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教場上操練的人汗如雨下, 正是酷暑的天氣, 幾個光著膀子露出緊實肌肉線條的漢子屈著腿, 微彎著腰, 顧不上差點就要迷了眼的汗水,一雙雙眼睛如獵豹一般快速地左右轉動。一旁的沙地上, 凌亂地躺著幾件鎧甲。
戰場是殘酷的, 敵人不會留給你擦汗的時間。
幾乎是同時, 幾人後腿發力, 朝自己的對手撲了過去。借著撲過去的力道, 將面上的汗水甩開。
戰場的肉搏同樣需要快狠准。
勝負往往就在一瞬間, 很快,傅笙就被傅嚴岳給打倒在地,一條木枝橫上了他的脖頸。
正在這時, 聽得傅恆喊了一聲「停」,到了開飯的時間了。
傅恆走過來,沉肅著眉眼,「都給我把鎧甲穿起來!白肉外露,不嫌丟人!」
「大將軍,我們的肉不白!」天天在太陽下曬著的人, 皮膚不黑那也是古銅色小麥色,哪裡會有白白的肉?
傅恆的話是必須聽的, 不過平日里不討論正事的時候, 傅恆也能容得下他們說點小笑話, 哪怕是葷段子。
倒是這一次, 傅恆並沒有就此放過他們,而是道:「不白也給我都收起來。姑娘家面前也不嫌害臊!」
姑娘?!
軍營里什麼時候會來姑娘了?
在旁觀站的人立時探著頭往傅恆身後看,可惜傅恆長得牛高馬大的,把身後的人擋了個嚴實,只能婚約地看到一點飄在空中的青絲。好了,光這點青絲便能讓人意識到他身後的人是未出閨的。不由得都正了正神色,擺出嚴肅認真的樣子。
「將軍說得對,他們不知羞,在姑娘面前光膀子!我就不會!」
不知是誰,不害臊地說出這般王婆賣瓜的話,總之說完就沒音了,倒是人群里響起了碰撞聲和嘻哈的笑聲。
正在穿鎧甲的人的手都頓了一頓傅嚴岳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將衣裳往身上系,暫時沒有穿最外層的鎧甲的意思,提著朝傅恆走來,「爹,不會是娘和姐姐來了吧?」
問出這話,他自己都覺得不可信。
娘和姐姐那麼嬌美的人,他們父子倆平日里都是把她們藏在府里養得白嫩~嫩的,從來不捨得讓她們來軍營這樣的地方。
被自己父親瞪了一眼之便,便知自己猜的果然不對。伸起脖子往傅恆身後看,「不是她們,那是誰?」
周圍的人聽到可能是傅家大小姐和大將軍夫人的時候,一窩蜂就散了。
若是旁人,他們還能看上幾眼,要是這兩個,看了還不被他們大將軍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來?
不過,他們實在是好奇,躲得遠遠兒的也不忘了把頭探出來往這邊看上兩眼。
傅笙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在傅嚴岳身邊小聲地道:「可能是阿芸。」
本來就因為一場訓練而面色發紅,這會,他的臉更紅了。
昨天傅芸就悄悄地問他,今天給他送午飯來好不好?
當時他訥訥地笑著說好。隨後又反應過來,軍營里不止他一個人在,她又要伺候大小姐,怎麼能給他來送午飯呢?
當時傅芸白了他一眼,說「不要你管」,而後便走了。
他垂著頭,不敢看她,再看過去,只能看到一閃而過的裙擺。
當時就惱了自己,怎麼就不知道說幾句讓她高興的話呢?這下可好,她跑了……
若真是她……
糟了!他沒想到傅芸會來,剛才輸得那麼難看,會不會被她笑話啊?
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樣子被傅嚴岳橫眼嫌棄,「出息?!」
傅笙可憐又委屈地抓了一把後腦,輸得難看的是他,丟臉的是他,被嫌棄的還是他……
傅嚴岳已經走了過去,故意提高了音量,「阿笙那小子挺機靈的,猜得不錯,還真的是阿芸啊。」
傅笙瞬間感激涕零,真是比親哥還親的哥!總算誇了自己一句。
抬眼看了一下姑娘被曬紅的臉,趕跑兩個要過來看熱鬧的士兵,大步走了過去。
傅恆已經只留了一句「跟上」便提前走了。
傅嚴岳朝傅笙笑了笑,也走了。
只餘下傅芸提著兩個大食盒子在那裡笑著等他。
立時不敢耽擱了,暗怪自己剛才太磨蹭。其實與平日里的速度是差不多的,也就是他自己覺得磨蹭罷了。
「我來提吧。」從傅芸手裡接過兩個食盒,又道,「下次還是別來了。這麼熱的天,提這麼重兩個食盒,又熱又累。」
傅芸瞪他一眼,中間那七個字她不愛聽,首尾聽著還不錯。拿帕子給自己扇了扇風,「再熱能熱過你們?我也不是一個人來,小姐和夫人還派了個丫環和小廝和我一起,坐馬車來的。馬車裡還放了冰盆子降暑。只是他們不能進軍營,便由我一個人提進來。」
她睨了傅笙一眼,「你要是不樂意,往後我就給兩位將軍送,不給你送。」
「別……來都來了,還是給我帶上一口吧……」
看著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傅芸又好氣又好笑,「看你慢得,兩們將軍都要停下來等我們,還不快些走?」
「啊?!哦!」傅笙緊走幾步跟上,不放心地又問道:「阿芸,以後你送飯過來,還有我的一口不?」
傅芸笑著睨他,「你說呢?」
傅笙愣在那裡想了一下,她不像是真生氣的樣子,應該會有吧。立時咧開嘴笑了起來,顛顛地跟上,有人笑他臉上開了春花,他也不計較了。
離得近了,聽得傅嚴岳對他一臉嫌棄,「走得這麼慢,又輸得那麼慘,今天就罰你,在帳外吃飯,不許進帳!」
傅笙的笑容僵了僵,欲哭無淚地去看傅芸,有這麼拆人台的兄弟嗎?
傅芸全當沒聽到,從他手裡拿過食盒便進去給兩位將軍擺飯。
傅恆事不關己地進去了,傅嚴岳朝他乾笑兩聲,也跟了進去。只留傅笙一個人在帳外發獃。
將軍說了不能讓進,他便不能進。可是……他餓……傅芸怎麼就沒給他留點東西,都拿進去了?
想到裡面香噴噴的飯食,有些可能還是傅芸親手做的,傅笙就連著咽了兩口口水,用力地踢了一下沙地,在旁邊尋了個木頭段當凳子抱頭坐了下來。暗自決定,從今天開始一定要格外努力,努力……
努力不輸得那麼快那麼慘。
其實他是北境的人,身子板比旁人要壯實得多,但和傅家父子比起來,卻顯得嬌~小了,是以他總是處於劣勢。而且傅嚴岳是個上了場就不會認親兄弟親父子的人,下手那一定是狠的,因為大將軍說了,現在心慈手軟,便是要害人在戰場上丟命的。是以,他只能自己努力。
營帳里的兩父子坐定,看了一眼桌上的吃食。傅恆道:「這些夠了,餘下的都給小阿笙拿去吧。還有這些肉餅子,也給他多拿些,他愛吃。」
傅嚴岳也道:「對對對,他今天摔得不輕,把那藥酒也拿去給他揉揉。」
傅芸低頭應了聲,將一大盆綠豆湯放上去之後,便提著另一個食盒出去了。
傅嚴岳瞅著不見了人影,湊到傅恆面前道:「爹,咱們是不是得給姐姐另找個貼身的人了?」
傅恆看了他一眼,「人家自己不急,你倒是急起來了。紅娘當得開心?」又道,「適可而止。小阿笙麵皮薄,以為誰都像你一樣不害臊?」
傅嚴岳一噎,自己媳婦長得太漂亮,怕被人惦記著,想早點娶回來有錯嗎?再早,也得等到明年去了……他尷尬地笑了兩聲,知道自己父親心裡有數,便不再說什麼了。
……*……
另一邊,傅笙正鬱悶著,感覺自己手臂上被蚊子叮了一口一般,氣惱地拍了過去。
手掌剛移開,便又覺得手臂上被叮了一口。
被罰不能進帳不能吃飯也就算了,現在連蚊子都要來欺負他?!
他還沒吃飯呢,哪來的心情喂蚊子?!
幾次下來之後,便沒了耐心,非得要把這蚊子拍了不可!
站起來瞪圓了眼,便伸手要拍,看到自己面前站著的抿唇笑的姑娘,立時僵住,拍蚊子的動作變成成了輕輕地拍手,「阿芸,你怎麼來了?」難不成,剛才的小蚊子是阿芸?那不能拍,不能拍……
傅芸把食盒往旁邊地上一放,「我不來,你吃什麼?」
傅笙嘿嘿笑著,蹲下來幫忙,將那木頭段子往傅芸身後移了移,「你坐。」
傅芸也不客氣,坐了一半,「你也坐,坐著才能好好吃飯。」
傅笙有些不好意思,仔細看了看傅芸的神色,又覺得連一個姑娘家都這麼坦坦蕩蕩的,他這麼扭捏倒是連人家姑娘家也不如了。便坐了下來,幫著一起把吃的擺出來。
看到豐盛的午餐,他在心中抹了一把老淚,還好,吃的不少。
傅芸看他一眼,「要不,我去和兩位將軍求個情,讓你進去吃?」
剛咬了一口肉餅子的傅笙差點噎住,忙喝了兩口綠豆湯道:「不要,就這裡……就這樣吃挺好。」
在裡面,兩個人哪裡能離得這麼近?
傅芸笑道:「這裡有蚊子,不是弄得你很煩嗎?」
傅笙眉心跳了跳,「不煩,再叮我幾口都行。」
「呸!」傅芸紅了臉,「誰要再叮你幾口了?」
又道:「真不進去?」
「真不進去。外頭涼快,裡面悶著熱。」
傅笙覺得自己真是機智的,找了個合適的理由。
傅芸也不再勸了,將藥酒瓶子遞給他后,便只看著他吃,看著看著,面上露出盈盈笑意來。
傅笙偏臉一看,驚得呆了一呆,那眼睛亮晶晶的,比那沙石上反射出來的太陽光還亮。
他咽了咽口水,不知腦袋裡抽什麼風,將自己咬過的一塊肉餅子遞給了傅芸,「你也吃。」
傅芸覺得又好笑又好氣,「你給我吃這個?」
傅笙愣了一下,鬧了個大紅臉,立時拿了一塊沒動過的遞給她。「錯了,是這塊。」
傅芸掩唇笑了起來,「我在府里吃過了才來的,你吃吧。」
見傅笙堅持,便撕了一半,坐在旁邊小口地咬著。
傅笙看著她吃,覺得比自己全吃了要開心得多。鼓足了勇氣,開口道:「你別跟小姐去沈府了,等放了榜,我和小姐夫人將軍們說說,求個成全。」他想過了,他們都是孤兒,是大將軍把他們收養過來的,待他們一直不錯,若是他去求,一定會被成全的。
傅芸呆了呆,垂著眸子細細地吃著肉餅子。這塊肉餅子似乎比以往吃過的都要甜些。
只是好景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