它想要吞噬我所擁有的信力,我可以反過來吞噬它的信力麽?”單烏的心裏升起了另外一個有些膽大妄為的念頭。
單烏自己也知道自己這念頭跳得有些迅猛——他所擁有的信力雖然強悍且特殊,但是他的信力數量實在太少,如果貿然循著那詛咒反向追溯,便很有可能會被對方調動起山海一般龐大的信力直接淹沒,到時候受創的,可就不僅僅隻是單烏自身,那些他耗費心思培養出來的對自己死心塌地的士卒們,都有可能會被牽連在內。
但是單烏的心底還是有些蠢蠢欲動。
“總是要試上一試的。”單烏的念頭轉了幾轉,卻始終無法按捺住自己心裏的衝動,“更何況,眼下就隻通過這麽一個人,就這麽一絲詛咒,並且對麵那位神明甚至可能還不知道我的存在,正是毫無防備的時候……再也不會有如今這麽好的嚐試機會了。”
單烏的指尖有些難耐的輕顫:“如果真的能夠弄明白怎麽掠奪對方的信力……拿下黑月國這種事,可以得到好處的就不僅僅隻是吃遍天和九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