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霹靂

  李絮正要出言為自己辯解,忽然皺眉,轉眼看向不遠處的天際。


  不光是她,魏渠兩兄弟,連帶著大半個宿州城的人都被天穹上突然出現的一道巨大閃電震得齊齊失聲,沒了多餘想法。


  明明還是午後時分,天色已經十分黑沉。厚重的雲海遮天蔽日,雨水傾盆而下,將天地間本就縮短的距離壓得愈低,光線也愈發昏暗,不少屋子都提前點起油燈。


  若非有這暖色光暈,身處其間的人很容易產生一種錯覺,仿佛世間萬物幾乎都失去色彩,隻餘黑白雙色。


  閃電為暗色雨幕帶來一抹新的色彩,絢麗的銀白中泛著淡淡紫光,像一束巨大光柱直直落下,兜頭蓋臉衝著他們而來,近在咫尺!

  “天!這是傳說中的霹靂雷嗎?怎麽劈到城裏來了?”


  “該不會是雷神爺爺發威了吧?”


  類似的驚歎聲在許多戶宿州百姓家中響起。


  這些人都被暴雨阻隔無法出門,其中不乏因此誤了上工、為少拿一天工錢憂心的,隻能呆坐門邊看雨,期盼著大雨趕緊停下好能出門,卻不提防等到這樣恐怖的一幕。


  閃電誰沒見過啊,可誰也沒見過這麽大的電柱,還直直往他們頭上劈啊!

  留意到此異象的人瞬間陷入慌亂,紛紛躲入屋內,關上門窗,仿佛這樣就能將危險阻擋在外。


  與此同時,李絮也在高聲提醒其他人。


  “快別看了,都進屋!”


  他們運氣不錯,方才魏渠把人拉到花廳外一角說話,邊上就有一排倒座房。李絮反應極快,一邊喊一邊推著魏渠兄弟二人就往最近的建築物裏闖,動作還很迅捷地往桌底下鑽。


  “你們愣著做什麽?快進來啊!這張桌子很長,足夠三個人擠的。”


  李絮皺著眉伸出手去拉他們,魏渠離她最近,她也顧不上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直接一把抓住手往裏拽。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彎腰之際,巨大的電光終於落下。


  耀眼的白光幾乎要將人眼閃瞎,更恐怖的還是白光帶來的龐大能量,小半個宿州城都為其顫動!

  魏寅被這異象嚇得渾身僵硬,好在他下意識自動信賴麵前的兩個家人,身體快過思維,竟隻慢了半拍就跟魏渠往桌底下鑽。


  轟隆隆——


  雷聲像出籠野獸低低咆哮著,姍姍來遲,卻又很快得以告終,取而代之的卻是其他亂糟糟的響動。


  劈裏啪啦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地上本來隻有幾個濕腳印,如今竟成了小水窪,裏頭是斷裂的瓦片、木塊、花瓶等擺設的殘骸。


  與此同時,屋頂還有東西稀稀拉拉落下,其中一塊還算完整的瓦片正巧砸在魏寅麵前,就擦著桌案邊緣落下,啪的一聲,摔得粉碎。


  就連桌案也不清淨,他們能清楚聽到乒乒乓乓的撞擊聲傳來,八成也是屋頂落瓦,隻是這張桌子足夠結實,將他們護得嚴嚴實實。


  看著屋頂上多出來的大洞,和宛如土匪過境的狼藉現場,魏寅嚇得眼睛都瞪圓了,忙把雙腳往裏縮了縮。


  “乖乖,剛剛咱們要是沒躲進來,這會兒腦袋豈不是開花了?”


  這下,他終於知道表姐為什麽一來就盯上了桌子,敢情是早有預料,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

  李絮卻沒接收到他崇拜的小眼神,隻皺著眉打量屋頂,又透過不大的兩扇門去觀察外界情況,隱約可見斜對麵的屋頂似乎塌了小半邊。


  從這間屋子地上的殘骸數量、灌進來的雨量來看,情形估計也沒比斜對麵那間屋子好多少。


  “我們現在怎麽辦?就一直躲著嗎?”魏寅問。


  李絮點點頭:“再等等,你們看到天邊那道亮光沒,我怕還有第二第三道雷過來。”


  話雖如此,不過她覺得可能性應該很低,畢竟這會兒她跟魏渠在一塊,論理不會倒黴到那種地步。這家夥可是被瘋狗咬了都沒事的氣運之子,怎麽可能淪落到被雷劈?


  等等,好像有哪裏不對……


  魏渠怎麽這麽安靜?


  還有,手底下這個溫熱還帶著點潮意的東西是什麽?

  李絮腦子卡殼了下,愣愣低頭看去,這才後知後覺記起,哦,原來她把人抓進來之後就一直沒鬆手,緊張之餘居然還把這事給忘了!

  外側的圓形骨頭突起似乎比常人更明顯,摸上去很容易會產生一種瘦骨嶙峋的錯覺,但男子骨骼要比女子粗一些,隔著薄薄春衫,更多的還是一種含蓄的力量感,能感覺到些許緊繃。


  她猛地縮回手,指腹卻好巧不巧快速擦過對方手背,有些凹凸不平,卻像是青筋迸起的感覺。


  李絮:……


  空氣突然凝滯,桌案底和外界似乎被劃分成兩個不同世界,一個安靜如雞,一個喧囂躁動。


  這間屋子沒有點燈,很暗,桌底下更暗,其實看不清人的細微表情。魏渠也沒什麽反應,隻是靜靜坐著,宛如一尊雕塑,仿佛無知無覺,可他分明不是雕塑。


  莫名有種對方什麽都知道、隻是看破不說破的羞恥感。


  李絮麵無表情,努力維持著自然姿態,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啊,那道閃電好亮,不過離我們很遠,還算安全。”


  魏寅後怕道:“這雷太可怕了,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哭,該不會是被雷劈到了吧?”


  “真被雷劈到,估計連哭的機會都沒了。可能是屋子塌了,把人壓傷了。”


  李絮打心眼裏感謝積極配合她轉移話題的魏寅,剛要提議出去,魏渠先她一步開口:“已經平息有一會了,應該不會再來。我出去看看情況,或許能幫陳老一家做點什麽。”


  梅山長的友人姓陳,是個很有雅趣的老先生,家境殷實,做過幾年官,因為身體不好選擇回老家宿州長住,做個無須為柴米油鹽煩憂、閑時吟詩作賦的富家翁,小日子過得很舒坦。


  兩人想法不謀而合,李絮卻被這該死的默契輕輕撓了撓心房,隻覺渾身不自在。


  “一起去吧,先找點東西做防護。”


  魏渠臉色又沉下來:“你手上傷還沒好。”


  李絮很無奈,她又不是斷了胳膊,就是一點軟組織挫傷,擦了幾天藥,現在淤青都散去大半了,怎麽還把她當病患呢?

  “好多了。在這裏也不一定安全——”


  右手若無其事在衣服下擺搓了把,抹去一層薄薄汗珠,小心翼翼護著頭探出半個身子。


  “——嘖,你看這屋頂,雨有這麽大,不一定過一會就又塌了。”


  兩兄弟分頭探查過後,也都不得不承認,李絮的評估很有道理。


  三人謹慎鑽出,開始在屋裏找趁手防具。


  “那裏有個盆,可以頂上!”


  “這個托盤也不錯,表姐給你用吧~”


  “沒別的了,要不我頂著個小馬紮湊合吧。”


  三人用古怪的方式護著頭出門,方才隱隱約約的哭嚎聲變得清晰起來,周圍的情形也落入眼底。


  好家夥,青石板砌的地麵都裂開了好幾條縫,還有隱隱凹陷之意!


  斜對麵情況更糟,不僅塌了半邊屋頂,有兩根橫梁居然還被劈著火了!


  大抵是因為雨足夠大,沒能燒起來,現在隻剩幾顆火星子,眨眼也消失了,但那股衝天黑煙還是很明顯能推測出方才發現了什麽。


  回廊上,一個渾身狼狽不堪、臉上數道血痕的藍衣仆人躺在一根柱子後哀嚎,神色痛楚,手邊是把破了的油紙傘,雙腿卻被粗如水桶的房梁壓住。


  “救,救我!我的腿好像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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