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審案
李儔斷然不會相信,杜涵嫣一個小小的女子,在這須臾之間便會將一個欽差大臣哄得言聽計從,更何況自己行事頗為縝密,她一無所知。於是仍舊陪著小心說道:
??“欽差大人容稟,為民伸冤,這是地方官府之職。請欽差大人安坐,由下官前來審理,您看如何?”
??“砰!”
??張石頭忽然一拍驚堂木,溫暖的表情瞬間無影無蹤:
??“你奶奶的!再敢囉裏囉嗦,俺一巴掌拍死你。脫!立刻脫!就在這兒脫!”
??李儔與費秋澤麵麵相覷,可是對於一個一點不按照官場套路出牌的欽差大人來說,此時誰敢再多嘴?
??李儔哆哆嗦嗦的脫去官服官帽,隻餘一身對襟襖子。張石頭接過來草草的穿在身上。官服俱都寬大,李儔身材隻是比張石頭矮小一些,張石頭穿在身上,倒也挺合身。
??張石頭對著自己打量一番,頗為滿意,笑著說道:
??“來啊,給知府大人看座。”
??衙役趕緊給自己的知府老爺搬來一張凳子,李儔本要告退去更衣,聞言隻好作揖道:
??“多謝欽差大人!”
??張石頭在堂上坐定,又扶了扶官帽。“砰”的一聲,拍了一下驚堂木,托起長調大聲喊道:
??“升——堂!”
??衙役們偷眼看看自家知府老爺,李儔卻垂頭喪氣,正不知思量什麽。隻好跟著張石頭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喊道:
??“威——武!”
??“瞧瞧,瞧瞧,這是來當差的嗎?這喊聲,還不如俺家養的一群鴨子嗓門兒亮堂。李大人?”
??“下官在。”
??“平時是不是你隻顧自己撈錢,卻沒喂飽他們啊?”
??李儔神色尷尬,更不敢反駁:
??“嗬嗬,慚愧慚愧,讓大人見笑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衙役,都回家喝湯去吧。吃飽了練練吆喝,感覺夠響亮了再來。先換上俺的親兵來當差,讓知府大人見識見識。”
??衙役們一聽,如蒙大赦,丟下水火棍飛也似的逃了。
??親兵們一個個雄赳赳的來到堂下,撿起水火棍,分站兩旁。
??張石頭複又扶扶官帽,清了清嗓子,一拍驚堂木:
??“升——堂!”
??親兵們以棍搗地,發出低沉而又威嚴的的吼聲:
??“威——武!”
??張石頭咧著嘴笑了:
??“嘿嘿,要的就是這個味道!”
??陸遊站在一旁不解的問:
??“什麽味道?”
??“唱戲的味道。”
??張石頭接著一拍驚堂木:
??“帶原告!”
??卓家姊妹隻陪著杜涵嫣到了堂前,便退下與眾位江湖豪傑一起留在了堂外聽審。杜涵嫣輕移蓮步,上得堂來倒頭便跪:
??“民女杜涵嫣,狀告蔡州知府李儔,構陷忠良、草菅人命、騙奸良家女子。請欽差大老爺為民女做主!”
??李儔看到杜涵嫣上堂,便知已無僥幸。聞言仍故作氣憤道:
??“你這無知女子,胡亂攀咬什麽?還不快快退下,莫要擾了欽差大人的公務。”
??“砰”!
??張石頭的驚堂木又響了:
??“知府大人,是你在審案,還是俺在審案?”
??李儔已無退路,起身壯起膽子道:
??“欽差大人容稟。此女子乃是本府人氏,家中因資助我南朝軍餉,被金人抄了家。下官起了憐憫之心,將其救下收留。但不知此女聽了誰的教唆,竟反誣下官。欽差大人千萬莫要受其蠱惑。”
??“他奶奶的,俺受蠱惑了嗎?案子還沒審,俺一句話還沒說,就你說個沒完沒了的。從現在開始,俺沒讓你開口,你再敢說話,俺就用這隻驚堂木,打碎你滿嘴牙!現在你給俺老老實實的坐回凳子上去。”
??費秋澤眼見形勢不妙,此時想偷偷地從後堂溜走。不料後堂也被士兵把守,將他推了回來。張石頭喝道:
??“那個誰誰誰,再敢溜,把你的狗腿打折!”
??於是杜涵嫣開始控訴李儔的罪行,期間李儔眼瞅著張石頭的一張黑臉,硬生生的沒敢發出一點響聲。
??聽完杜涵嫣的控訴,張石頭這才轉頭問李儔:
??“原告對你的指控,你有何話可說?”
??李儔趕緊離座作揖道:
??“大人,這女子的家,是金人恨其資助我朝軍隊,才下令讓下官抄沒。下官當時作為金國知府,隻是在其位,不得不謀其政而已。她說下官騙奸,實屬冤枉。下官從牢獄中將她救出,她是甘心情願做下官的小妾,何來騙奸之說?至於下官在她麵前掩藏其父兄自盡的消息,那是怕她傷心,想將來慢慢與她說知,絕非有意欺瞞。尤其她父兄之死,乃是在獄中畏罪自殺,與下官何幹?”
??張石頭嗬嗬一笑道:
??“好,既然你說是金國下令抓捕抄沒杜家,那就請你現在拿出金國給你的相關行文。”
??李儔一時語噻,求助般的看向費秋澤。費秋澤假裝沒看見,一臉的茫然。心道我能有什麽辦法,憑空變出一張行文來?不過他也知道,李儔慌亂之下,將抓捕杜家的命令推到金國人頭上,實屬無奈之舉。隻是這欽差大人眼裏揉不進一點沙子,糊弄不過去了。
??張石頭一拍驚堂木:
??“拿不出行文,是因為你撒謊!抓捕杜家,分明就是你見色起意,親自下的命令。一個甘願為我朝軍隊出糧出餉的忠義之家,你竟然下此黑手。虧你昨晚上還對俺大談你如何如何愛國愛民,你還要臉嗎?”
??李儔趕緊跪下求饒:
??“大人、大人,下官一時迷了心竅。可是畢竟當時做著金國的知府,情非得已啊。還請欽差大人網開一麵、網開一麵啊!”
??張石頭冷笑一聲:
??“若是杜家父子還活著,本大人倒是可以網開一麵。”
??李儔聞言更是嚇得驚慌失措:
??“大人,那杜家父子在獄中畏罪,不是,是在獄中一時想不開,自盡而死。實與下官無關啊。”
??“哦?真是自盡而死?”
??“千真萬確啊大人!”
??“誰可作證?”
??“牢頭韓福可以作證。”
??“好,既如此,來人啊,傳府衙大牢的牢頭韓福!”
??府衙大牢與府衙相鄰,自昨夜義軍進城後,對城內百姓秋毫無犯,州府各級衙門也要求正常運行,不得懈怠。因此,牢頭韓福很快就被帶來。
??韓福四十多歲的樣子,小眼睛、塌鼻梁,是個胖子。因與費秋澤有些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被提拔成了牢頭。上了大堂,瞅見知府老爺被剝得隻剩內衣,自家的便宜親戚費二老爺,臉色灰敗,眼神冷冽的衝他使了一個眼色。韓福心中頓時七上八下。
??“小人牢頭韓福,給欽差大人請安。”
??“免了免了。韓福,本官問你話,你要如實稟報,若有半句欺瞞,俺叫你人頭落地,你可聽清楚了?”
??“是是是,小人一定據實稟報,決不敢有半句欺瞞。”
??“牢中關押的杜其正、杜涵鬆父子,是怎麽死的?”
??韓福聞言,心裏就像裝了個小兔子一樣,突突的亂蹦。這真是怕啥來啥!昨夜義軍進城,韓福就隱隱擔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是韓福心裏虛呀……
??驚堂木又是一響:
??“他奶奶的,問你話呢!”
??親兵們隨即又是一陣搗地:
??“威——武!”
??韓福此時也不敢再看向費二老爺,低頭答道:
??“回欽差大人,杜家父子是自己上吊自盡而死。”
??“同時上吊自盡?”
??“回欽差大人,確是同時上吊自盡。”
??“哦?這倒是奇葩事。上吊自盡這種事,父子倆還商量好了一起上?好吧,因何自盡?”
??“回欽差大人,小的也不知道。許是感覺求生無望,才自我了斷的吧。”
??“嗬嗬,你倒是牙尖嘴利,推得一幹二淨。看來不動大刑,諒你不招。來人啊!把這個牢頭韓福按在地上,先給他一百軍棍。”
??說著,張石頭從簽筒中胡亂抽出一支令簽,就要扔在地上。
??其實這令簽是有講究的,簽筒中有兩種顏色的令簽。綠色令簽是用於普通刑罰,比如打板子之類;紅色令簽則是死刑宣判。所以紅色令簽一般是不用的,隻在朝廷勾決之後,處斬犯人之時才用。
??陸遊一直在旁邊充當書記官,此時立刻出言阻止:
??“大人,不可。”
??張石頭道:
??“為何不可?這廝分明是隱瞞真相,不動大刑,他豈肯招供?”
??“大人,他是不是隱瞞真相,還未定論。此時用此等大刑,他定然不服。若真的一百軍棍打下去,他也被打死了,真相還如何得知?”
??韓福嚇得直磕頭:
??“是啊,大人!小的句句屬實,如何挨得了一百軍棍?請大人開恩。”
??“好吧,那就先來五十軍棍。”
??陸遊笑道:
??“大人,五十軍棍,怕是他也受不起。且容我問他幾句。”
??“韓福,我來問你,你說杜家父子是自盡而死,可有人證?”
??“有有有,當天當值的,還有李小五、馮大牙、陳東寶、葛三他們幾個,都可作證。”
??“好,大人,可以將這幾個牢卒一並傳來,分別用刑。不信這五個人,能全部守口如瓶。”
??李儔聞言,臉色煞白。費秋澤後背一陣冰涼:“完啦!這招夠絕的。韓福好歹與我們是同船人,或許還能咬著牙硬挺。那四個牢卒是什麽貨色,我還不清楚麽?”
??韓福也是呆立當場。張石頭卻拍手笑道:
??“好主意!果然是俺的好軍師。韓福,你若還有什麽話,就趕緊說。現在把實話說了,本官最多判你是被上官脅從。否則,嘿嘿,今天就叫你腦袋搬家!”
??到了這步田地,韓福再也顧不得其他,磕頭如搗蒜:
??“大人明鑒,大人開恩啊!小的願招,是知府大人的幕從費秋澤費老爺,說是傳知府大人的話,叫小的將杜家父子弄死在牢裏。”
??“哦?那你是如何將杜家父子弄死的?”
??“費老爺交代說,一定要搞成上吊自盡的樣子。小的於是和弟兄們商量了一下,先用蒙汗藥混在他們的牢飯裏,等他們昏迷的時候,將手腳捆住,然後吊死。小的奉命行事,也是無奈啊,請欽差大人開恩啊!”
??杜涵嫣聞言,差點兒哭暈過去。
??張石頭乘勝追擊:
??“他一個小小的知府幕賓,連個正經官身都沒有,他說什麽,你就敢言聽計從,嗯?”
??“小的、小的……”
??驚堂木又是一響:
??“奶奶的,快說!”
??“回、回欽差大人,費老爺是小的媳婦的娘家表兄的小舅子。”
??“奶奶的,還有嗎?”
??“回、回欽差大人,費老爺還給了小的二百兩銀子壓驚費。小的都和李小五他們分了,絕沒獨占。這次真的沒有啦,大人,請欽差大人開恩啊……”
??陸遊拿起口供讓韓福簽了字畫了押。張石頭說道:
??“搞這玩意兒作甚?咱們又不用拿回朝廷裏報批。”
??“大人,這些供狀可以張貼於府衙之外,將他們的罪行公之於眾。”
??張石頭豎起大拇指:
??“還是俺的軍師想的周到。來人啊,將這個韓福還有他那幾個牢卒的弟兄,都捆起來扔到大牢裏去。平日裏在牢中作威作福,今日也叫他們嚐嚐牢飯的滋味。”
??至於大牢裏深恨他們的一大群犯人,會如何整治他們幾個,張石頭操不了心了。提起驚堂木又是一拍:
??“哎呀,這驚堂木是個好東西啊。拍一下,俺就神清氣爽;拍兩下,俺就能找到審案的靈感。拍三下,案子就真相大白了啊,哈哈。看來坐堂審案,缺了驚堂木,的確不行。那個誰誰誰,韓福媳婦的娘家表兄的小舅子費老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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