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秦府
江湖上有句話叫做：三更放火、五更殺人。
??三更，乃是子夜時分，不像後半夜露氣深重，影響物體的引燃，所以正是放火的好時機；五更，乃是淩晨三點以後，人們處於深度睡眠當中，身上挨一刀都不一定能從夢中醒來，所以殺人正當其時。
??張石頭與嶽孝娥臨別時伸出一個巴掌，自然是與她約定五更殺人，憑嶽孝娥的聰慧，焉能不知？
??提前到三更出府，沒用多久便到了嶽府的後門。那是一條窄巷，憑著張石頭的功夫，連一隻狗都不會察覺。摸著黑、靜靜地等著佳人的到來，本是一個血腥殺人的行動，倒更像是情人的幽會，張石頭的心情別提多興奮了。
??四更天剛過，嶽孝娥一身夜行衣，悄悄地出了嶽府後門。張石頭見了嶽孝娥，高興地鼻涕冒泡，趕緊蹲在她的麵前低聲道：
??“孝娥妹妹快上來，俺背你走。”
??嶽孝娥低聲嗬斥道：
??“鬧什麽？我自己有腿有腳。”
??“別啊，孝娥妹妹，你身體還沒好不是？”
??“死不了！”
??兩人就這麽低低的幾句話，不遠處一家院子裏的看門狗便警覺到了，巷子裏登時響起了幾聲犬吠，張石頭隻好跟在嶽孝娥的身後，快速的消失在了夜色裏。
??秦檜府，位於望仙橋東，西鄰中河，在張石頭府宅的南麵大約五六裏處，占地麵積卻要比張府大的太多。宰相府嘛，自然氣象不同。內裏亭台樓閣、鱗次櫛比，名花奇石、目不暇接，可謂是極盡奢華。
??秦檜又在請了高人勘探風水後，在府中東側起了一座氣勢磅礴的閣樓，名曰：德天閣，繼而鑿渠從中河引水，自德天閣一直穿行，貫穿至秦府西側，名曰：龍吟河，由是秦府之勢已成。臨安府中有深諳地形風水之人，觀了宰相府之後，都暗暗心驚，背地裏相傳秦檜府：
??“聚山河之勢，成龍形王氣！”
??不過，這些話此時還未傳入趙構的耳朵裏，等趙構聽到後，那也是殺了嶽飛、宋金和議後了，秦檜大勢已成，連趙構也無法撼動其分毫，徒呼奈何。是以曆史上秦檜一死，趙構立即將秦府收為己有。禪讓皇位後，趙構大興土木、擴建秦檜府，將德天閣改建為德壽殿，府中挖人工湖，將引入的中河水注入，成為小西湖，秦檜府也改名為德壽宮，趙構這個以奸臣為相、冤殺忠良、一心乞和的帝王，竟在禪讓之後，又在德壽宮美滋滋的過了二十五年的太上皇生活。
??這讓人不由的感慨，世上之事多是報應不爽，但老天也有睡著的時候！不過要是依照佛教的理論，逃過現世報，也逃不過來世的報應。如此想來，秦檜也應該如是。可要是按照秦檜的所作所為，怕是來世幾十輩子淪為牲畜，也償還不了他犯下的罪業。
??君不見鄂王墓前，奸臣跪像千古跪！
??正是：天道好循環！
??嶽孝娥自父親被罷官後，跟隨家人一起返回江州私宅居住，那段時間除了心裏還掛念張石頭外，她倒是覺得這樣挺好。奸臣當道、朝政昏暗，父親這樣的耿介之人，的確不適合在朝中生存。一家人在江州和和美美的生活，等到朝局開明，父親再出山掛帥也不遲，反正父親如今也還不到四十歲。那個張石頭不是很能折騰麽？那就先讓他折騰著好了，看他那傻樣，能折騰出什麽花兒來！可是自從看到了那日夜裏父親填的那首《小重山》一詞後，她終於明白了父親心中一腔報國之誌無處傾瀉的苦悶。
??可是罷官後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美好日子並未持續多久，形勢便急轉直下。當朝廷召父親回京時，局勢已經是九死一生。當母親提出全家同行時，嶽孝娥也舉雙手讚同。她不相信朝廷會如此不分黑白，任由奸臣把持，誣陷忠良。可是進京後沒多久，父親、哥哥和張憲便被捉拿下獄。
??下獄，雖然已經是情況惡化到了不容樂觀的地步，但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經曆過，張石頭不也被下過獄嗎？後來照樣全須全尾的出來了。可接著便傳來了三人在獄中被嚴刑拷打，甚至被打得奄奄一息、體無完膚。
??嶽孝娥並不是一個心高氣傲、受不得委屈的女孩兒，她和她的父親嶽飛一樣，是對朝廷和皇上忠誠無比的人。可越是如此，當她發現了朝廷和皇上的冷酷無情，受到的衝擊便會巨大到令她無法承受。這個消息把她氣到吐血，可想而知她傷心失望到了何種地步。
??嶽家如今除了母親李氏，便屬嶽孝娥年長，比嶽雷還大上一歲，其他的弟弟尚還年幼，小一輩兒的侄子們就更別提了，可惜她是個女兒身，不然她還真敢上金鑾殿告禦狀。不過雖然告不了禦狀，除掉這個陷害忠良的奸臣秦檜，便成了她唯一的選擇。雖然她知道憑一己之力，去刺殺秦檜是凶多吉少，但是等她身體稍稍好轉之後，一年多未曾登門的張石頭，竟然送到了她的麵前。有張石頭幫忙，刺殺秦檜應該是十拿九穩了。
??秦檜府的西側不遠，有一座鼓樓，始建於五代時期的南朝，無論是在秦檜府殺人還是放火，這座鼓樓都是踩點望風的好地方。此樓高六丈，秦檜府的最高建築德天閣也沒它高，當然，秦檜如今還不敢蓋得高，那是逾製僭越之舉。所以站在鼓樓的頂端，可以將秦檜府一覽無餘。
??鼓樓不是什麽軍事禁地，夜間僅有一個老者看守，此時也早已鑽進被窩裏睡覺去了。張石頭領著嶽孝娥上了鼓樓，從腰間取下飛爪，一甩手便飛上了鼓樓的閣頂，鉤住了一角飛簷。張石頭又蹲下來，示意嶽孝娥上他的背，嶽孝娥鼻子一哼，不理張石頭，抓住繩子飛身上了閣頂，張石頭奸計又一次沒有得逞，隻好耷拉著腦袋跟著上去了。
??二人並肩坐在了閣樓的頂端，嶽孝娥低聲道：
??“如今你的本事見長啊，江湖上蠅營狗苟的手段居然也學會了！”
??張石頭獻媚的笑道：
??“嘿嘿，這都是去年在中原時，江湖上的武林豪傑們教授給俺的，藝多不壓身嘛！”
??悄悄瞥了一眼嶽孝娥，看她此時的心情貌似還不錯，張石頭覥顏道：
??“孝娥妹妹，別再生俺的氣啦好麽？俺保證以後絕不再惹你生氣！”
??嶽孝娥聞聽後未語，良久之後才幽幽的說道：
??“今夜是來做大事的，殺了秦檜這個狗賊再說。”
??張石頭心裏狂喜，拍著胸脯道：
??“孝娥妹妹你就在這鼓樓上坐著，秦檜的狗命包在俺身上。”
??嶽孝娥卻說道：
??“我要手刃這個陷害忠良的狗賊，方能替我父兄出氣。”
??張石頭的馬屁立刻奉上，大拇指一豎道：
??“懲奸除惡的女俠，俺跟定你啦！”
??在這鼓樓的閣頂，向東麵的秦檜府望去，黑沉沉的一片。作為一個經常溜牆聽房的資深夜行者來說，張石頭隱隱感覺到了有些不對。
??秦檜府是什麽地方？那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宰相府邸！那裏在進入子夜之前，通常都是燈火輝煌的。即便是到了後半夜，各處亭台軒榭、曲廊院落，都會通宵達旦的掌燈。府內家丁甚至秦檜招攬的江湖高人，都有值夜巡守的，人數也決不在少數。
??可是現在放眼望去，根本不是這種氣象。
??張石頭不由得沉吟道：
??“看情況有些不對啊！”
??嶽孝娥卻不疑有他，嶽府到了夜裏，哪肯多點一盞燈？但看到張石頭煞有介事的樣子，還是問道：
??“有何不妥？”
??張石頭將疑慮說了出來，嶽孝娥也覺得有些道理，但是既來之，怎會如此空手而歸？
??“好了，莫要疑神疑鬼，你我二人定於今夜行事，可有走漏風聲？”
??張石頭的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俺連親兵都沒有透露半句。”
??“那麽秦檜狗賊自然不會知曉，你我又何必草木皆兵？燈火較少，許是下人偷懶的緣故。”
??“言之有理，孝娥妹妹就是見多識廣！”
??張石頭說罷，站起來拍拍屁股，向秦檜府最高的建築一指道：
??“那咱們就先登上那個德天閣，俺再將老賊府裏的情況認一遍，然後擒住一個下人做舌頭。”
??“舌頭？”
??“嘿嘿，這是行話，舌頭就是給咱帶路的人質。”
??“你如今會的可真多！好的不見你學，壞的你都學會了，帶路吧？”
??二人趁著夜色，下了鼓樓，毫不費力的翻過秦府院牆，登上了德天閣的閣頂。
??站在德天閣頂，秦檜府盡收眼底。雖然依然是黑沉沉的一片，但借著月色，也能看清各處的亭台院落，偶爾也能看到幾個活動的人影在來回逡巡。
??秦檜府給張石頭的第一個感官，就是“靜”！太安靜了，安靜的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這不正常，秦府之內必有蹊蹺！張石頭的心頭籠上一股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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