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首富
後世嶽飛墳前跪著幾個鐵人，其中有一個就是張俊。張俊曾入“南宋中興四將”，官至樞密使，可是打仗的本事實在稀鬆。他和劉光世一樣，之所以能與嶽飛、韓世忠並稱“南宋中興四將”，其實是靠在亂世中拉起了一票人馬，秦檜和他的兒子秦熺又篡改曆史，將許多本屬於嶽飛的功績，硬套在了他的頭上。他這一生真正能夠彪炳史冊的強項，其實是他的斂財手段。
??他的斂財手段，不外乎這幾個方麵：一是貪汙受賄、買官賣官；二是利用戰爭大發國難財，搶奪百姓的財物據為己有；三是廣置房產和田產，出租得利。
??那麽張俊有多富呢？史書如《宋史》、《宋宰輔編年錄校補》、《宋會要》、《建炎以來係年要錄》中有一些記載，大致可算出張俊的家產。一方麵，張俊本是強盜出身，後隨宋高宗多年，平時賞賜多，家裏因此金山複銀山。另一方麵，張俊購置了大量房產，建了大批園囿，單是出租，每年收取的租金就多達十萬貫。再者，他兼並了廣袤的田產，他的田產遍及兩浙路、淮東路、江東路等幾個省、許多州府、幾十縣、幾十個田莊、百萬畝，他每年收的租米達百萬石以上。有人說，他的田產加上房產、田園，麵積比新加坡的國土都大，他的年收入，是紹興府的年財政收入的兩倍多。
??南宋首富，此時非他莫屬。
??富可敵國，而且愛財如命！
??關於張俊愛財，民間還有一個典故。
??有一次趙構在宮內辦酒宴，席間安排伶人演戲。一伶人扮演善識天文的人說：“凡貴人，必對應天上星象，隻需一架渾天儀，並通過玉衡看，我就能見星不見人，從而得知此人星象。不過，渾天儀與玉衡難以置辦，用銅錢來代替也可。”
??於是趙構給了他一枚銅錢，這伶人先對著趙構一看說：“帝星也。”又對秦檜一看說：“相星也。”再對韓世忠一看說：“將星也。”最後，他對著已被封為郡王的張俊看，看了很久，失望地說：“看不到星。”眾人大驚，叫他再仔細看。他又看了好一陣，一本正經地說：“的確不見星，隻見張郡王在錢眼裏坐！”
??愛財愛到他這個地步，又能有多少心思和勇氣用在打仗上呢？所以他對嶽飛這種隻會打仗、不會斂財的人極為嫉恨，秦檜要他陷害嶽飛，他很愉快的就配合了。韓世忠就不同，雖然很會打仗，但也會發財。於是他就和韓世忠成了雙親家，不過這並不影響他誣陷韓世忠謀反。因為在利益麵前，他的道德永遠沒有下限。
??這個時候的張俊，財富比之秦檜，還要多很多。當然這個時空裏，假如秦檜還能穩坐那個開門斂財的宰相幾十年的話，將來又是張俊所不能比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張俊富可敵國，卻沒有相襯應的權力來保護自己的財產，他的心是十分煎熬的。清河郡王的爵位，隻是伸手領俸祿而已，他張俊還缺錢嗎？鎮洮、寧武、奉寧，三軍節度使，隻是個虛銜，有個屁用！張俊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綁在大街上的傾城美女，不僅是那些貪婪的人垂涎三尺，便是正人君子也按耐不住，甚至是路邊的野狗都會撲上來撕他幾口。
??這段時間，他沒少給皇上送奇珍異寶，換來皇上的一句讚揚：“愛卿有心了”；他更沒少給秦檜送金銀田產，換來了秦檜八個字：“老老實實、一邊玩去”。
??張俊很焦慮，他不知道皇上和秦檜會不會顧念他曾經甘心充當一隻咬向嶽飛和韓世忠的好狗的情份上，真正的放他一馬，還是說準備將他養肥了再殺（雖然他已經很肥了，還可以再肥）。朝中他也有不少對頭，張石頭就不說了，鐵定恨他入骨；韓世忠雖是兒女親家，到如今已是橫眉冷對。如今又冒出了一夥神秘殺手，心狠手辣，不但殺人全家，連錢財也席卷一空。好在他的銀子全鑄成了“沒奈何”，可以說他的銀子和他的房契田產一樣，都是不動產。
??可是小命呢？
??就他現在府上的一群護院家丁，雖然也是曾經跟隨他在戰場上經曆不少戰陣的親兵，也有些勇武，但他心裏清楚，單叫張石頭一個人來，便可以分分鍾把他們全滅掉。
??現如今，張俊已經得了一個奇怪的病，這個病在古代叫做“癔症”，現代稱為“被迫害妄想症”。看誰都像要謀殺他、要謀奪他的家產。包括他的老婆孩子、親兵仆從，甚至是他府門前賣油炸檜的老翁、去他府裏挑運糞便的雜役，他感覺都像深藏不露的殺手。
??張俊的宅邸，是花了大價錢請風水先生看過的。西鄰西巷坊，東臨菜市運河，是臨安府地勢最為低窪之處，整個宅邸的地基就像是一個盆地。風水先生說這叫“聚寶盆”，能集日月之靈氣、聚天地之財富。在這個盆裏，鐵能生銅、銅能生銀、銀能生金、金能生玉、玉生萬物……
??張俊曾經對人誇耀，在他這個府裏，隻要不嫌臭，把屎粑粑捂在被窩裏，時間久了也會變黃金的。
??吉地，大大的吉地！
??轉眼到了紹興十三年二月初，這一日夜裏，快到天亮時分，張俊的府內突然亂作一團。原來，從府宅的中心，地勢最為低窪之處，突然發了大水。水從地下噴湧而出，勢頭極猛，府內的人發現時，已經將中心處的銀庫淹掉了，並迅速地吞噬著整個府宅。等到天光大亮，張府已經完全浸泡在一片汪洋之中。
??好在撤離的及時，沒有造成人員傷亡。這幾年張俊通過巧取豪奪的手段，將這片盆地的土地全部據為己有，納入了他的府宅範圍之內，張府也越擴越大，到如今已形成了一百多畝的規模。臨安府的這塊兒“聚寶盆”，整個圈了進來，全都是他張俊的了。
??聚自己的財氣，讓別人無財可聚。
??這回可好，沒有別家被水患波及，恰恰隻淹了張俊的整個府邸。
??臨安府的百姓一覺醒來，聽說清河郡王府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座神奇的城中湖，於是扶老攜幼、成群結隊的去觀賞這一奇景。
??看罷後不由得讓人感歎，張俊這個郡王封號給的好啊！清河，兩個字都是水，大水不找你找誰？不過也有明白人看出來了，這分明是菜市運河的水在地下與清河郡王府勾連，水勢倒灌而成，這叫做“水龍翻身”，誰叫你家住在“聚寶盆”裏？活該被淹！
??菜市運河的水位，下降了不少，可見的確是菜市運河的水倒灌引發的災難。可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一時卻無從得知。因為正直隆冬二月，天氣寒冷，無論是從菜市運河尋找地下倒灌的通水口，還是將清河郡王府的水挑幹淨，都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
??好在張俊窮的就剩錢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經過一個多月的時間，終於將清河郡王府的水清理完畢。可憐整個府邸，早已被大水泡得樓倒屋塌、麵目全非。不過不要緊，咱不差錢，隻要從中心的銀庫裏搬出九牛一毛的“沒奈何”，清河郡王府照樣可以萬丈高樓平地起，很快便能恢複昔日的氣派與榮光。
??銀庫蓋的極大極堅固，硬是沒有被水泡垮，這令張俊老懷大慰。可是打開銀庫的大門一看，三百萬兩白銀、也就是他的三千個“沒奈何”，竟然全都不翼而飛！銀庫的正中央留下一塊兒石碑，石碑上刻了一首五言詩，詩雲：
??奸佞何其多，
??懲惡也報國。
??多謝張郡王，
??一屋沒奈何。
??“噗——！”張俊登時吐出老血三升，便昏迷不醒了。
??要說銀子沒了就沒吧，張俊還有萬千的房產田產，依舊是頂尖的大富翁。可對於一個愛財如命的人來說，三百萬兩白銀，等同於抽走了他的魂魄。
??張郡王一直沒有能夠醒來，他的家人報了官。這是個大案，三百萬兩白銀啊！秦檜的一些爪牙慫恿秦檜徹查到底，秦檜連眼皮子都不翻一下，無動於衷道：
??“地下必有坑道，但經過水泡之後，想順著坑道挖到源頭，難上加難，萬一再布有假坑道，引我們挖向菜市運河，豈不是又要倒灌一回？即便是順藤摸瓜，找到了坑道的源頭，一兩個月過去了，別說是三百萬兩，就算是三千萬兩白銀，也已經轉移殆盡。你們還要徹查嗎？”
??沒有了利益，誰還管一個昏迷不醒的過氣郡王？
??不過這世上還真有人惦記著張俊。
??因為“聚寶盆”被淹，張俊一家暫時都居住在城外一處別院裏。張俊昏迷後沒幾日，連帶家丁護院、仆人侍女，一家二百多口全被毒死，毒死倒還算留了個全屍，可偏偏張俊的項上人頭被人割去，不知所蹤。
??又是一樁滅門的潑天大案！
??震驚這個詞，已經不能夠用來形容朝野官員的心情。驚慌、恐懼，蔓延在每一個官員的心頭。尤其那些在嶽飛案中做了虧心事的人們，還有秦檜的那些死黨，簡直就是驚懼萬分。聰明的人，已經開始未雨綢繆，將自己的妻子兒女悄悄遣送回老家，而自己，則戰戰兢兢地咬著牙、捧著卵，無可奈何地做著一名“裸官”。
??張俊的府邸，也就是那個“聚寶盆”，從此便閑置了下來。到後來被朝廷收為國有，改建成了一處公共園林。園林的中心處，也就是那個巨大的銀庫被夷為平地，上麵安放了那個刻有五言詩的石碑。而這個園林的牌匾，是著名女詞人李清照親筆所書，名字叫：
??“水龍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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