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箭
趙牧麵沉似水讓人無從測度他內心的想法,此刻他內心也十分驚訝,沒想到洪武國大軍行進的這麽快,而且到了城下也不修整一下就立刻攻城,顯然要給他一個下馬威。
就見最前麵的一支馬隊約有八九千人,領隊的騎士身裹紅綢,背插彩旗,餘人皆著黑亮的全身重鎧,腰掛彎刀,斜挎箭袋,身後背著一張大弓,胯下馬亦披著黑色護甲,戴著麵罩,僅露出兩隻馬眼。
他們背上的大弓約有六尺多長,弓體內裹岑木,外纏牛筋,絞擰而成,看上去相當結實粗壯,握把處有一個向內的環形套口,方便手握。
距城尚有數十丈遠時,馬隊忽然拐了個彎,行進方向改成與城牆平行,重騎兵動作整齊劃一,摘弓抽箭,在馬上一側身,斜指向天,食指般粗,三尺來長的三棱重箭就位,後腰一挺,雙臂叫力,弓拉滿月,一聲尖哨,萬箭齊發,射向城頭。
動作一氣嗬成,從馬隊拐彎到箭雨傾城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城上位置靠前的守城兵士當即慘叫連聲,兩指厚的皮盾竟被重箭射穿,透臂而過,大將軍趙牧連忙命眾人躲避。
趙牧登上箭樓觀看形勢,心知洪武國來勢洶洶,攜威而來,大軍十倍於己方,根本不敢開城門迎戰,隻能被動守城,在如此密集的箭勢之下與其硬抗絕非良策,再次下令眾軍小心規避不可露頭,同時命箭樓兩側射口打開,居高臨下的與之對射。
箭樓不過四座,兵士加一起不足百人,隻兩個射口,守軍輪番還擊,射出一箭立刻退位換人,後麵的守軍立刻跟上,四座箭樓中的守軍都是千裏挑一的神射手,兼之輪番射箭,有足夠時間準備,因此每箭必中,居高臨下占盡優勢,對方能還箭者寥寥,一時間挽回不少聲勢。
敵軍馬隊前部馳至與城角相對處折返而回,途中勤射不輟,隊頭追銜隊尾,形成一個鏈形的循環。
敵軍指揮見隻第一輪箭雨建功,餘下皆被對方躲避,改變戰術,命眾軍將弓的角度調高,重箭射在空中,到達最高點,在向下拋去,勁頭雖減,距離卻遠,城頭上後方的兵士沒料到射程突然遠了這許多,不少兵士紛紛中箭倒地。
敵軍顯然有備而來,馬不停蹄繼續奔射,轉眼間已射了幾輪,超過十萬支箭插在城頭之上,重箭尖利,竟然有不少都射進了城磚裏,城頭上開始還偶有人射箭還擊,時間久了都龜縮不出,隻有四個箭樓還在反擊。
燕雲三人早偷偷溜到了城頭之上,大敵當前,也沒有人顧得上他們,燕雲看的大開眼界,即便是修真者,沒有元嬰期的修為也應付不了這種場麵,想想萬箭齊至的森森場麵,不禁凜然。
馬隊騎射又持續了數輪才停了下來,這時敵軍後軍步兵已經進入眼簾,隻見黑壓壓一片接天連地都是人,足超過二十萬人。
城頭上除了前幾輪死傷數百人外,後麵時刻都龜縮不出,人員傷害到不大,但士氣卻低到了冰點,任誰看到敵軍超過二十萬人的陣勢,也要膽寒,想想自己一方一共才一萬守軍,其中還有不堪大用的五千新軍,人人色變,在沒人看好這次守城。
就連一直感覺超然的燕雲也微微搖頭,如此士氣,敵軍若分三班輪流進攻,守軍能堅持多久呢?
即便對方拿人來填,己方也不夠看。
這時敵軍馬隊退到兩旁,中間馳出一騎,年約四十,一身銀盔銀甲威風凜凜,此將一出,敵軍登時一片寂靜,顯示出極高的威望。
銀甲將軍一抖韁繩,胯下大黑馬向前行了數步,銀甲將軍微微拱手抱拳,揚聲道:“趙牧趙大將軍何在?請出來答話。”
趙牧回到城頭,手按垛口應道:“趙牧在此,有話請講。”
銀甲將軍遠遠瞧了趙牧一會兒,道:“我乃洪大帥座下先鋒洪翼,今次奉我洪武國皇帝諭令發兵二十五萬,要一舉殲滅圖安小國,洪大帥知道趙牧將軍的身世,甚為同情,已稟明我皇恩準,隻要趙將軍棄城投降,官職不變,並將趙將軍的仇人拿到趙將軍麵前,是殺是留悉聽尊便,不知道趙將軍意下如何?”
城頭眾軍一聽對方竟有二十五萬大軍,人人麵色如土,守軍中不少人都知道趙牧將軍和洪武國有殺父滅族之仇,沒想到對方竟然當麵勸降,都向趙牧望來,看他如何做答。
趙牧先是一陣大笑,微微拱手道:“首先多謝洪大帥看得起在下,在下鬥膽一問,不知要拿到趙某人麵前的,可包括靠山王洪齊?”
趙牧聲震四野,城上城下一片寂靜。
先鋒洪翼一愣,臉上訕訕一笑,道:“趙牧將軍說笑了,趙牧將軍的大仇人乃靠山王側妃的家人,至側妃以下,隻要趙將軍點頭,都可以拿到趙將軍麵前。”
趙牧仰天一陣長笑,道:“洪翼小兒莫要信口雌黃來唬我,若沒有靠山王點頭,哪個敢治我父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還牽連抄家滅族斬盡滿門?洪翼小兒不用再說了,圖安國主對在下天高地厚之恩,除非踏著我趙牧的屍體過去,否則休想前進半步。”
先鋒洪翼冷哼一聲,笑道:“大軍壓境還如此狂妄,真不知天高地厚,既如此,你就等著死吧!城上的人都聽著,降者不殺,偷開城門者賞金千兩……”
話未說完,“嗖!”的一聲,一道冷箭電射而至,先鋒洪翼也是了得,雖驚不亂,一側身就想避過,沒成想利箭徒然加快了三分,一下當胸而入,透體而出,巨大的慣性更是將洪翼帶下馬去。
後麵軍士連忙湧出數人下馬攙扶,卻見洪翼怒睜著雙眼,心道不好,一試鼻息已經全沒有了聲息,不由大駭,再看洪翼顯然也沒想到會這樣死去,怒睜雙目,死不瞑目!
城上守軍先是一靜,然後看到敵軍將先鋒洪翼抬走,士氣更是一落在落,哪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一箭斃敵!
死掉的還是敵軍的先鋒,城上守軍頓時歡呼如潮,紛紛尋找是誰一箭建功,卻沒有人知道是誰射的這一箭。
隻有趙牧大將軍望著溜下城頭的燕雲三人目閃奇光若有所思。
剛才就是燕雲撿了一把死掉守軍的強弓,射出一箭,若任由洪翼鼓動,守軍士氣隻會再降,守城將更難,雖不看好守城,但能幫一把也是好的。
程老軍和方元也嚇了一跳,沒想到燕雲箭法如此了得,燕雲射完箭卻一拉兩人,趕緊下城,免去了不必要的麻煩。
燕雲身上沒有一點真元,但眼力還在,修真者即便不用真氣,也不是普通人所能匹敵的。
敵軍稍稍混亂了一下,顯然燕雲這一箭,震動了所有人。
城上守軍一掃先前的頹勢,趙牧趁此機會命人打掃城頭,敵軍一下送來超過十萬支重箭,到是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
所有人都以為敵軍會撤退,至少先做一下修整,穩住陣腳明日在攻城,誰想不一會兒,城下的騎軍潮水般退去,後麵的步軍卻又衝了上來,敵陣中還有不少攻城車,投石機和撞擊城門的樓車等重型攻城利器。
城上守軍一見這陣勢,興奮的神情立刻凝固,好像從雲端一腳踏空落回地麵。
城下喊聲震天響起,敵軍瘋狂的向一線關衝來,一時間喊殺陣陣,殺氣衝天。
趙牧連忙組織守城,這次的攻勢比剛才箭雨傾覆更血腥和猛烈,在看城下,敵陣之中,一麵金色帥旗迎風招展,旗下一將年約五十,比之洪翼更加威武,舉手投足間穩重如山,看著前方一線關激烈的攻城戰麵無表情,身側一眾親軍殺氣騰騰讓人望之凜然。
趙牧將軍指揮若定,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步軍攻城可比剛才箭雨襲至好對付多了,不至於隻能挨打不能還手,早已準備好的滾木巨石,開水熱油,讓敵軍吃盡了苦頭,己方的箭雨更是沒有停過,敵軍一排一排的倒下,但敵人實在太多了,仿佛無窮無盡一般,後者踏著前者的屍體,然後倒下,後來者在繼續前進。
前赴後繼無窮無盡,開始趙牧還留下幾隊預備隊四處救援,到最後守護身旁的親軍都不得不投了進去,在最後,趙牧拔劍出鞘,也加入了混戰。
攻城戰一直持續到天色大黑,敵軍才鳴金收兵,之後奔出幾隊人收攏死者屍體,城上兵士齊齊鬆了一口氣,卻連歡呼的力氣都沒有,也顧不上髒臭,倒在被血水侵染的變了顏色的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天還沒亮,敵軍再次潮水般湧來,一場大戰直殺的天地變色,守軍以城堅固守,傷亡不多,但一天下來每個兵士都疲憊欲死,算上燕雲,不到二十個火頭軍,一直忙到深夜才鬆了口氣,可還沒睡上兩個時辰,又被叫起。
程老軍進來對方元不悅道:“你叫他做什麽?”轉頭對燕雲道:“你接著睡吧,天亮在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