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在陳曦和陳妍卿的堅持之下,阿鬥最終還是不得不破例見了自家大臣的家眷,不過相對於第一次見到諸葛亮時的驚為天人,麵對阿鬥,就有點……嗯,這世上是不是有句話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這孩子,嗯,是個比較聰明靈秀的孩子,言談舉止是比這個年紀的孩子們看起來沉穩了不少,但,也就僅此而已了,連基本的禮數都記不全。交談幾句之後,看這孩子似乎什麽都學過但其實什麽都沒記住的樣子,讓陳曦更是一肚子疑惑,這麽一個孩子,哪有那麽大的能耐,能讓霍弋願意舍下一切跟著他留在這一間鄉野的書院?


  心有不滿,於是乎陳曦對阿鬥說話也就不那麽客氣了,霍弋不停的使眼色都被陳曦無視,若不是顧忌君前失儀,霍弋隻怕立刻就拎著陳曦的衣領把人拎走了。倒是陳妍卿看出了夫君的為難,即使心中有些不滿,也隻是默默坐在一邊,一語不發。阿鬥也是脾氣好,而且,陳曦這種級別的不客氣,其實壓根算不了什麽,看在霍弋的麵子上,阿鬥還能全程保持著微笑。


  “阿禪,”陳曦甚至直接開始稱呼阿鬥的名字,霍弋伸手揉揉眉心,已經準備好一會兒去請罪了,“學而優則仕,你家先生雖然厲害,但你若要考進士,在你家先生這裏怕是不行了,你又不是天賦異稟,要不,我給你重找個先生一下,興許三四十歲的時候還有可能……”


  “退之!”眼見陳曦真的把自己當成了長輩,霍弋再也顧不上什麽不能插嘴的規矩,連忙打斷陳曦,真是,這家夥就算看在自己的麵子上也不能這麽跟主公說話啊!


  “禪若真的想考進士,就不會讀書先從《管子》,《六韜》看起,而且,不學時文了。”阿鬥輕輕拍拍坐在自己身邊的霍弋的手,搖搖頭,“禪隻是追慕先賢,想要與古人神交而已。所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這話倒是不錯,你家先生教的吧?”陳曦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過,在這個沒有《史記》和太史公的世界裏,這話怎麽看都不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能說得出來的。


  “算是吧。”阿鬥微微點點頭,這句話是太史公司馬遷說的,但,要說是先生教的,大概也沒錯,畢竟這句話,還真是先生第一個告訴自己的。


  “哥,別說了……”看自家兄長這麽咄咄逼人的樣子,再看一眼不停地皺眉頭的夫君,妍卿輕輕搖搖頭,“你自己是天賦異稟,但,你要知道,這世間,芸芸眾生才是大多數啊。”


  “妍卿……”霍弋差點就要長歎一聲,你這是勸人消停還是添油加醋啊!

  “無妨,”阿鬥輕輕擺擺手,安撫,“阿弋,陳先生是客人,你也犯不著這麽緊張,而且,夫人說得不錯,我也不過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自然是比不上陳先生驚才絕豔。不過,陳先生倒是讓我想起一句話,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你!”前麵的話還好,後麵的,那種怎麽看怎麽像長輩對晚輩欣慰的語氣,不管從年齡還是身份都說不通啊!由不得陳曦不生氣。阿鬥將一切看在眼裏,笑笑,先生說得不錯,這孩子果然是有點心比天高,就算才華橫溢,也總還要讓他出去走走,見上一番世麵,才堪大用。


  “阿弋,先生差不多是時候來了,你去等他。”阿鬥看了一眼整個人都不太好的霍弋,笑笑,輕撫上對方的後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是。”霍弋一拜,然後出門,臨走的時候還沒忘了關好門,陳曦和陳妍希對視一眼,都對霍弋的畢恭畢敬頗感不悅。


  “好了,阿弋現在出去了,就算他聽到了什麽也會當做沒聽到。”阿鬥看了一眼霍弋關好的房門,端起手邊的茶水,微笑,“咱們就有話直說吧,兜圈子也沒什麽意思,陳公子,依我看,你也是奉命來想辦法說服我家先生入朝為官吧?”


  “諸葛先生和紹先留在這裏,你不覺得太浪費了嗎?”對方打開天窗說亮話,陳曦也不想遮遮掩掩,“但,我也看出來了,你不入朝,他們必然不可能丟下你不管,放心,以我陳家的人脈,絕對能給你一個不錯的前程。”陳妍卿也在一邊連連點頭。


  “禪奉父命不得入朝為官,”阿鬥想了想,索性找了個最簡單粗暴的理由,至於前後脫漏什麽的,到時候再想辦法圓回去,“諸葛先生是家父的家臣,家父臨終之前將禪托付給了先生,倘若退之願意等等,或許,等禪成年之後,先生也不至於如此堅持。”畢竟,阿鬥也不想讓自家先生一輩子窩在這山裏。


  “那就……”


  “公瑜,你幹什麽!主公的寢居也是你能闖的嗎!”霍弋的聲音裏帶了怒意,阿鬥皺了皺眉,霍弋也不是易怒的人啊,而且,怎麽先生沒來,倒是藤家三公子來了?

  “怎麽回事?”阿鬥揚聲問了一句,聽門外的情形,霍弋是跟三公子打起來了?


  “劉禪!你把我妹妹拐到哪兒去了!”藤宜利的聲音裹挾著寒冰一般的怒意傳來。阿鬥一愣,仔細想想,是啊,自從那次自己病了之後,依依就再沒有來過,算起來,也有大半個月了,都沒見到依依過來找自己,那隻鳥也沒來過,四哥也一樣,連封信都沒有人或者鳥捎來,難道,依依出事了?

  “讓三公子進來,阿弋。”阿鬥皺起眉,對陳曦低了低頭,“抱歉,退之,恐怕我們的事情沒辦法繼續說了。”


  “是。”霍弋在門外答應了一聲,推開門,藤宜利裹挾著一陣勁風疾步走到阿鬥麵前,揪起阿鬥的衣領。阿鬥伸手阻止了霍弋的動作,看著幾乎貼到自己麵前的藤宜利,歎息一聲,“我沒有拐走依依,三公子每天都在書院念書,依依倘若真的被我藏在書院裏,您不可能不知道吧,她,她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依依出門十天了都沒回來過。”阿鬥所言不錯,藤宜利也多少冷靜了一些,鬆開阿鬥,“雖說她是跟著四弟出去的,但,他們兩個,尤其是依依,不可能離家那麽久還沒有一封信。”


  “這樣。”前一陣子依依來見自己的頻率,阿鬥是算得出來的,“那,會不會是他們遇上了什麽事情,來不及給家裏寫信?”


  “來不及寫信也該放隻信鴿!”藤宜利也是越說越焦躁,這個今年四五月就要去縣裏報名科舉的孩子居然放下所有功課來找妹妹,那顯然是急到不行了。


  “三弟!”藤宜元也幾乎是闖進來的,看都沒看阿鬥一眼,拉住弟弟的手就往外走,“有消息了,三弟,別在這兒呆著了,咱們趕緊救人去!”


  “救人?!”阿鬥幾乎是跳了起來,“依依出什麽事了?”


  藤宜元終於施舍給阿鬥一眼,冷哼一聲,“舍妹聽說,有一種叫什麽朱果的東西是上好的補品,就顛顛的跑去找了,正趕上蓼山不是有山賊嗎?你說會出什麽事?”

  “原來如此。”阿鬥微微眯了眯眼,“雖說救人如救火,但,也煩請二位公子稍候片刻,阿弋,你去叫阿維來。”


  “是。”霍弋知道阿鬥的心思,連忙出門去找薑維,阿鬥看向藤宜利,“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先生在給別的學生上課,現在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藤宜利也對自己方才的魯莽有些不好意思,語調和氣了不少,“你想幹什麽?”


  “也沒什麽,隻是事後要不要給先生再說一遍而已。”阿鬥起身,一揖,“各位,恕小子失陪片刻。”然後轉身折進內間,從自己的床底下翻出一個木匣,打開木匣,一杆長槍光明耀眼,沒有絲毫鏽蝕。一眼便知,這是一把無數次被人仔細擦拭保養過的槍,即使十餘年未飲人血,依舊閃耀著令人膽寒的光芒。


  “伯約,對不起。”自從兩人逃出長安,遇到諸葛亮之後,這杆槍就被薑維丟掉了,是阿鬥後來長大了一點之後,背著當時都忙的要命的兩個人自己拾回來的。但阿鬥畢竟也怕時間長了它會找不到,說是長大,當時也就隻是剛剛會走路而已,拎不動這麽重的東西,隻能拖在地上一步三歇拖回來。阿鬥知道薑維對這件事有心結,也知道這件事不能急於求成,本想等薑維走出來之後再把這東西還給他,但此刻,阿鬥顧不上再等了。


  阿鬥拎著槍回到藤家兩兄弟徘徊不定的前廳,兩人看了一眼阿鬥手中比他還高的槍,又看了一眼病懨懨的基本上沒什麽力量可言的阿鬥,對視一眼,眼中都是懷疑之色。藤宜利決定得罪人的活兒還是自己幹了吧,咳嗽一聲,“那個,公子,您……”


  “主公?”霍弋推開門,薑維向阿鬥行了一禮,“您急召微臣,出什麽事了?”


  “阿維,依依出事了。”阿鬥抿抿唇,“他和四公子被蓼山的流寇捉走,就算你不讚同我娶依依,但,畢竟咱們都是看著那孩子長大的,去救她出來。”雙手將槍捧到薑維麵前,阿鬥神色鄭重,滿眼都寫著認真。


  “主公,臣……”薑維拜伏於地,即使隻是一眼,他也看得出槍杆上熟悉的花紋。但,他不敢抬頭,不敢去看自家主公充滿信任的眼神。他讓鄧艾偷渡在前,複國失敗在後,當年帶著主公逃離京都,也是九死一生甚至差點雙雙殞命,若不是遇到先生,現在自己和主公怕是早就到了陰曹地府了,他還能做到什麽?主公怎麽還能信任自己?倘若因為他的插手,因為他的判斷失誤,讓藤姑娘真的出了事,他又該怎麽跟主公交待?怎麽跟山莊交待?

  “我知道你有心結。”阿鬥抿唇,“但,阿維,當年的事情,不是你的錯。”把槍放在地上,阿鬥握住薑維的肩,靜靜注視著薑維滿是混亂不安的眼睛,“否則,我怎麽可能把你放在那個位置上。”群僚之右,那是諸葛亮,蔣琬,費禕曾經待過的位置。


  “可……臣辜負了主公的信任,”薑維咬唇,“而且,霍弋不是也……”


  “阿維,”阿鬥抿緊雙唇,“告訴我,你還要逃避多久?阿弋的情況你不知道嗎?”的確霍弋後來也是統兵鎮守一方,但,他那點小打小鬧哪能跟你比?


  霍弋在一邊默默眨了眨眼,主公啊,在您心裏,臣是什麽情況,您能不能稍微多說兩句,多少也讓臣心裏有個譜?

  “臣……”薑維在這邊糾結,那邊藤家兩位公子可是等不了了,藤宜利抓著兄長就要出門。霍弋攔住兩人的去路,微微擺擺手,“二位公子稍候,請二位相信,倘若伯約能與二位同去,二位定能馬到成功。”


  “區區一群山賊而已……”藤宜利早就待不下去了,耽誤一刻,誰知道小妹會怎麽樣,“我就不信了!憑我劍魂山莊的威名還……”


  “恐怕真的不行,畢竟,唐州刺史派兵圍剿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倘若不是賊人勢大,那就是官匪勾結,無論哪一點,單憑劍魂山莊的名頭,怕是都還不夠。”霍弋冷靜地搖頭。


  “那加上你們一個書院,又能頂什麽用?”陳曦沒忍住懟了自家妹夫。


  “南山書院當然沒用,但,阿維有用。”阿鬥堅定的聲音傳來,“阿維,你告訴我,你今天去不去?”


  “臣……”薑維不敢拒絕,但同樣,他也不敢答應。


  “我現在能依靠的隻有你,”阿鬥一咬牙,掀起衣袍,緩緩屈膝,“阿維,你一定要我求你嗎?”


  薑維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拜伏叩首,霍弋也趕緊扶住阿鬥,笑話,把自家先生請來,你看看他敢不敢讓主公低個頭!


  阿鬥似乎打定了主意,哪怕是用逼的,也要趁這個機會治好薑維的心病。索性推開了霍弋,單膝點地,俯視著薑維的頭頂,“你答應我嗎,薑維。”


  阿鬥連名帶姓的叫人可是少見,薑維知道自己今天再躲下去怕是要出大事,想想主公方才屈膝的動作,他就忍不住直冒冷汗,不就是救個人嗎,大不了……


  主意已定,薑維向阿鬥一拜,握住阿鬥放在兩人之間的槍,“既然主公如此信任,臣,當效死力。”


  “去吧。”阿鬥也不由長舒一口氣,看向一邊早就嘴角抽搐的藤家二兄弟,“阿維,一切都拜托你了。”


  “是。”薑維站起身,輕輕點頭,轉向霍弋。


  “主公,”收到薑維幾乎是求救的眼神,霍弋歎息一聲,拜倒在阿鬥麵前,“臣願與薑維同往,求主公成全。”


  “紹先,你什麽時候學會這些舞刀弄槍的事情了!”陳妍卿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霍弋拜倒在地一動不動,並沒有回答妻子的問題。


  “好,你們一起去。”有霍弋在一邊照應著薑維,阿鬥也放心得多。


  “是!”目送四人的背影離去,阿鬥一拳砸在桌上,“抱歉,二位,禪現在恐怕沒心思……”


  “主公,怎麽回事?”諸葛亮推開門,行禮,“臣來的時候遇見薑維和霍弋,還有藤家二位公子,怎麽個個都行色匆匆的,連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


  “依依出事了,跟蓼山的那群流寇有關,”阿鬥皺起眉,“我怕藤家三兄弟解決不了,就讓他們去幫個忙。”


  “是。”諸葛亮微微點點頭,這種事自然不可能再等自己回來商量,雖然覺得主公把薑維和霍弋一起派出去怕是不太好,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諸葛亮也不可能在這兒說自家主公的不是,“既然薑維和霍弋都去了,藤姑娘定然能安然歸來,主公權且寬心。”


  “先生……”阿鬥一頭鑽進諸葛亮懷裏,焦躁不安的心刹那間被人撫平,“您在這兒,真好。”


  “臣不敢!”薑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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