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罵賊
錢湖門外，有一家名喚“逍遙居”的酒樓，那裏的粉蒸肉和西湖糖醋魚十分有名，司馬倫引著張石頭等人來到了逍遙居的二樓雅間。
??眾人分賓主落座，萬俟萱緊靠著張石頭坐定。等到酒菜上齊，又囑咐了一遍張石頭莫要貪杯，看到張石頭對這位萱兒姑娘言聽計從的樣子，眾人便知道，今日的酒是決計喝不起來了。於是也不再攀扯，隻是淺點酒盅，張石頭倒也沒有喝下多少酒，饒是如此，酒過三巡之後，他的白臉也變得像豬肝一般。
??萬俟萱倒頗識大體，也不再勸，隻是衝泡茶水喂張石頭喝下，好為他解去一些酒勁。眾人看到張石頭那張臉，也不好意思再讓他喝酒，於是便淡了酒興，開始尋著話題說了開來。
??宋代的言論風氣還是十分開明的。隻要不是辱罵皇帝，即便尋常百姓，談論政治、褒貶大臣，也無人會因此獲罪。所以現如今，臨安府大街小巷，乃至整個南宋，人們湊在一起，若是不罵上幾句秦檜狗官，就仿佛不是宋朝人似的。
??今日酒後的話題，也同樣離不開嶽飛案。
??張石頭雖然現在隸屬禦前中軍，可司馬倫也知道他在前年北伐的時候，是嶽家軍的先鋒大將。於是試探著問了一句：
??“現如今這嶽少保的案子，不知張將軍以為如何？”
??張石頭雖然麵色赤紅，但還尚屬頭腦清醒，一聽此話，眼圈兒就紅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兒，司馬倫一看便心中了然，歎了口氣道：
??“哎，秦檜這狗官，把持朝政，炮製冤案，滿朝竟無一人能管！我家韓大帥雖被秦檜罷了官，可是依然為嶽少保仗義執言，可誰曾想，竟然換來了秦賊一句‘莫須有’！莫須有這罪名一出，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施全有些不解道：
??“我沒讀過書，不知這‘莫須有’，究竟是什麽含義？”
??左文英正在夾菜，一聽這話，“啪”的將筷子拍在桌上道：
??“秦檜老賊說這話的時候，本意應該是也許有，因口語莫須便有或許、也許之意。可自這個詞兒一出，現如今，衍生出來的含義可就有趣了。有解釋作不須有的，也有說是何須有，還有說是必須有的。但是，所有這些解釋，都將秦檜這狗賊的心中意思表露無遺，他就是想要嶽少保死，無論有沒有證據。”
??司馬倫恨恨地說道：
??“嶽少保死，金人最是高興，而我大宋乃是自毀長城。如今都傳這秦檜是金人的奸細，看來此言絕非空穴來風。”
??坐在末位的一個禦前中軍校尉插言道：
??“如今‘莫須有’三字連那些潑皮無賴都掛在嘴上了。昨個我上街買菜，看到一潑皮拿了菜農的菜便走，那菜農呼道：‘你還沒有給錢呢！’，那潑皮頭也不回道：‘莫須有’。”
??眾人聽罷一陣窒息，都感到一種國將不國的亂世征兆。
??此時左文英把話題一引。轉到了秦檜的兒子身上：
??“秦檜如今一手遮天，已經開始栽培他的接班人了。他那便宜兒子秦熺，據說是個浪蕩公子、紈絝子弟……”
??張石頭突然插言道：
??“何止是浪蕩公子、紈絝子弟，簡直就是心狠手辣、無惡不作之徒！”
??左文英接著道：
??“是極是極！對了，張將軍前年好像還打過秦熺一頓是嗎？”
??張石頭笑道：
??“沒錯，他當街調戲良家女子，俺把他的一嘴門牙都打下來了。”
??眾人哄笑，左文英接著道：
??“可是就這麽個貨色，今年壬戌科春闈，竟然高中榜眼。據說要不是輿情過於洶湧，秦熺便是狀元了，後來不得以，才將狀元讓給了福建人陳誠之。那程克俊便是作了此次省試知貢舉和禦試參詳官時，錄取秦熺為進士第一人，由此秦檜薦引他為簽書樞密院事，簡直是無恥之尤！”
??張石頭一聽站了起來道：
??“什麽？你說秦熺這廝居然中了榜眼？”
??“正是如此！”
??張石頭又拿眼看向萬俟萱求證，萬俟萱也含笑向他點頭。
??“就他秦熺的才學，中榜眼……這黑幕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這家夥不學無術，所作的詩詞說起來還不如俺呢！他在臨安府的文藝圈兒裏有個外號，叫做‘詩詞終結者’。不是說他詩詞做的太好，以至於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而是這家夥的詩詞爛的一塌糊塗，讓人看罷對詩詞再無興趣。俺徒弟陸遊曾經說過，如果隻有俺和秦熺二人參加殿試，狀元空缺，榜眼必是俺，秦熺隻能當探花。”
??眾人不解道：
??“為何狀元要空缺？”
??“俺徒弟說那是因為怕俺驕傲。”
??眾人哄笑。
??施全連忙問道：
??“師父，原來我還有一個師兄呢？”
??“是啊，你這個師兄別看年齡不大，今年才十六歲，可那絕對是滿腹經綸，而且智謀無雙，將來必是名垂青史之人。”
??施全期盼道：
??“那師父何不現在就叫人將我那師兄喊來同聚，我也好與師兄親近親近。”
??張石頭笑道：
??“你那師兄如今正在金國會寧府，看上了一位金國公主，因此而樂不思蜀呢！”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不過說到金國，便又有一位校尉將話題引到了嶽飛的案子上。
??“秦檜狗賊既然是金國奸細也就罷了，偏偏那萬俟卨在嶽少保的案子上還助紂為虐。”
??一直安坐在張石頭身邊的萬俟萱聞言，身體微微的晃了一下。張石頭心道：壞啦，秦檜這狗賊隨便罵，但是今天罵萬俟卨實在不是好日子，萬俟妹妹在身邊呢……
??這個話頭一開，另一名校尉接著就罵上了：
??“萬俟卨這個狗官，任提點湖北刑獄時，嶽少保見他人品極壞，不屑於搭理他，便因此得罪了他。這幾年攀上秦檜的大腿，一路高升，直到禦史中丞。如今他當主審，也不光是秦檜要他如何便如何，他還正好公報私仇……”
??萬俟萱身體有些發抖了起來。
??張石頭趕緊咳湊了幾聲，打斷話題道：
??“哎呀，這家酒樓的粉蒸肉就是好吃哦，來來來，大家別光顧著說話，都動動筷子，嚐嚐，誒，對啦，怎麽樣，俺沒說錯吧，肥而不膩、酥而爽口……”
??司馬倫笑道：
??“張將軍喜歡，就多吃點。我叫小二再上兩份，臨走再給您打包一份。”
??張石頭故作歡喜道：
??“哈哈，那就多謝司馬都頭了！”
??話音剛落，左文英便將剛才的話頭又接了起來：
??“你說人家何鑄大人，本來也是沒少對秦檜阿諛奉承。但是自從看到嶽少保背上刺的‘盡忠報國’四個字後，洗心革麵，不但辭去主審官，再不助紂為虐，而且還常對人提起嶽少保所刺之字，話裏話外，對嶽少保都是倍加推崇。可恨萬俟卨那狗官，竟然將嶽少保三人打的體無完膚，可憐嶽少保背上的‘盡忠報國’四字，也被打的血肉模糊、難以分辨，這哪裏是秦賊？簡直就是禽獸！”
??萬俟萱的身體劇烈的抖動起來。
??張石頭又是一陣咳湊，將左文英的慷慨陳詞打斷。
??施全關心的問道：
??“師父，您這是怎麽啦？不舒服了嗎？”
??張石頭裝模做樣的撫了撫胸口說道：
??“不妨不妨，隻是不小心嗆到了。”
??說完，正想岔開話題，不料施全一見師父沒事，接著左文英的話便吼道：
??“日他萬俟卨的先人！若是有朝一日讓俺在街上碰見這狗官，定將他渾身骨頭都敲碎，反正這狗官本就是一身賤骨頭！”
??眾人紛紛叫好。
??張石頭正在心中暗暗叫苦，萬俟萱卻再也坐不住了，渾身顫栗，掩麵奔出雅間而去。
??張石頭大叫不妙，向眾人告了一聲罪，便追奔而去。
??眾人正自納悶兒，樓裏便傳來了張石頭的喊聲：
??“萬俟妹妹，你等等俺！”
??司馬倫道：
??“莫非這萬俟姑娘便是萬俟卨的女兒？”
??左文英這時忽然想起，說道：
??“貌似萬俟卨的確有個女兒叫做萬俟萱，聽說還是臨安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眾人方才恍然大悟。
??司馬倫不解道：
??“張將軍怎會與萬俟卨的女兒摻和在一起呢？”
??張石頭的親兵本來已經走到樓梯口，聽見這話後，又扭了回來進了雅間對眾人道：
??“前年將軍當街暴打秦檜之子秦熺，救出的那位被秦熺調戲的良家女子，便是萬俟姑娘。”
??難怪難怪！
??眾人搞明白了原因，司馬倫卻又歎息道：
??“哎，多好的一位小娘子，可惜生錯了人家，張將軍怕是不好應對嘍！”
??施全一臉尷尬，呐呐地說道：
??“都怪俺這張臭嘴！師父他……”
??左文英笑著調侃道：
??“張將軍人品脾氣都極好，沒事的。不過幸好施全兄弟剛才沒有日萬俟卨的全家女人，否則，你師父必不會饒你！”
??眾人大笑後，也隻得散了酒席。左文英與司馬倫臨別時商定好了來日教授少林十三槍的事宜，大家便拜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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