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四月飄雪
第538章:四月飄雪
裴斐眼瞧著人走遠,垂頭看了眼手中的錢袋,猶豫掙紮間,一咬牙一跺腳,衝進雨裏,趁著溫青園不注意將錢袋子塞進了她手裏,而後,也不等溫青園反應,轉頭就跑。
雨中,一溜煙兒就跑沒了影。
溫青園看著手中的錢袋,眯了眯眼,神色有幾分怪異。
春蟬心疼的扶著她,怕她多想,便想上前去拿那錢袋:“奴婢幫夫人扔了吧。”
“不用。”溫青園冷著臉,將錢袋遞給她:“咱們現在處境不比從前,他既是要給,咱們心安理得的收著便是。今後少不得要花銀子的地方。”
春蟬看著她,接過錢袋,低低地應了一聲。
理是這麽個理兒,反正,隻要主子心裏不會不好受,怎麽得都行。
從裴府出來,溫青園大著肚子,不厭其煩的又跑了幾個府邸,結果無二,沒人將她拒之門外,她已經很慶幸。
看著自傘上落下的雨水,溫青園的眼睛也被染濕了,透亮透亮閃閃發著光,似有希望,轉瞬落寞,又盡數是滅亡。
回頭看著自己一路走來的路,她忍不住輕輕的笑,透亮的眸底,並無多少耐人尋味的情緒。
以往那些趨炎附勢之徒,今日見了她,各個都得繞著道走,人心,真就永遠如此。
並非今日才看清人心,上輩子在人間走的那一遭,溫青園早已將這人世間的冷暖摸了個透徹。
人情冷冽,無不就是世風日下,世態炎涼哪裏來的那麽多堅定不移。
站在大街上,頭頂是瓢潑的大雨,腳下的鞋襪,能濕的都濕的差不多了。
溫青園已經許久不曾生出過茫然之情,街上,依舊人來人往。
隻是雨天,到底是比不得晴天的。
可有人無人,與她又有什麽關係,左右,無人能幫她,不過是匆匆一別,不會再見的路人。
白津在她身後護著她上馬車,等她進去了,才問:“夫人,咱們現在,去哪?”
“……去宮門口。”
是宮門口,隻是宮門口,僅此而已。
她隻想在宮門口待上一待,並不進去,哪怕有皇後給的宮牌。
她不再找任何人,她隻想在能到的,離阿澈最近的地方待上一待罷了。
……
“夫人,咱們不進去嗎?”
春蟬舉著傘,手有些泛酸。
溫青園看她一眼,垂眸笑了:“進去做什麽?”
她如今是罪臣之妻,離宮門太近都是罪過,遠遠瞧著便是,還進去做什麽?
“咱們可以拿著皇後娘娘給的宮牌,進宮去找皇後娘娘啊!”
春蟬給自家主子出著主意,卻傻乎乎的不明白,她都能想到的,溫青園怎麽可能想不到。
“傻丫頭,如此做法,不過是多此一舉罷了。”
她看著不遠處,古樸又莊嚴的皇宮,眸底平淡的仿若一灘死水,無喜無怨,沒有半分波瀾。
皇後娘娘若是有法子,早出宮來尋她了,不至於至今都見不著她,便是平安,都不曾露麵。
皇後即便是皇後,可她坐著皇後的位置,長久以往的處境又有好到哪裏?自古以來後宮嬪妃便不得參政,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是大忌,她是皇後,更該以身作則,溫青園也從未想過求她幫忙,她們非親非故的,她也不想皇後為了她的事情,連累自己。
今日的雨,久久不停,天色黑下來之後寒氣加劇,打濕了鞋襪,多撐一會都覺著寒氣刺骨。
“走吧。”她深深吸了口氣:“去西郊,到了西郊我給你引路。”
她在西郊有處小院,二進的,是她用人生中開鋪子賺來的第一份銀子買來的。
當時背著家裏人,還想著以後偷跑出去能有個落腳的地方,結果,至今為止,她從未去住過,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情,她怕是早就要忘記這處宅子了。
那宅子,雖算不得太大,住他們這些人卻綽綽有餘了。
想著那宅子常年無人居住,甚至不曾派人去打掃過,去之前,溫青園特意買了好些鍋碗瓢盆,以及日常要用到的東西。
好在,溫青園事先有叫他們帶上褥子和幾身衣裳還有些吃食,今晚起碼凍不著餓不著。
抵達西郊的小院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幾人掏出火折子走過去,院子還如當年那副模樣,幾乎不曾有過什麽變動,當然,這得除卻那些多到叫人睜不開眼的灰塵。
溫青園看著灰塵遍布,幾乎找不到鎖孔的門鎖,有些頭疼。
外頭都是這般,就更別說裏頭了,溫青園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們今晚不會得在馬車上湊合一夜了吧……
“夫人,您先去馬車裏歇一歇。”
說完,黃竹已經擼起袖子,準備開始收拾。
溫青園挑挑眉,想著這樣也好,於是又折返回了馬車裏。
等待的間隙,溫青園能明顯感覺周身的氣溫越來越低。
怕她受涼,十三娘忙在春蟬帶的包袱裏翻出了幹淨的鞋襪。
給溫青園換上,十三娘又跑到後頭放東西的馬車裏,翻出了一床褥子給溫青園蓋著。
折返回第一輛馬車的時候,十三娘的眸色暗了幾分。
她抱著褥子,攤開來蓋在溫青園身上,歎了口氣:“夫人,外頭,落雪了。”
溫青園驚愕的抬眸,看看十三娘,又伸手撩開帷裳。
外頭漆黑一片,什麽也瞧不清,她探手出去,卻明顯接到了一手的冰涼。
與冬日裏,觸雪的感覺無二。
她慢慢收回手,紅潤的掌中,有幾分濕潤。
雪化了。
她凝著幹淨的掌心,耐人尋味的勾起唇:“以往隻當書中的奇幻場景不過是古人的臆想,如今才知,六月飛雪並非假事。”
緩緩收緊掌心,溫青園嘴邊的冷意無限放大。
六月飛雪,結局為悲,有過前車之鑒,今日遇見,她定不會叫四月飛雪也以悲涼收尾。
……
夜間大雪,可與冬日之雪匹敵,狂風淩虐的間隙,打更人都不敢做多停留,匆匆在街道上敲了幾下,滿腦子隻想自家溫暖的被窩。
臨近深夜,大雪已經在京城落下了重重的一筆,埋在雪下的,有花有草有地有屋舍,還有離溫青園遙不可及的那份真相……
整個京城都被寒雪覆蓋,凜然寒烈之氣,籠罩在京城的上方,盤旋不散。
家家戶戶都陷入了深眠,京城中的燈滅了一盞又一盞,無盡的黑,慢慢蔓延開來,從街上一直蔓延至人心裏,滅到最後,所剩無幾之時,獨獨靖王府的書房內,還燃著一盞。
安靜的府裏,偶爾能見幾個丫鬟端著東西在廊間行走。
安靜的夜,任何一點聲音都會顯得突兀無比,就好比現在,靖王府的書房內,有杯子落地的清脆聲響傳出來。
猝不及防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夜,駭落了樹梢的雪。
慕容昱霖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杯子,淡漠的眸中,一閃而過一抹嗜血。
不遠處的小丫鬟戰戰兢兢的,腿一軟,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的打顫:“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你也知道你該死?”
慕容昱霖冷笑一瞬,麵色頃刻間變得陰沉可怖。
“既是知道該死,就不用多嘴。”
“王爺!”
丫鬟驚呼一聲,自己的結果,她大抵猜測到了。
慕容昱霖漫不經心的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唇角的陰寒,堪比屋外凍人刺骨的雪。
此時此刻的男人,哪裏還有平日裏外人所見的隨和與平易近人。
他停了轉扳指的動作,毫無感情的勾唇冷笑:“打殘了送到地下鬥羅場去。”
“不要!”
丫鬟的眸子幾乎要瞪出眼眶。
地下鬥羅場,哪怕她四肢健全著進去,不出片刻都得暴斃而亡,更何況是打殘了!
那樣的場景,光是想想都覺得膽戰心驚,搖頭後退間,巨大的恐懼如潮水一般,瞬間淹過了她的腦袋頂。
“王爺求您饒過奴婢這回!奴婢願做牛做馬!王爺求您!”
小丫鬟拚了命似的磕頭,一下又一下,殷紅的血跡很快染紅了她身下的地板。
慕容昱霖眯眯眼,凝著地上的紅,眸子裏的暴戾頃刻浮現整張眼:“你的血,髒了本王的地板!”
隨著慕容昱霖話落的瞬間,一道勁風自他耳邊過去,眨眼的功夫,那丫鬟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著地上那抹殷紅,慕容昱霖的心頭止不住的躁動,煩的他想殺人。
他沉沉呼出一口氣,眼睛不自覺的落到不遠處,未關的小窗上。
窗外,極致的白與極致的黑,肆無忌憚地躺在夜色中,莫名的相得益彰。
慕容昱霖看著窗外看得出神,動動手指,接下屋外吹進來的寒風,燥熱的心,竟然慢慢被屋外的靜給撫平。
他動動唇,嗓子有些嘶啞。
“這雪,恰如你走那日落的一樣,又大又凍人呢。便是坐在暖房裏,也覺不出分毫暖意,唯有身寒凍骨。”
恍惚間,慕容昱霖偏頭望回屋內,迷離的目光,靜靜悄悄地看著燭光不曾到達的黑暗角落,幽幽的眸,一改方才的暴戾,隨風輕動間,染著溫柔,泛起水霧,帶著無盡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