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三章 對麵不識
繁華盛世，醉夢半緣。
這個時候客棧裏人不多，隻有兩三個從樓上下來喝茶飲酒的。
梵滄海揭下鬥笠，手執一柄仙劍，風塵仆仆的樣子。他向樓上望去，向每一個角落望去，沒有看到白頭發的人。
作為老板不常露麵很正常。
店小二笑臉相迎，將他迎到二樓一處臨窗的雅座上。
他遲遲沒有問出心中的問題，隻是木訥地要了一壺酒。連飯菜也沒點，還是店小二提醒他的。
或許不該來打擾昱兒？還是遠遠看上一眼就走罷！
他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因為再波瀾壯闊的海，再縹緲的巫山之雲，也沒能阻擋他遍覽群花的腳步。
端木昱兒如今，必然是有家室的，那樣方符合人之常情。梵滄海認為自己已經了解了，便作下了這樣的決定。
遠遠地看上一眼便走罷。
“公子，上菜了。”一雙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將飯菜一一端上了桌麵。梵滄海沒有抬頭，隻無意識地看向那雙手。
這雙手必然不常幹粗活，身為男子，又過於纖細了。
“公子風塵仆仆的，需要投宿嗎？”
他若不說這第二句話，梵滄海也就由著他去了，但他的聲音終於還是引起了注意。梵滄海抬頭看向他。
一襲月青霜華仙袍，白發，眉清目秀的男子，不正是那畫中之人嗎？
梵滄海瞪大了眼睛，視線凝固在他臉上不能動了。
白發少年微微笑著，有兩個淺淺的梨渦，似乎正在等待客人的回答。
時光應該已經靜止了，否則二人不會相視甚久還毫無察覺。梵滄海腦海裏的亂麻梳理了一遍，盡量克製住自己的情緒，低頭喝了一口酒水，潤了潤嗓子，方道：“住宿。”
嗯？他還真當我是店小二？還沒認出我來嗎？端木昱兒麵不改色地想了一通，答道：“好嘞，我給公子安排一間上好的客房，房裏能沐浴洗漱，還能觀海。可好？”
梵滄海似乎聽愣了，半晌才道：“好。”
端木昱兒還沒舍得離去，又溫溫柔柔地看了他幾眼。梵滄海剛低下的頭又抬了起來，兩人尷尬地四目相對，閃過了一片火花。端木昱兒確定這個呆子還沒認出自己來，隻好轉身翻了個白眼悻悻地走開了。
什麽酒什麽菜都是寡淡的了，他一點也品不進去，倒是一轉頭就移不開視線了，默默地看著白發青衣的男子遠去。
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呆子！呆子！呆子！端木昱兒心裏喊了一萬句呆子！店小二看著他滿臉怒容就上去拍馬屁，被他三下五除二給趕跑了。
他跑進自己的房中生悶氣，也忘了要去給梵滄海安排客房。
這個書生竟然一點都認不出他來！虧他千裏迢迢跑回來給他迎門，還特意安排了一個人在某家酒樓裏給他指點方向，他才尋到海邊來。
梵滄海的木訥已經讓端木昱兒無言以對了。
他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呀？那麽大個白發少年站他麵前居然不認識！
不多時，一名女主事進來道：“公子，樓下那位客人住哪間房呀？他說你給他安排了可以觀海的。可現在觀海的客房已經滿員了。”
“滿員了？”端木昱兒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可沒有想過客房狀況，隻是隨便說說而已，但是又不能委屈了梵滄海。他看了看窗外波瀾壯闊的海平麵，道，“那位是貴客，把我這裏收拾一下，就讓他住這兒吧。”
女主事一愣：“啊？”
“聽不懂還是怎的？快點收拾！”
“哦，好！馬上收拾。”
酒不醉人人自醉，梵滄海這頓飯，一粒米也沒有吃，一口菜夾了又放了回去。隻是喝了半壺酒，空腹喝酒，終於有些微醺了。
那位青衣少年時不時路過，他總要望上一眼。卻好像一點都沒有打算去問個明白。
終於，端木昱兒坐到了他對麵，看著桌子上原封不動的飯菜。這可是他叫人瞅準了時間做好的，好讓梵滄海吃得香一些，吃得飽一些。還全都是他以前最愛吃的菜，今日竟然食不下咽！隻知道喝酒！
不知道空腹喝酒很傷胃的嗎？
端木昱兒本想好言相勸，但脫口而出的話變成了埋怨：“這位公子，我們店的飯菜那麽難吃嗎？你一口都不吃？”
梵滄海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再看看眼前，自己確實有些失禮。趕忙道：“哦，趕路累壞了，吃不下。”
“那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沐浴更衣睡上一覺。等心情好了再下來吃飯？這頓飯不收錢，因為你沒吃。”
少年說話的時候，兩片薄唇一張一合，像蝴蝶翅膀那樣勤快，梵滄海看愣了。直到他拍了一下桌子，才驚醒過來：“哦，可以的。”
“好，那我給你燒水沐浴。”
端木昱兒當真讓人去給他準備沐浴的溫水了。還帶著他上客房去，問他滿不滿意。
這間客房寬敞明亮，大大的窗戶麵向大海，視野十分廣闊。屏風案幾、軟塌涼席、文房四寶、熏香帷幔應有盡有。
梵滄海忽然想起來自己並沒有帶多少盤纏，於是問道：“這樣的客房一定很貴吧？”
端木昱兒道：“不貴，公子遠道而來，我給你打五折，二十兩一天怎麽樣？”
“二十兩……”
“如果還是嫌貴，公子可多住幾日，住得多更加便宜！”
“我就住一日。”
“一日？”端木昱兒可鬱悶了，他不是找自己來的嗎？為何隻住一日！
梵滄海道：“沒關係，就這間吧，多謝公子好意。”
端木昱兒悻悻地想，本來沒打算收你錢的，你是自找的！這麽好的房間說少了你不信，說貴了你付不起。什麽書生這麽會為難人呀？
梵滄海沒有再說話，站在一邊自顧自地沉思。
真不會聊天，難不成是要趕我走？端木昱兒頓感委屈極了，幹脆出去給他提水算了。
“公子且留步，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他終於開口了！端木昱兒趕緊轉過身來，笑吟吟地道：“什麽問題？盡管問吧！”
哈哈！他終於覺得我很像什麽人了嗎？這呆子！
梵滄海看著他一本正經地道：“公子很像我一位故人，簡直是一模一樣。請問，你是他兒子嗎？對了，他叫端木昱兒，是你父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