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大哥
真氣凝成的風水大局之中,蘇缽剌尼只是左跳右閃,不斷避開青毛獅極不規則的攻擊路徑。無招勝有招,青毛獅的四肢皆是觸地,身影移動叫人絲毫摸不到套路,出招之中也是虛實各佔三七。
可是,蘇缽剌尼心中明白:只要中了哪怕大哥一招,自己馬上便會被吞個乾乾淨淨。
避而不戰,自己到底能堅持多久呢?
眼下,只希望二哥無事,儘快來這裡幫忙收拾殘局。
登天塔里,白象確實沒有出事。他最後只看到了一陣獸化的幻影,從窗口洶湧而出,前去追逐那道遠去的金光——青毛獅用雙腳借著這登天塔發力一躍,硬是將這生根於大地的登天塔踹得搖晃了幾分。
白象當然是不管不顧,轉身系好葫蘆便要追出去——只是,這才片刻,門口便已經站滿了執金吾。
為首一人,正是李靖。與平日的老態龍鐘不同,李靖只是看著自己掌心裡微微搖晃的登天塔,一臉凝重。
「才第一天,你們三兄弟著什麼急。」李靖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鬍鬚,似是不解:「真要動手,不能等睡個好覺明早再來嗎?」
人群之中,白象略一抬眼,看到了大器那沒睡醒的身影正擠在執金吾裡面。
白象不做任何爭辯,只是起了身,想要儘快離去。
「白象啊。」一向好說話的李靖捋著鬍子,不動聲色,卻也沒有讓開門口:「登天塔,還不能讓你們三兄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李家,更不能讓你們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白象並不辯解;他知道,眼下或許只是一個誤會;但是,這是一個不大可能解開的誤會。窗外忽然一陣光芒閃爍,白象即刻回頭,瞥見了遠方浮在空中的真氣牢籠。
「袁天罡一人去了那邊?」白象眉頭緊蹙,心煩意亂。那個方向,可是有蘇缽剌尼和青毛獅兩個人在的。如今,李家卻只去了袁天罡一個……李家和獅駝國知己知彼,袁天罡心裡想幹什麼,白象多半猜得到。
「只要你不動,我們便不會為難你,也不會為難你們家的老大和老三。」李靖避開了白象的目光,顯然說的這番話自己也是不大情願:「但是,若是他們兄弟相殘,便和我李家無關了……」
真氣牢籠,定然是套住了蘇缽剌尼和青毛獅兩人。白象知道,大哥眼下的狀態極不穩定,一定會出大事——而李家也是瞅准了這一點,毫不遲疑便出死手。
白象不動聲色,只是摸起了腰間的酒葫蘆:「小矮子的風水大局已成,自然,我們兄弟更不會亂來。待到大哥氣消了,便會歸來給各位賠罪。」
一時間,執金吾反而有些拿捏不準:這白象竟然如此老實,甘心看著自己兩個兄弟生死相搏?
李靖也是捋了捋鬍子,深知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諸位不必遲疑。」白象看到眾人反應,反而只是笑了笑,重新坐下后捧著酒葫蘆到了嘴邊:「那風水大局,『幾乎』牢不可破。既然李家已得先手,我自然只能乖乖就範,別無詭計。你們若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便知道我現在的心思了。」
幾句話,在酒葫蘆里不斷盤旋。
李家林子里,無面之人心中一陣冷顫,捂住了耳朵細聽后,急忙望向登天塔。隨即,他略一沉思,恍然大悟一般,不管不顧地重新沖向了李家宅邸……
而另一邊,真氣牢籠之外。
袁天罡滿頭大汗,卻心滿意足,隔著真氣壁壘望著裡面的蘇缽剌尼和青毛獅一來一往,知道最快半個時辰便會有了結果。那蘇缽剌尼身手再快,卻奈何不得這風水大局束縛了他的手腳。
最好的結果,便是他們兩敗俱傷。
「袁天罡,你放我出去。」蘇缽剌尼一次又一次蟄伏在真氣壁壘旁邊,冷靜地小聲說道:「出去了,要殺要剮,我絕不還手。只是我萬不能死在我大哥手裡。」
話聲未落,一柄無形的虎牙刀便劈在了蘇缽剌尼剛才停留的位置,撞得那真氣壁一陣漣漪。
然而,外面的袁天罡只當是沒有聽見,一言不發。
不行……蘇缽剌尼心中叫苦連天。不行,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被大哥殺了,甚至被大哥傷到都是大事。自己死了倒是無所謂,但是大哥他……
大哥他醒來后,一定會礙於手足之情,登時便會了斷了他自己。
那麼,眼下……難不成,要自己先出手,想辦法讓大哥暈過去?蘇缽剌尼咬了咬自己嘴角,最後卻只是一絲苦笑:對大哥出手,更是不可能。
真氣壁壘之中,蘇缽剌尼漸漸落了下風。而那青毛獅卻絲毫沒有疲憊之態,反而越戰越勇,佔盡了先機。
袁天罡在外面看著這一切,心裡卻不大滿意:看來,這蘇老三真的只是言過其實,別說還手了,壓根連近身的機會都找不到。如此一來,那青毛獅豈不是無傷而勝?這可不是最好的結果。倒不如……
袁天罡心裡拿定了主意,手指一抬——
風水大局之內,本來混沌的真氣忽然有了靈性,化作藤條一般猛然纏住了青毛獅的四肢。真氣碰到青毛獅壓抑不住而四泄的妖氣后,登時開始劇烈灼燒。青毛獅一時間脫身不得,只是疼得嗷嗷亂叫。
好的,如此一來,便成了——袁天罡滿意的點點頭。正面,青毛獅被自己困住;而對面的蘇缽剌尼總算是有了機會,可以朝著青毛獅毫無防備的腦袋來上一招狠的。
果然,對面的蘇缽剌尼看到如此變故,即刻抓住了機會,一個閃身便朝著青毛獅沖了過去——
好的,好的,好……
嗞啦一聲巨響。
真氣壁壘內,忽然間綻放出了無法直視的耀眼光芒。就連在外面的袁天罡,也不得不抬起一隻手遮擋出陰影才能勉強睜開眼。
蘇缽剌尼越過了毫無還手之力、只是徒勞掙扎的青毛獅,而他的兩隻手已經插進了真氣壁壘之中。真氣劇烈灼燒之下,開始不斷吞噬著蘇缽剌尼身上的金光。但是蘇缽剌尼依舊不管不顧,徒手用力撕扯著厚重的真氣壁壘。
袁天罡不禁愣住:這蘇老三是要尋死嗎?
「傷我大哥。」蘇缽剌尼喘著氣,對著外面的袁天罡一字一句說道:「殺了你。」
有些感情,旁人永遠無法理解。
他年,獅駝國。離現如今有兩屆水陸大會之前。
那還是一段比較寧靜的歲月。
「三日後,那南邊的水重仙師約了老三切磋。說是切磋好聽,其實就是找茬廝殺罷了。」宮殿之內,白象一邊批複著國家公文,一邊假裝不經意的提起了蘇缽剌尼今日的行蹤。
旁邊一直靠在寶座上打鼾的青毛獅腦袋歪了歪,擦去了嘴角的哈喇子,揉著眼睛起了身,嘴裡不耐煩地嘟囔道:「水重仙師?八竿子打不著的傢伙,老三又是怎麼招惹他了。」
「也不算什麼招惹不招惹吧。」白象聽得大哥抱怨,索性轉過身,鼻子甩在背後握著筆沾了沾墨汁後繼續忙活,自己則是跟青毛獅面對面嘮叨:「那水重老仙,上上屆水陸大會開始,你我便都知道,他志在掌控四海,為人也是素來風揚跋扈慣了。老三最近認識的那個玩伴——小白龍——身為深海龍族,自然是不肯屈尊就範。好像是前些日子水重仙師的壽宴上,咱家老三有的沒的說了那麼幾句替小白龍出頭,算是惹了對方。」
青毛獅點點頭,然後眼神四下打探。
「你找什麼呢?」白象看青毛獅好像心不在焉,好奇問道。
「屋子裡有沒有啥鍋碗瓢盆,能摔出響的東西就行。」青毛獅起了身,略顯急躁地在房間里繼續轉悠。
白象聳聳肩膀,背後的鼻子將筆掛好好,將硯台卷了過來遞到了青毛獅面前。青毛獅一臉大喜,接過硯台後先是摸索了質地,確定只是一般的大理石后,青毛獅面色一變,勃然大怒,將硯台摔在了地上砸了個稀巴爛。
白象見怪不怪,趁著青毛獅發瘋的空當,用鼻子給自己沏了一杯熱茶。
「這幾百年了!老三他娘的就沒有一天不惹事的!」青毛獅一邊罵著,一邊忍不住跳起來,用腳掌繼續狠狠踩跺著地上的硯台碎片以求解恨:「那水重仙師豈是一般角色,老三當他好惹呢?不說幫著你我處理獅駝國的大小事務也便算了;娘的天天在外面惹是生非、四面樹敵,是不是非得有一天被人打死了,他才肯懂點事?」
白象也不搭腔,只是喝茶。青毛獅自己上竄下跳,彷彿沒有觀眾的獨角戲。過了一會兒,青毛獅實在無趣,即刻調轉了矛頭指向了一旁閑心四溢的白象:「你說說你說說,你身為他二哥,平日里到底是怎麼管教老三的!天天就是慣著寵著,你倒也是認真管一管!別整天跟個沒事人一般偷閑!」
「好,好,好。」白象也不爭辯,乖乖點頭,然後拍了拍腰間的酒葫蘆:「待今天老三回來,你按好了他,我便將他收進去,關上他九九八十一天,出來之後他自然老實。」
青毛獅聽到這裡忍不住嚇了一跳,往後跌了幾步,目瞪口呆看著那一臉平靜的白象,忍不住頓足捶胸:「老二啊老二,你!你怎可如此心狠手辣!?好歹都是手足兄弟,進了你那葫蘆,不死也得脫層皮,你怎麼就能狠得下心?」
白象終是不大耐煩,掏出了紙扇給自己扇風消火:「說讓我管教的是你,說我心狠手辣的也是你。你這大哥當得倒是輕鬆,反而我處處不落好。那你說,咱怎麼辦?」
「這個……」青毛獅一時語塞,自然說不出個所以然:「管教老三,素來都是老二的事情,你問我有什麼用。」
「那當大哥的呢,平日里幹什麼?」白象抬起手掌,地上四散的碎掉的硯台殘渣瞬間凝了回去,完好無損地回歸到了之前的樣子。準備妥當后,白象的鼻子一甩,繼續批複著國家的關文。
「當大哥的,自然是負責管教老二。」青毛獅思來想去,終於面紅耳赤,小聲地念叨了這麼一句話。
啪。
毛筆重重地落在了硯台上,白象的鼻子一卷,將滿桌子的關文甩飛。
青毛獅不敢再多說,只是乖巧地蹲在一旁的角落,生怕自己口無遮攔,繼續惹怒好脾氣的白象。
「今日老三回來,你務必教訓他一頓。」白象說得斬釘截鐵,絲毫容不得青毛獅反駁。
青毛獅只是為難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遲疑道:「我,我下手沒輕沒重的,咱老三身子又那麼單薄,萬一打了他個好歹,我……」
「你打死了他,也好過他死在外面,死在水重仙師那招二四八水陰域之下!」白象冷冷說道,瞅也不瞅青毛獅求情的眼神。過了片刻,白象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大哥,那水重仙師是何本事,你我心裡都清楚。老三他過得了二,過得了四,卻無論如何都過不了八。不說老三的本事,論江湖經驗,也是水重老仙佔盡優勢。加上五行屬性相剋,百來年你我兄弟也是拿他沒有把握。想要破招,就得賭命。水重老仙心知肚明,所以素來都跟我獅駝國不大客氣。眼下水重老仙找個由頭,便要拿老三開刀……」
青毛獅點頭,卻又搖頭,然後又點頭。過了好一會兒,青毛獅弱弱商量:「要不,我去替老三跟那水重仙師賠個不是?幾句言語,也犯不著打打殺殺……到時候忍著憑他刁難幾句,事情也便算了。這個節骨眼上頂上那水重老仙,確實棘手。」
「人家當著那麼多英雄好漢,約了咱家老三切磋,為的就是讓咱們倆沒法插手,也是讓咱獅駝國避無可避。」白象搖搖頭,很快便否定了青毛獅的策略:「而老三如果應戰,結果八成就是……」
白象沒有說完,忽然用手指擋住嘴唇,示意青毛獅也不要有言語。一陣風聲從窗口傳來,不消一刻,那金光閃閃的身影,便輕盈一步,踏進了房間,抖落著肩頭沾染的灰塵。
蘇缽剌尼收拾一番后,立時同青毛獅跟白象請安問好,自顧自便朝著後房走去:「大哥為何還沒做晚飯?今天走得遠,實在餓了。」
蘇缽剌尼照舊來去如風,而前些日子給獅駝國惹下的大麻煩也是隻字不提。
白象看著蘇缽剌尼的背影消失,忍不住搖頭嘆息:惹了這麼大的麻煩,回來后還跟沒事人一樣自在,實在是不像話。
「現在該怎麼做,你該心裡有數。」白象狠下心,冷冷說道。今日,必須讓青毛獅好好教訓老三一番,否則……
青毛獅聽完白象安排,心滿意足地點頭,然後走到寶座旁拿起了自己的獸皮圍裙系在了腰間:「行,我這便去給他做飯。難得老三想嘗嘗我的手藝……」
白象只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搖斷了。
三天後,你家的寶貝老三,就要去碰那水重仙師了。這老東西縱橫江湖這麼久,可不是靠得輩分和嘴皮子,人家是有真本事。真要闖那二四八水陰域,別說老三,就連你我都不是說說那麼輕鬆。
日月輪轉,便是一眨眼的事情。
三日後的清晨,蘇缽剌尼用了白象精心準備過的早膳后,放下了筷子,一隻腳便踏在了窗口上,準備離去。這個時辰,青毛獅肯定還在夢裡,並未起床。
「我出去一趟,晚上回來。」蘇缽剌尼來不及等大哥醒來,便只跟白象道別。
白象點點頭,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二四八水陰域,和八卦有些相似,千萬別分了心顧左不顧右。」
蘇缽剌尼只是點頭,說了一個好字,身影便化作了一道光芒消失不見。
而白象默默起身,泡了一壺好茶,心中焦急地等待著消息。
不到半個時辰,門口傳來了緩慢而又沉重的腳步聲。白象不動聲色,急忙起身打開了房間的石門——之間青毛獅一臉血污,身上也是添了七八道見骨的可怖傷口,肚子要害位置更是被霍了一個十幾寸的口子。
「水。」青毛獅輕聲說道,同時躲靠在門邊,小心地朝著房間里探頭探腦。
白象把一早準備好的茶遞了過去,同時打開了自己的酒葫蘆,往茶杯里摻倒了一些冒著仙氣的藥酒:「別張望了,老三吃完早飯,已經走了。」
青毛獅這才鬆一口氣,接過茶杯一飲而盡,然後踉蹌幾步,跌在自己的寶座里大口喘氣。
「昨日晚上你便該回來的。」白象看著青毛獅的狼狽樣子,嘴中嘟囔道:「耽誤了這麼久,還以為你回不來了。」
「差點。」青毛獅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肚皮上幾乎致命的傷口:「二、四自然無妨。過到七的時候,被那老東西搶了一招。當然了,還是怪我大意。」
「爪子有事么?」白象並不理會這玩笑,只是看了看青毛獅右臂和肩頭上面橫列的三道血流不止的傷口,心中都要替青毛獅喊疼。
「暫時動不了。」青毛獅聽得詢問,試著舉了舉,終究還是放棄了;他只是看著桌子上所剩頗豐的早餐,若有所思:「完了,這幾天拿不了筷子,也下不了廚了。哎,我當時就想,萬一我要是栽了,以後誰給你們做飯啊。你那手藝,嘖嘖,老三吃不慣吧。」
「萬一你要是栽了,」白象說著,收拾了一下餐桌,換了個勺子遞給了青毛獅:「十天之內,獅駝國大軍便要將他的水陰域踏成他家的祖墳!他以為咱獅駝國處處被掣肘,被李家盯得死死的不便行動?讓他試試看!」
言語之中,白象捏在手裡的勺子被無意間捏斷。
「你這,不合規矩啊。」青毛獅難得見到白象動怒,脖子一縮,顯然是有些害怕。
「什麼規矩不規矩。」白象說著,用那勺子斷口,朝著自己的胳膊便是一劃,頓時血流如註:「傷我手足,感同身受;有此之恨,難道還要忍氣吞聲!?」
「你幹什麼!」青毛獅大吼一聲,抬起左手,將那鋒利的勺口打落。
白象並無動作,只是朝著座椅上的大哥青毛獅望了一眼。青毛獅的鎧甲和外衣皆是破破爛爛,肉身上,除了新傷外,早就層層疊疊布滿了橫七豎八的傷痕。
「下次這種事,我去。」白象說著,用鼻子捲起了酒葫蘆,不管不顧地朝著青毛獅的傷口潑灑著裡面的藥酒。酒葫蘆很快便見了底,不再有丁點仙水殘存。
百十來年的修為積攢,一朝之間便損失殆盡。但是看著青毛獅肚子上的傷口總算是開始有癒合的趨勢,白象心中鬆了口氣,將空了的酒葫蘆重新放回了腰間。
「咱倆不早就說好了,獅駝國里,你主內,我主外。怎得,是信不過我?」青毛獅咧嘴笑了笑:「再說了,難得百妖之中你有個好名聲,這種事畢竟上不了檯面,真要被人識破了,豈不是毀你英名。」
「你閉嘴!」白象咬牙切齒,用鼻子甩在了青毛獅的腦袋上。
「外人都說我脾氣不好,純屬扯淡。」青毛獅一邊躲一邊吐了吐舌頭,連帶出嘴裡的一片血紅:「你的脾氣才真是……」
是夜。
天色剛剛暗了下來,窗口的一道金光如約而至。蘇缽剌尼一臉掃興地從窗口踏入,卻發現自己的二哥正在洗大哥座椅上的墊皮。而房間深處,傳來了青毛獅熟悉的打鼾聲。
「贏了?」白象頭也不抬,張嘴問道。
「早晨二哥提醒我時,我還心說怎麼才能瞞住你們。算了,知道便知道了。」蘇缽剌尼聳聳肩,開口說道:「別提了。我今天趕過去真是晦氣,那水重老頭昨夜突然重病暴斃,去了正好趕上發喪。這樣一來,不僅打不成,我也走不成,只得在那邊耽誤了一天。」
蘇缽剌尼正待說下去,青毛獅的鼾聲卻是如雷貫耳。蘇缽剌尼頓覺無趣,便走到了桌邊。那裡早就備好了一桌飯菜。蘇缽剌尼坐下,隨手夾了一筷子咀嚼片刻,一臉滿足:「大哥的手藝,確實不錯。等哪天獅駝國干不下去了,咱就跟著大哥開個館子,也是一番事業。」
說著,蘇缽剌尼心滿意足,大快朵頤。
「這話,明早說給你大哥聽。他聽了,自然會開心。」
白象並不認真理會蘇缽剌尼的胡言亂語,只是抻起手中的墊皮端詳:好,勉強也算是洗了個乾淨。而水盆里,則是混雜著這墊皮上沾染的塵世淤泥,和永遠洗刷不盡的血紅。
也罷。這便是宿命。
世間紛亂,火焰山的牛魔王一直虎視眈眈,李家的執金吾又素來深不可測,四海一族更是急不可耐……三兄弟,能在亂世之中守住這獅駝國過上些許安穩日子,便是不易。
不要有野心,也不要有妄想。
白象沏了一杯茶,坐在了蘇缽剌尼旁邊。聽著屋子裡傳來的那熟悉的鼾聲,白象抿了一口茶水。
「平淡是真。」
真不懂,為何有人要不知死活,起兵造反。
一晃眼,又是不知道過去了幾百年。
那老舊的宮殿內,青毛獅看著白象手中李海發來的三張請帖,一語不發。
白象關上門,將請帖放在了桌子上。
「緊箍給了猴子,他卻跑了。」白象坐下,低著頭,一臉絕望:「看來,為了鞏固實力,禁箍或者金箍,李家這一次水陸大會多半要給了老三。之前李家人說要與咱家老三相親,我便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青毛獅不說話。
「大哥,想要護住老三,這一次的敵手……」白象沒有說下去。李靖、袁天罡和大器的名字,已經絕望地涌到了嘴邊。
「老三呢?」青毛獅揉了揉自己凌亂的頭髮,忽然問道。
「誰知道去哪裡玩了。」白象苦笑一聲。
青毛獅點點頭:「不在正好。這件事,也別讓他知道。這麼多年,老三自由慣了。要是套了箍子入了執金吾,怕他不大喜歡吧?」
白象沒有回答。
「反與不反,多少勝算?」青毛獅略一沉思,坐在了白象面前。
白象伸出了四根手指,但是猶豫再三,還是變作了三根。是的,雖然執金吾之前剛剛傷筋動骨,但是猴子到底在不在李家,以及天下群雄的反應,都是不可推測的變數。最好的結果,便是兩敗俱傷,重創李家。
而最壞的結果……白象輕輕撫摸了一下腰間的酒葫蘆。
「足夠。」青毛獅點點頭,嘴角翹了起來:「那,咱們便反了。這番運籌我不擅長,交給你去張羅。我好好養精蓄銳,回頭……」
說著,青毛獅打了個哈欠。白象點點頭,一切照舊,起身起準備午飯了。
這李家的天下,看似安穩廣闊,卻依舊如同一個走不出的牢籠。
再自由的人,也是其中的囚犯,終生逃不出。
五百年前,有一個人終是忍耐不得,揮棒而起。而那些明明同樣身陷囹圄渴望自由之人,卻只是一陣躊躇后,站在了他的對面。
以一人,戰天下。
「說真的。」青毛獅朦朧睡去,嘴邊嘟囔著:「我開始有點明白……當時的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