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各人心思各不同,宋家請去宋宅往
話說那沈寧安二人自勸誡了趙宣游其人,便心中諸多感概,只覺抃風舞潤,也不知後來何時能夠共事。但念及他也並非久居人下者,後來吟詩也頗有飛騰之心,料想來年定可接履於雲霓之上矣。
只待下屆大比,春闈一戰,金榜於上倒是毋庸置疑的。
而歐陽瑜自來不喜科舉,她也是知道,更喜追慕那清逸翛然、沂風弦歌的生活,但人生在世擔風袖月的日子便極難得到。
要不蘇軾怎會有'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的想法,卻只能空付一腔熱忱,於仕途磋磨半生,終得以後世聞名。
一想到這些,心中就不免唏噓,料是百年又該如何,可自己如今便是干著滅族的大事,一旦東窗事發,後果將不堪設想,且這欺君之罪可不是鬧著玩的。
每每想起,心思便極其沉重,但也無回頭之路,誰叫這世道不公,男尊女卑呢?
此話暫且後事,如今卻說這二人剛往家裡頭一坐,便聽小廝來報宋尚書請他們去了,正自心中納悶有甚交情沒有,但只想到來京都多時,也並不與朝廷命官有交往,何來請他們呢?
因理了衣衫坐下,鎮定喝茶道:「可說什麼事沒有?」
那人恭順低頭,只說:「並不曾說什麼,只是宋尚書派來的轎子已在角門候著了,想是有些要緊的。我問了那小子,他只當小人不妨事,並不肯告訴呢。」
沈寧安納悶,只道:「這可真是怪了,只請我過府一敘,卻又並不說什麼事,倒叫人心裡生了怪哉。」 首發域名m.bqge。org
歐陽瑜將摺扇撒開,扇面書畫、潑墨山水,扇骨雕琢,頗有些文雅,掀起眼皮睨他,溫潤依舊,只道:「你是怎麼回他的?」
那人如實回道:「他剛來時,你們還未回,小人就與他說我家主人今日有約,請改日再來。誰料卻不應,想來也是個拗性子,只說有命在身,今日必得成功,小人勸不動,只得允了他於偏室候著。
可巧我剛準備往外頭去尋尋,就見著你們往正堂趕,小人也就跟著一起了。」
這二人聽罷,互相對視一眼,便知今日必得出這一趟門了,宋尚書能知道他們的住處也並不奇怪,畢竟也是聖上親賜,而歐陽瑜恐怕也是他事先有些調查。
這便尋了那小子,上了轎子直在安上門街行走,二人安安穩穩坐在馬車中,只歐陽瑜有是以骨扇撩起帘子,看那街頭巷尾攤鋪林立,百姓趕集。
青冥浩渺,金碧照拂,只薄雲遮日,車檐鈴鐺輕搖乍起鸞和。遠遠望去,也有雜花相間,宛如錦繡一般。
歐陽以摺扇拱手,只說:「沈兄啊,小弟我今日我可是沾了福氣,才能坐著馬車看街道繁華。在京城這麼些日子,也不知多少次是因為你,我才能有這般見識,看來可得數數了。」
說罷,還真扳起手指頭,佯裝數了起來,沈寧安只瞥他一眼,說道:「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怎知是為了我,說不定別人是瞧上了你,有意招為女婿呢。你可別給我藏著掖著了,還不知道你是什麼脾性,看似恭順謙和、體貼俯就的謙謙君子,實則心裡賊著呢。」
歐陽瑜聽此話,只白了他一眼:「沈兄可別平白冤枉了人,我是真心感激你的,只你自己總要想到別處上去,可就怨不得人了。
且我本來就要說上次見的那宋姑娘姓宋,如今這宋尚書也姓宋,指不定二人什麼關係呢。屆時還不是托沈兄的福,讓我多了不少見識。」
這話說完,沈寧安也不由陷入了沉思,當日也確實未曾問南詩妹妹家住處,更不知其身份,但瞧那通身的氣派,出手闊綽,也許是官家小姐也不一定。
而今日這宋尚書也來相邀,不由就想起兩件事情之間的關聯了,可如今還只是臆測之中,到底不能信以為真,只想到一會兒便能知道真章了。
馬車一直往南行進,路過兩座教坊,又皆遇民宅。龍津橋往南去,路中間設有朱紅杈子,繞過東邊,路過太學,往南又過了一條橫街,馬車慢行,一襲漫卷和風,終於算是到了。
二人踩著矮凳下車,立馬便有小廝過來接應,還有進去通稟的。他們一抬頭,便能見著府第牌匾寫著的「宋府。」
只見門前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他們被小廝領著進了門,兩邊是抄手游廊,又都樹影扶疏,綠意盎然的。時時便聽鳥雀鳴聲,想是這家人自有養的。
然後過穿堂,當中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插屏,轉過插屏,便見正房大院,他二人心想這大戶人家住處果然與別家不同,奢華不見,但有一股子雅趣。
正面上房皆是雕樑畫棟,二人被行過長長的甬道,直領著往一處正堂去,遠遠便瞧著有丫鬟僕婦女笑迎上前來,另有一兩個往裡頭奔去,還直說:「狀元郎並大官人到了。」
卻見一精神矍鑠的官人,打起簾櫳步履蹣跚的走來,二人瞧著便心裡一驚,只覺什麼地方見過似的,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只料到他必是宋尚書了,便拱手行禮道:「大人春安!」
宋聞軒只擺擺手,並未回禮,畢竟較他們來說也當是長輩,豈有那等規矩,便眉眼含笑道:「我只不過比你們二人有些資歷,哪裡能生受這些禮,倒是折煞老夫了。」
說罷,捋一捋鬍子,便將他們引進正廳了,只讓他們於綉墩上坐下,隨即便有丫鬟端了海棠花式雕漆茶盤來,上頭有一壺茶,另有去茶槅上取了盅來,這便與座下三人各斟了雲霧。
那廂丫鬟僕婦盡皆下去之後,宋聞軒一撩鬍鬚,眉含眼意,便道:「原我今日未經許可,便將你們請來,實屬有些不妥,但自當日一見,心中便時時想著。感嘆如此後生,可是比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強了不知多少,將你們引來,也想起些引導作用,好導他放棄那武學,考個功名才為正經事。」
說罷,竟真的嘆了一口氣,沈寧安聽他方才那番話這才想起,那日金榜下,可不就是這人邀他們府中一趟么,怨不得看上去這般相熟了,遂與歐陽瑜相視一眼,他也恰好想了起來,便也無甚可說。
只對著宋聞軒道:「大人高才,想必令郎必定也是人中龍鳳。」
宋聞軒只嘆氣道:「不說這個還說,一說起來,我便滿肚子的火氣,我祖上世代詩書傳家,皆是文官出身,偏他迷上了武學,天天吵著嚷著要當將軍。我自是管不了的,只由了他去,但這心裡卻是實在過不去。
待會兒他來了,你們見見就知道了。」
沈寧安本欲開口勸慰,卻聽外頭一嬌滴滴的聲音響起,如空谷幽蘭,酥軟人心:「聽聞爹爹有貴客,女兒特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