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三歲

  早上還未來得及睜眼,長谷部便聽到外面傳來的驚叫聲,緊隨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殺意,連在屋子裡的他,都感覺到一陣心悸。


  怎麼了?

  他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拽過衣服三兩下穿好,拿著本體衝出本丸。


  映入眼帘的是以一種奇怪姿勢趴在地上的鶴丸,半跪在地上的膝丸,安詳的躺在一邊的髭切以及被抵在牆上的三日月。


  還有若干東倒西歪的其他刀劍,只有起得晚的小短刀和幾把不常出屋的刀劍幸免於難。


  餘光看見山姥切腰部后傾掛在欄杆上,被單隨風飄動他卻一動不動,渾身充滿了絕望的氣息。


  「主君!」他幾乎是尖叫著沖了過來,然後在猛然指來的刀尖處剎住車,舉起雙手,盡量無害的向後退了一步:「聽……聽我說。」


  葉清皺著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三日月一眼,似乎下了抉擇,抓著三日月的手收緊了。


  壓切長谷部莫名感覺鬆了一口氣。


  等等,現在不是懈怠的時候!

  他急急忙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紙青蛙,遞到葉清面前:「主君,你失憶了,這是昨日您囑咐我一定要給你看得東西。」


  「你們是教父找來的?」葉清沒有接,眉眼淡淡,帶著一股戾氣:「我說了不會再違背他的命令,何必再來試探我。」


  「不,不是。」壓切長谷部連連搖頭:「你真的失憶了,不信你看看自己的身體,你先在已經十七歲了!」


  他把紙青蛙往前伸了伸,紫色的眸子帶上執拗:「這是你昨日親手交給我的。」


  「幻境嗎?」葉清微微眯起眼,看上去並未相信他的話,而是慢慢彎起唇角,挑起一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笑容:「若是對感情的試探,那麼殺了你們,就能打破幻境了吧。」


  說著,他一劍揮去。


  壓切長谷部僵硬著身體,他沒有抵抗,只是睜大眼睛看著逐漸逼近的長刀。


  「葉清大人!」小狐狸尖利的聲音響起,那把刀在他頸間停下,甚至已經感受到獨屬刀劍的鋒銳感。


  葉清低下頭,再抬起來時,神色平淡,將手中的刀重新插回刀鞘:「你叫我什麼?」


  「葉清,這是您親口說出的名字。」狐之助走過來,有些瑟縮,但還是努力抬起頭:「您真的失憶了,這裡並非幻境,若要驗證,不妨看看昨日的您想要說什麼。」


  修長的手指捻起紙青蛙,葉清慢慢拆開它,神色有幾分怔愣。一個小小的紙青蛙,他卻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將其拆開,視線落在紙上。


  上面龍飛鳳舞的字跡,雖然有幾分變化,但依稀能看出是他自己的字跡。


  他慢慢將紙握住了,眨了眨眼,臉上的所有表情迅速收回:「我知道了。」


  他轉身向天守閣走去。


  「主君……」壓切長谷部想要追上去,卻被一個冷冽的眼光釘在原地。


  「等審神者大人稍稍平靜下來,再繼續吧。」三日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它這幾日連遭重擊,非常可憐。如果不是刀劍恢復快,恐怕早就青紫了一片。


  「早上發生了什麼?」壓切長谷部問道,他心裡有些悔恨。以前葉清都是中午起床,他就多睡了一會兒,沒想到今天早上就出了事。


  膝丸捂著肚子,眉毛輕輕顫抖:「不知道,早上起來看見審神者,和他打了個招呼就被揍了。」


  其他人也是這個原因。


  「年輕人就是急躁。」三日月哈哈哈了幾聲。


  「這已經可以算得上是狂躁了吧。」鶴丸國永勉強給自己翻了個身,有氣無力地道:「真是個不得了的驚嚇。」


  髭切依舊安詳的躺著。


  膝丸意識到不對,搖了搖他的肩膀:「阿尼甲,你沒事吧?」


  「沒事。」髭切悠悠的睜開眼,嘴角慢慢溢出一絲血跡。


  「阿尼甲!」膝丸驚叫出來。


  最後診斷是因為被審神者打到下巴而咬了舌頭。


  手入室今天非常繁忙,葯研按了按山姥切的腰,得到一聲痛呼。他推下眼鏡,將山姥切的本體拿起來,放到一旁的修復液中,倒入各類資源:「連輕傷都算不上,進去躺會兒就好了。」


  山姥切看著他把本體放進去,扯了扯頭上的被單,整個人都散發著喪的氣息:「我就知道……仿品是不被喜愛的。」


  然後因為動作過大牽扯到腰部肌肉,身體猛地僵住。


  小短刀們排著隊去洗漱的時候,才知道早上發生的事。一期一振輕咳了一聲,他因為挨個叫短刀起床而逃過一劫,心裡有些慶幸。


  審神者打人是真的疼,而且失憶了的審神者更加沒有顧及,下手肯定比以往狠。若不是其他刀劍沒有對審神者流露出殺意,恐怕早就涼了。


  屋子裡,葉清倚靠在棺材上,不輕不重的捏著身上各處的肌肉。


  ——他在衡量自己的傷勢。


  「如果只有這種程度,死亡也可以做到了吧。」低低的呢喃聲響起,他將手指按壓在心臟上方,眸色幾經變化,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他在房間里待了一上午,出來時神色平靜,攔住一個人:「午飯在哪?」


  「您要吃午飯嗎?」水藍色發色的男子訝異道,但很快又說:「我這便去通知燭台切準備。」


  「我早上沒見過你。」葉清看了他兩眼。


  一期一振愣了愣,繼而笑道:「早上我在叫弟弟們起床,我來時審神者大人已經離開了。」


  葉清垂下眸想了想,放下攔住他的手:「你去吧。」


  一期一振覺得他狀態有異,不由問道:「冒昧問一句,審神者大人如今的年齡是?」


  「十三。」葉清道,他轉身回屋:「讓他做好了端到這。」


  「是。」一期一振看著他的背影,直到門拉上,才微微嘆了口氣。


  十三歲嗎,那種帶有死意的目光可不像是一個孩子應該有的。這樣的葉清讓他想到了之前的自己,眼睛里的絕望與仇恨,幾乎一模一樣。


  不過……他之前的狀態就只是審神者十三歲的狀態嗎?


  一期一振陷入了糾結。


  另一個房間里,三日月捧起茶水,望著外面落葉飄零,幽幽地道:「真是一個多事之秋。」


  「審神者好像格外討厭你。」小狐丸戳穿他憂鬱的原因,面帶嘲笑:「三個年齡段的審神者,都揍了你。」


  而且這一次在揍三日月和壓切長谷部這個二選一的選項里,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揍三日月。


  「真是不討審神者喜歡啊。」今劍趴在一邊的地上,一下下的晃著腿,暗紅色的眸子里有些好奇:「為什麼?」


  「審神者說過不喜歡對他用心機的人。」三日月喝了口茶,這已經是他珍藏的最後一包茶葉了,喝完就只能請求審神者去萬屋。


  「這樣啊……」今劍想了想三日月做的幾件事,瞭然的點了點頭。


  「不過……」三日月眼裡的月亮閃了閃:「審神者大人今早說的話,令我有些在意。」


  教父與對感情的試探,這是兩個很關鍵的詞語。而且從審神者的話里不難聽出,這樣的試探似乎並非第一次。


  是什麼樣的試探呢?他有些好奇的想到。


  其他經歷了早晨危機的刀劍們也若有所思,畢竟他們正處於想和葉清保持一個平衡的狀態,對葉清的一些事情有了些許探究心。


  至於直接去問葉清,是沒人敢去送死的。


  不,也許有一個。


  鶴丸國永從窗戶那裡翻了進去,下一秒便對上葉清的目光。


  本來只是看了一眼,他卻僵直了身體,彷彿生命被掌握在對方手中,只要輕輕一動便會引來危機一般。


  「有事嗎?」葉清收回了視線,應該是認出他是早上出現的刀劍:「如果想要報仇的話,我勸你放棄。」


  「並不是哦。」鶴丸國永緩過氣來,笑眯眯的搖了搖手指:「我知道自己打不過審神者大人,這次來是有其他事情。」


  「什麼事?」葉清輕輕嗯了聲。


  「審神者大人的名字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鶴丸國永也不客氣,直接開口問道:「今早狐之助叫了一遍你的名字,你就相信了我們的話,這名字應該是有特別的意義吧?」


  話音未落,葉清起身逼近他。少年身形修長,俯下身時帶來強大的壓迫感。


  然後他挑了挑唇,是那種毫無感情波動,似乎只是控制了臉上肌肉一般的笑容。


  「一無所有。」他道:「清空我所擁有的一切,如果真的是教父的試探,他不會允許我用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代表著他的恨意,他對教父無法化解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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