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點心
“夫人取笑了。”屠蘇搖搖頭,對他福了一禮轉身離開。南方站在他身後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有些愣神,如此七竅玲瓏的心肝,可惜可惜,有些地方一旦踏入,便是萬劫不複。
“今天去南公子的院子裏也並沒有發現什麽,要麽是南公子隱藏的太深,要麽是他壓根就不知道。我在他的院子裏悄悄放了重明鳥,咱們在這頭聽著就是了。”屠蘇躺在陵越大腿上,任由陵越的手指梳理著自己的頭發,自己手裏把玩著陵越送他的鈴鐺,他時常就將它拿出來把玩,如今越發的晶瑩剔透,惹人憐愛。
“今日收賬陸鸞也隨著去了,店鋪裏做的也是一些正經生意,不過傍晚時分他讓我和管家先回來,自己不知去了哪裏。”陵越眯了眯眼睛,這種摸不著頭腦的感覺又一次縈繞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嘶。”一陣抽氣聲將陵越從神遊中拉回來,低頭一看發現屠蘇按著頭皮直揉,恍然驚覺自己剛才思考的時候定是手上沒控製好力道,扯疼了他。拂開還在按揉頭皮的瑩白手指,陵越撥開頭發細細看了那處,有些發紅。
“在想什麽?那麽入神。”屠蘇從陵越身上爬起來,跪坐在陵越身側,腦袋微微向前探著,詢問的眼神看向陵越。
“我把你送走吧,我覺得這裏太危險了。我擔心”未等說完,屠蘇打斷了他,指尖覆上那皺起的眉頭,“不要總皺眉頭,雖然你皺眉也很好看,可我更喜歡看你微笑的樣子。”感覺眉頭在自己微涼的手指下漸漸放鬆,屠蘇衝著陵越彎了彎嘴角,“師兄真笨,突然把懷孕的妻子送走,於情於理都解釋不通,陸鸞會懷疑的。再危險的事咱們都挺過來了,這次也一定可以的,我相信師兄。所以,師兄不要辜負屠蘇對師兄的信任。”
連著下了幾日的大雨,院子裏的積水甚是壯觀,幸好這雲來山莊裏有回廊,屠蘇倚在欄杆上看著外麵雨勢不減,他已經在這屋子裏困了好幾天了,陵越不準他出門,每日裏坐在這回廊裏看雨幕,著實沒有意思。
南方本就有不足之症,前日裏受了寒氣,斷斷續續的發燒已經有幾日了,自己本想去看看他,陸鸞和南方自是不同意的。
“南方病了我們還可以斟酌用藥,你要是病了,我們可是要著實傷了一番腦筋了。”他還記得那日陸鸞將他擋在南方門外,笑的和煦,隻是那笑又有些拒人千裏之外的意味。
外表如君子一般,其實內心卻如此不堪。
屠蘇默默的歎了口氣,繼續趴在欄杆上,也不知道南方的病怎麽樣了。還有,蘭溪印到底在什麽地方。
肩頭一暖,屠蘇一轉頭就看到南方那又蒼白了幾分的臉,隨即站起來將剛剛搭在肩上的披風遞還給南方,連連擺手。
“沒關係,我今日好多了,所以偷偷溜出來。本想在這回廊裏轉轉,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怎麽,你也被你家雲晴禁足了。”南方臉色微紅,一雙美目四下亂瞟,忽然想起許是屠蘇也是這般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
“你今天方便嗎?你上次做給我的點心很好吃,我,我病好了,就有些嘴饞,我知道有些過分,要不你寫下來我自己去琢磨。”屠蘇見他那般饞嘴的可愛模樣,想著反正也無事,索性指了指廚房的方向,又去屋裏給陵越留了字條,就和南方一起去了廚房。
南方看屠蘇做點心的樣子有些愣神,“夫人手法這般嫻熟,想來是經常為雲公子做些吃食吧。能吃到自己心愛之人親手做的飯菜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為自己心愛之人做一桌飯菜,想必夫人一定是用了十分的心思。南方有些羨慕夫人。”
屠蘇笑意漣漣的看向南方,示意他繼續和手上的麵。
南方不好意思的蹭了蹭鼻尖,低頭認真的和麵,屠蘇見他這般,想起了蘇墨曾說,其實真正的配方是心意,用十分的心意做出來的東西自然是十分好吃。讓人難忘。
點心出鍋的那一刻,南方鬆了一口氣,好在外形上還過得去。
顧不得向屠蘇道謝,南方就將點心裝進食盒快步走出廚房。屠蘇見天色不早,心想陵越也快來廚房找他了,將點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的吃著那玲瓏剔透的小點心。
陵越見屠蘇一手拄著臉,一手將那精致的點心放進口中。整齊的皓齒輕輕將點心咬下一口,闔上雙唇細細咀嚼,再順著那修長的脖頸滑下,陵越看的有些癡了,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搖了搖頭,壓製住自己心裏那些綺麗的想法,走上前扶住屠蘇的肩膀,順勢將他手中那塊咬了一半的點心吃下。
咽下點心,剛要在他臉上偷個香,又一塊點心堵住了他的嘴,陵越反應不及隻得咽下。
知他是害羞了,想著這好歹也是大庭廣眾之下,也就不鬧他了。隻是幫他收了點心,一同回房。
南方稍稍平複的心情又一次忐忑起來,看著陸鸞將點心咽下,他也不由的跟著做了咽下的動作。
“怎麽樣?難吃麽?”南方緊張的盯著陸鸞,陸鸞從未見過他這般緊張,故意噤聲不言語好半晌。
“說話呀,不會是難吃的無法言表了吧。明明是跟著雲夫人一起做的,步驟和配料都不差。”南方等不及他評價,自己拿起一個點心,“你這個人,明明還不錯,雖然沒有雲夫人做的好吃,你怎麽也不評價一下。”
見自己做的點心還算不錯,南方說起話來也有了底氣,瞪圓了眼睛看向陸鸞,數落著他的不是。
陸鸞也不惱,將他圈進懷裏,南方還想要繼續數落陸鸞,見他這般動作,有些不好意思的在他懷裏動了動,“很好吃,以後常做給我吃吧。”
以後,南方聽到這詞不禁有些悵然,若是真的有以後。“好,以後常做給你吃。”
管他呢,船到橋頭自然直。萬一,真的有以後呢。
兩人並肩提著食盒走在回廊裏,屠蘇看著身旁的陵越彎了嘴角,夏荷映日,枯荷聽雨,無論何時,這個男人都在自己身邊。他忍不住扯了那人的小指攥在手裏,想要與他更親近些。
“師兄。”陵越有些疑惑的看著突然叫住他的屠蘇,“師兄你,又發熱了。”
屠蘇本想抓著他的手,接觸的一刹那,敏銳如他就知道陵越此時的體溫不低,抬手覆上陵越的額頭,屠蘇突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總是發燒,不見其他症狀,再這樣磨下去,他快要受不住了,就好像,不知何時,他的師兄就會消失在他眼前。
陵越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身上不大舒服,有些酸痛,拿下覆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放在自己手裏輕輕攏著,“別擔心,沒事的。”
屠蘇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回握住陵越的大掌慢慢走回去。
陵越回到房中就覺得身上冷的厲害,就連身體都有些微微顫抖,“怎麽這回發作的這般厲害。”屠蘇從櫃子裏抽出一條錦被蓋在他身上,俯身吻了吻他的嘴角,“別怕。我守著你。”
一整天,陵越的體溫一直高熱著,絲毫沒有退下去的跡象。到了傍晚,陵越甚至開始說胡話,嘴裏聲聲叫的都是娘親。
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如此痛苦。屠蘇攥緊了雙拳,旋即放開,沒關係,這麽多磨難都挺過來了,不差這一劫。
陵越昏昏沉沉醒來時看到屠蘇蜷縮成一團睡在床腳,心裏一陣愧疚,本想將他抱到身邊,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剛剛退燒渾身無力,此時就是起身將他推醒已是有些吃力。
“屠蘇,到我身邊來睡。”喑啞著嗓子將還在熟睡的屠蘇叫醒,就看到屠蘇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的看著他,隨即清醒過來探過身摸了摸他的額頭。
“三天了,你可終於退燒了。”陵越一驚,“都已經三天了。怎麽會這麽久。”
“陸鸞和南方來看過你,莊裏的大夫也來過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說也奇怪,這三天你一直說胡話,到是南方來的時候,你安靜了些,後來溫度才慢慢降下來。”屠蘇起身打濕了帕子,將陵越的臉細細擦了一遍,給他換了幹淨的中衣,又換了新的錦被床單。
“你再躺躺,我去把這些洗了。”抱起換下的衣物,屠蘇準備離開,卻被陵越扯住了衣袖,“你也躺一會兒吧,這幾日想必是累壞了,衣服等我下午恢複些力氣我來洗。”屠蘇搖搖頭,揚起好看的貓弧,笑的眉眼溫柔,“我是懷孕,又不是生病,哪裏來的那麽嬌貴,連衣服都洗不得。一會兒想吃些什麽,時間不早了,要不就早飯和午飯一起吧。”
單手將陵越按回床上,細細的為他掖了被腳,才踏出門去。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陸鸞忙完莊子裏的事,陪著南方在樹下的軟榻上小憩。陸鸞看著懷裏臉色蒼白的人,悄悄歎了口氣。
“阿鸞為何歎氣。”南方在陸鸞懷裏轉個身,將臉埋進陸鸞的胸膛,慵懶的像隻貓兒。
“阿鸞不要在做那些事了好不好。能陪伴在阿鸞身邊這麽多年,南方已經很知足了。當初本就該死,是阿鸞撿到南方,才得以保全性命。那些光陰不過是南方偷來的,時至今日,南方要將這時光還回去了。”陸鸞沒有看到南方的表情,但他知,此時他懷裏的那個人一定是笑的溫柔。
陸鸞緊了緊懷抱,“不會的,你說過你的命是我救的,沒有我的同意,你不準死,我找到了,你好好養身體,到時候,到時候就算上天也不能讓你從我身邊離開。”
“阿鸞,求”“別說了,事已至此,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你也休想阻止我。”南方抬起頭看了看眼前這個麵帶狠戾的男人,不再言語。
“抱歉,嚇到你了。我以後不會了。”陸鸞意識到自己此時定是表情猙獰,忙收斂了心思,轉身下榻,“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辦點事。”
南方閉了眼睛,緩緩入夢,夢裏,那年杏花微雨,阿鸞還隻是雲來山莊的少主,自己也隻是他的小書童,每日裏下了課,阿鸞就帶著他來到河邊,除去鞋襪將雙足浸到清涼的水裏,逆著水波蕩著,偶爾有魚蝦從腳下劃過,那時候,真好啊。
陸鸞走到陵越房前,敲了敲門待到裏麵應了聲便推門而入。見陵越靠在床頭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麽,便徑自走過去搭了陵越的脈。
“剛剛來時路過廚房,看見尊夫人正在裏麵忙活,想來定是公子醒了,就來看看”
陵越將視線收回,“有勞莊主,我身體好多了。”
“我不過是來看了你兩次,尊夫人才是勞累,這幾日一直在床榻前照顧著公子,兩位真是伉儷情深。”陸鸞笑了笑隨即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在下也略懂一些歧黃之術,公子隻是脈象有些虛浮,並無大礙,隻是不知道為何會發熱這麽多天都不退。”
陵越不動聲色的將手放進錦被裏,麵上笑的和煦,“老毛病了,天氣一涼就愛發燒,以往一宿就好了,看了好些大夫都說沒什麽大礙。雖說總發燒,倒也不太影響生活起居。就是不知怎地,這次燒了這麽久。”
兩人正說著話,屠蘇將做好的飯菜端了進來,瞧見陸鸞也在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夫人回來了,我就先走了,閑時再來。”陸鸞見屠蘇回來了,起身準備離開,走過屠蘇時,見餐盤裏端的都是些清淡小菜和白粥,又回身衝著陵越道,“怎麽整日裏就吃些素菜,過一會兒我叫下人送些補品過來,雲公子也該好好補補。”
待陸鸞走後,屠蘇將餐盤放下,轉頭看向陵越,“是在床上吃,還是下來吃?”
“下來吃吧,休息了這麽久,無事了。”
兩人靜靜的坐在桌子旁吃著午飯,偶爾筷子相碰隻是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