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暴雨
第二天一早,祈雁拖著濃濃的睡意,掙紮著坐立而起,揉了揉了睡眼惺鬆的雙眼,正想躺倒時,被一連串打著節奏的響雷驚跑了瞌睡。她翻下床來,窗口連續劃過幾道閃電,接著又是雷聲轟隆聲。她走近窗沿,支開了一點窗門,一股強風吹進,本應是天明的時辰卻宛如黑夜。
??祈雁關上了窗戶,喃喃道:“看樣子是要下大雨啊,這才可走不了了。”正想著,就聽見被敲響的房門聲。
??“誰?”
??“是我。”文焰答道。
??祈雁開門讓他進了屋,兩人圍桌而坐,文焰道:“看這天氣,估計要下暴雨,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祈雁道:“沒關係,等天晴了再走就是。”
??“也隻能如此了。阿雁,你昨夜睡的如何?”
??“就是被雷吵醒了一下。”
??“反正今天也走不了了,要不要再睡會一會。”
??祈雁搖頭道:“不了,我覺得有點餓。”
??文焰笑了笑,道:“那我們下去先吃早飯,要是你覺得困了,就再睡會兒。”
??“嗯。”
??兩人並肩下了樓,來到客棧的前廳,大廳內稀稀拉拉地坐著幾個用飯的客人。他們隨意挑了個空桌坐下,店小二立刻就招呼了上來,兩人點了兩碗粉羹,兩份蒸糕,兩份雪糕。
??祈雁單手支頤而坐,愣愣地看向門外,街道漆黑一片,客棧門頭上吊著的燭框,火燭又再一次被狂風熄滅。店小二咂了咂嘴,向掌櫃問道:“掌櫃的,這火燭還要再點上嗎?”
??掌櫃擺擺手道:“不點了不點了,點了也是白點。”
??“阿雁?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就是在發呆。”祈雁答道,正要收回眼神時,突然間坐直了身子,隻見十幾名彪悍凶猛的壯漢,魚貫而入,大踏步地走進了客棧。
??店小二忙上前招呼,卻是一臉戰戰兢兢的表情,彎腰低眉,恭敬道:“客官,是投店還是吃飯?”
??領頭的一名滿臉虯髯的男子道:“投店!”
??“好嘞好嘞。請到掌櫃這登記。”邊說著,邊領著他們去了前台。
??客店掌櫃假假的陪笑著,眼裏卻是藏不住的一絲驚恐。
??那滿臉虯髯的男子道:“掌櫃的,你店裏還剩幾間廂房,我全要了。”
??掌櫃連稱道好,登記好,收了錢後,吩咐小二帶他們去廂房。
??隻聽那人又道:“掌櫃的,我有東西要搬至二樓存放。”說著,環顧四周,指了指不遠處的樓階,問道:“就這一個地方可以上樓嗎?”
??掌櫃點頭稱是。
??那人也沒跟他多囉嗦,轉身向他身後的同伴招了招手,又指了樓階,說道:“全部從這裏搬上去。”
??那些人聽後齊唰唰轉身又出了大門,不多一會,兩人兩邊抬著一個似很沉重的大木箱走了走來。
??掌櫃忙道:“客官,一樓有間空著的庫房,你們可以把東西搬去那裏,也可是省點力氣。”
??那人一揮手,粗聲道:“不用了,就要二樓。”
??掌櫃的閉了嘴,不敢再多問。
??門外的壯漢一對接著一對,提著木箱上樓,整整抬了十箱,才算完了。
??那人突然又轉向掌櫃,道:“你方才說一樓有間空著的庫房?”
??掌櫃應道喏。
??“可以放得下我門口的板車嗎?”
??掌櫃道:“放院子裏不行嗎?”
??“不行,必須放在室內。”
??掌櫃忙道:“可以可以,我讓小二帶你去看看。”說完,遞給了店小二一個眼神,示意他帶客人去看庫房。
??店小二收到了指示,帶著那人去了內院。
??前廳內一下又安靜了下來,文焰也收回目光,看向祈雁,剛想說些什麽,就見她一臉沉思的模樣,問道:“怎麽了?想什麽呢?”
??祈雁沉吟道:“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裏看過他?”
??“看過誰?”
??“就是剛才有個搬箱子的,我覺得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想不起來就暫時別想了,說不定什麽時候突然就想起來了。來,吃早飯吧。”方才那些人抬箱子的功夫,店小二已經將早飯上了桌。
??“哦。”
??祈雁剛喝了幾口粉羹,倏然一聲雷鳴,屋外下起了傾盆大雨。掌櫃喊著店內的夥計,讓他立刻關上了大門,自言自語道:“這雨且得下上幾日嘍。”
??祈雁好奇問道:“掌櫃的,我怎知這雨要下上幾日?”
??“小娘子是外來的吧,每年的這個時候,昌州都要連著下好幾場大雨。”
??“原來是這樣。”
??祈雁轉頭看向文焰,小聲道:“看來我們要在這裏待上好幾天了。”
??文焰繼續喝著粉羹道:“待就待唄,難道有機會跟阿雁一起,如此逍遙,有何不可?我巴不得這老天天天下雨,我們就在這客棧裏過一輩子吧。”
??“你說什麽呢?”祈雁咕噥道:“誰要跟你在這裏待一輩子。”
??“你不想跟我在這裏待一輩子?”
??“不想。”
??“那你想不想跟我待一輩子?”
??祈雁臉一紅,抓了個蒸糕塞進他的嘴裏,道:“快吃飯。”
??文焰拿起蒸糕咬了一口,含糊道:“我們現在可以慢慢吃,不急。”
??祈雁瞥了他一眼,臉頰帶著未消退的紅暈,垂著頭不理他,也拿起了一塊蒸糕小口吃了起來。
??樓階處忽爾又響起無數地腳踏聲,方才那抬箱進屋的二十餘人,浩浩蕩蕩地走了下來。一瞬間,就將客棧前廳的桌位占滿,有些膽小的客人連早飯也沒吃完,就逃也般的離開了。
??祈雁似有目的的掃過他們,又見到了那張看上去眼熟的臉,可就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他們個個都身著布衣,手上、腰間、後背,各自都配著兵刃,全是一副江湖草莽的裝扮,皮膚黝黑,長相都頗為凶悍,有好些人的臉上和勁脖處都著有刺青,這樣的一幫人聚到一起,在常人的認知裏,應是喧喊翻鬧,喝酒食肉才對。但他們卻偏偏靜的出奇,所有人都豪無聲息的入座,隻叫了客店裏供應的早飯,份量雖多,但沒有為難店家另開灶爐,為他們備酒備肉。眾人隻默默喝著茶水,安靜等待飯食上桌。即便是吃食時,也是各顧各的,沒有半點除了吃飯以外的雜音。
??就連掌櫃這樣見多識廣之人,都覺驚詫,頻頻向他們偷偷望去。
??一幹人狼吞虎咽的很快就吃完了一輪早飯,隨後又叫了一輪,這次的份量竟比上次點的份量還要多些,應該是把客店內供應的所有早飯品類都點了個全。
??文祁悠哉哉用完膳後,這才起身並肩上了樓,文焰跟著祈雁回到了她住的廂房。反正二人被大雨困在這裏,也無事可作,於是就順天呈運的享受起了這難得的閑暇時光,躲在房裏天南海北的聊著。
??文焰跟她講了許多小時候的糗事,但跟祈雁小時候的調皮搗蛋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文焰道:“沒想到你小時候還這般頑皮?”
??祈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哎呀,小時候不懂事嘛,就喜歡惹事,老是讓爹氣的吹胡子瞪眼的。”
??文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阿雁你知道嗎,我真的很羨慕你的這樣自由自在,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完全不用受到任何拘束。”
??祈雁歪著腦袋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難道你在皇宮裏不自由處在嗎?你是高高在上的陛下的兒子,誰還敢為難你去?文焰,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羨慕生在皇家的人,一出生就身份高貴,受人尊敬,一輩子都不用為生計發愁,你是沒看到那些孤苦無依的老百姓,自從上次點翠林失火,燒毀了數百家的屋舍,將近兩百來人一家子就無家可歸了,每次想到這些人,我還是覺得自己挺幸福的。”
??文焰淡淡地笑了笑,伸手將她額前垂落的一縷青絲撥到了耳後,滿溢著欣賞的眼神望著她,歎道:“是啊,跟那些居無定所,吃了上頓想著下頓的貧苦百姓來說,我們確實幸福太多了,不應該再有所抱怨了。”
??“我爹每次在救濟百姓的時候,都隻是默默出錢出力,大好的名聲全都讓衙府的知州得了去,我曾為他感到不平,問過他為何要便宜別人?我爹跟我說,‘做善事者,不為求名,而是發自內心的良善,是對世間疾苦的不忍,是對他人有難的關懷和同情,就像練武一樣,是對自我的要求和完善,與他人無關。若是做善事還要爭名奪利,那就是被名利所累的善,不是發自內心的善,這樣的善,是虛榮的善;或者是為了讓別人感激你,從而獲取一種內心的滿足感,那也不是發自內心的善,隻是為了滿足自己欲望的善。真正的善,就是對別人一種無私的關懷和幫助。’其實,老百姓才不是傻子呢,雖然知州每次都喜歡搶我爹的功勞,但是整個金州城裏的百姓們都知道,真正做事的人是我爹爹。”
??文焰靜默了半晌,轉而悠悠道:“你爹乃真人也。”
??祈雁嘴角噙著一抹頗為驕傲的笑意,頭也昂得高高,得意道:“那是,我爹是我最敬重的人。”
??文焰伸手,用指尖輕點了一下她的鼻尖,一帶而過,道:“你看你得意的樣子。”
??“怎麽,不能得意嗎?”
??“能——”文焰拉長了單調,道:“阿雁,你何時會為我感到得意?”
??祈雁一時局促起來,嬌嗔道:“文焰,你又、又說什麽呢?”
??“我是說你……”
??“啊——”祈雁打斷他的話,眼神閃爍不定,有些坐立不安道:“也不知道外麵的雨停了沒有,我去看看。”說完,從凳子上“騰”的站起,跑到了窗戶邊,支起了窗門,一陣涼風吹進,讓她一顆慌亂跳動的心頓時安靜了不少。
??“這雨還是下的這麽大啊。”祈雁喃喃道,還未及伸手關窗,就覺後背一股熱氣傳來,她頓時全身僵直,像是被施了魔咒般動彈不得,在她還沒搞清楚狀況時,頭頂傳來了文焰沉穩的氣息,在她的發鬢邊若即若離地遊走,如暖風吹絮,弄得她頓時覺得渾身癢癢。熱浪翻湧而來,他貼得自己更近了,近得都能感覺到他胸膛的滾熱。她的心開始不聽使喚的亂跳,雙頰泛著桃色,閉目深吸了一口氣,剛想轉身時,就被文焰從身後展臂環住了腰枝,輕柔的將她攬進懷中。
??文焰溫柔的聲音傳來:“窗口聽雨,別有一番風味。”
??祈雁向上斜睨他,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表情還是要做的,道:“你倒是有閑情逸致。”
??文焰輕笑了一聲,將抱在懷中的她又緊了緊,嘻嘻道:“我這是有雙發現美的眼睛,哪怕就是在再惡劣的環境裏,也可以找出一絲快樂吧。”
??雖然他這話說的輕鬆,但不知為何,祈雁總有種悲悲戚戚之感,問道:“文焰,你不快樂嗎?”
??文焰怔怔了一下,心下有絲感動,她總能在自己的玩笑中,查覺到最深層的東西,歎道:“阿雁,有你我就快樂了。”
??祈雁甜甜地笑了一下,和他一起望著窗外綿延不絕的雨絲,任由他摟在懷裏,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和幸福,一股暖流從她心口漫延開來,直至四肢百骸,都如春風和煦般,舒展。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窗口,歲月靜好。直到一陣冷冽的涼風吹進,文焰怕她著涼,這才不舍地放開了她,關上了窗戶,道:“風涼,別站在窗口了,免得著涼。”
??祈雁“嗯”了一聲,跟他一起回到桌前坐下,閑閑談談一陣,安安靜靜一陣。即便是不說話時,兩人也不覺得尷尬,祈雁要不就雙手支頤,呆滯地看向某處;要不就下巴枕在桌上,閉目養神一會。文焰一會捏捏她的小臉;一會拽拽她又長以密的睫毛,時不時逗弄她兩下。就這樣一晃,到了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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