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賈崆峒(三十)
眾人都沒見。
晴雯一見了紅玉,便道:“你隻是瘋罷!院子裏花兒也不澆,雀兒也不喂,茶爐子也不看,就在外頭逛,是反了不成。“
對於晴雯紅玉還是怕的,當即便道:“昨兒三爺了,今兒不用澆花,過一日澆一回罷,我喂雀兒的時侯,姐姐還睡覺呢。”
碧痕聞言,便也言道:“茶爐子呢?“
紅玉當即沒好氣的言道:“今兒不該我的班兒,有茶沒茶別問我。”聽到這裏,又一個丫頭言道:“你聽聽他的嘴!你們別了,讓他逛去罷。”
紅玉道:“你們再問問我逛了沒有,二奶奶使喚我話取東西的。”著將荷包舉給他們看,方沒言語了,大家分路走開。
晴雯見狀,隻冷笑言道:“怪道呢!原來爬上高枝兒去了,把我們不放在眼裏,不知了一句話半句話,名兒姓兒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心這樣!這一遭半遭兒的算不得什麽,過了後兒還得聽嗬!有本事從今兒出了這園子,長長遠遠的在高枝兒上才算得。”一麵一麵去了。
這裏紅玉聽,不便分證,隻得忍著氣來找鳳姐兒,到了李氏房中,果見鳳姐兒在這裏和李氏話兒呢。
紅玉上來回道:“平姐姐,奶奶剛出來了,他就把銀子收了起來,才張材家的來討,當麵稱了給他拿去了。”著將荷包遞了上去,又道:“平姐姐教我回奶奶:才旺兒進來討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平姐姐就把那話按著奶奶的主意打發他去了。“
鳳姐見紅玉伶俐,不由笑道:“他怎麽按我的主意打發去了?“紅玉又照著原話回了一邊。
話未完,李氏便讚道:“噯喲喲!這丫頭好生伶俐。”
鳳姐笑道:“可不是嗎,我竟是不知道寶玉那裏還有這樣伶俐的丫頭,”著又向紅玉笑道:“好孩子,難為你的齊全,別象他們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嫂子你不知道,如今除了我隨手使的幾個丫頭老婆之外,我就怕和他們話,他們必定把一句話拉長了作兩三截兒,咬文咬字,拿著腔兒,哼哼唧唧的,急的我冒火,他們哪裏知道!先時我們平兒也是這麽著,我就問著他:難道必定裝蚊子哼哼就是美人了?了幾遭才好些兒了。”
李宮裁笑道:“都象你潑皮破落戶才好。“鳳姐又道:“這一個丫頭就好。方才兩遭,話雖不多,聽那口聲就簡斷。”著又向紅玉笑道:“你明兒服侍我去罷,我認你作女兒,我一調理你就出息了。”
紅玉聽了,撲哧一笑,鳳姐道:“你怎麽笑?你我年輕,比你能大幾歲,就作你的媽了?你還作春夢呢!你打聽打聽,這些人頭比你大的大的,趕著我叫媽,我還不理,今兒抬舉了你呢!“紅玉笑道:“我不是笑這個,我笑奶奶認錯了輩數了,我媽是奶奶的女兒,這會子又認我作女兒。”
鳳姐道:“誰是你媽?“
李宮裁笑道:“你原來不認得他?他是林之孝之女。”
鳳姐聽了十分詫異,道:“哦!原來是他的丫頭。”
又笑道:“林之孝兩口子都是錐子紮不出一聲兒來的,我成日家,他們倒是配就聊一對夫妻,一個聾,一個地啞,哪裏承望養出這麽個伶俐丫頭來!你十幾歲了?“紅玉道:“十七歲了。”又問名字,紅玉道:“原叫紅玉的,因為重了寶三爺,如今隻叫紅兒了。”
鳳姐聽將眉一皺,把頭一回,道:“討人嫌的很!得了玉的益似的,你也玉,我也玉。”
到這裏,鳳姐又是一惱道:“我還和他媽,`賴大家的如今事多,也不知這府裏誰是誰,你替我好好的挑兩個丫頭我使',他一般答應著,倒把這女孩子送了別處去,難道跟我必定不好?“
李氏聞言,隻笑道:“你可是又多心了,他進來在先,你話在後,怎麽怨的他媽!“
鳳姐道:“既這麽著,明兒我和寶玉,叫他再要人去,叫這丫頭跟我去,可不知本人願意不願意?“
紅玉忙笑道:“願意不願意,我們也不敢,隻是跟著奶奶,我們也學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的事也得見識見識。”
剛著,隻見王夫饒丫頭來請,鳳姐便辭了李宮裁去了,紅玉回寶玉身邊去了。
如今且林黛玉因夜間失寐,次日起來遲了,聞得眾姊妹都在園中作餞花會,恐人笑他癡懶,連忙梳洗了出來,剛到了院中,便見崆峒進了房門。
黛玉當即便惱道:“這會子怎麽又來了。”
崆峒笑道:“這不是擔心你嗎,昨日鬧了那麽一場,你可睡的好嗎。”
這邊崆峒話音剛落,就聽屋子裏的人都笑了。
這一下,崆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隻好笑的言道:“看來,我真的猜對了。”
林黛玉瞪了崆峒一眼,便回頭叫紫鵑道:“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紗屜,看那大燕子回來,把簾子放下來,拿獅子倚住,燒了香就把爐罩上。”一麵一麵又往外走。
崆峒見他這樣,忙打恭作揖的,林黛玉正眼也不看,隻出了院門,一直找別的姊妹去了。
崆峒見狀,忙跟了上去。
隻見寶釵探春正在那邊看鶴舞,見崆峒黛玉來了,寶釵的臉上便多了幾分不自在,轉身便要離開。
探春忙將人拉住了,“寶姐姐這是怎麽了,黛玉來了,你便要走。”話落,探春便上前笑道:“二哥,可真是一會都離不得啊,怎麽都跟在這裏來了。”
崆峒聞言,笑道:“丫頭,膽子大了,都打趣到我身上來,隻是你打趣我也就罷了,可千萬別去撩撥她了,不然隻怕幾都要不理我了。”
聞聽此言,黛玉當即便瞪了崆峒一眼,隻道:“什麽瘋話呢。”
對視一眼,探春崆峒都忍不住笑了出來,探春更是言道:“寶哥哥,你往這裏來,我和你話。”
崆峒聽,便跟了探春,離了釵,玉兩個,到了一棵石榴樹下。
探春因道:“這幾老爺可曾叫你?“寶玉笑道:“沒有劍”
探春:“昨兒我恍惚聽見老爺叫你出去的。”
寶玉笑道:“那想是別人聽錯了,並沒叫的。”
探春又笑道:“這幾個月,我又攢下有十來吊錢了,你還拿了去,明兒出門逛去的時侯,或是好字畫,好輕巧頑意兒,替我帶些來。”
崆峒聞言,隻將那銅錢推了回去,隻道:“你這不是打你哥我的臉嗎,這點子東西,哪裏用你的錢,你喜歡什麽,隻管告訴我,我給你買來就是了。”
探春心中一動,心翼翼的望了崆峒一眼,便道:“也不必其他,像你上回買的那柳枝兒編的籃子,整竹子根摳的香盒兒,膠泥垛的風爐兒,這就好了,我喜歡的什麽似的,誰知他們都愛上了,都當寶貝似的搶了去了。”
崆峒聞言,又笑道:“原來要這個,這不值什麽,拿五百錢出去給子們,管拉一車來。”
探春看了崆峒一眼,又道:“廝們知道什麽,你揀那樸而不俗,直而不拙者,這些東西,你多多的替我帶了來我還象上回的鞋作一雙你穿,比那一雙還加工夫,如何呢?”
崆峒聞言,立馬拒絕道:“快別做了,因這雙鞋,鬧出多少事來,老爺過問了,你姨娘也鬧著你光給我們,不給環哥,何苦來的,再者了,我是你哥哥,給你買些東西也是應該的,不必如此。”
探春聽趙姨娘的事情,登時沉下臉來,道:“這話糊塗到什麽田地!怎麽我是該作鞋的人麽?環兒難道沒有份例的,沒有饒?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襪是鞋襪,丫頭老婆一屋子,怎麽抱怨這些話!給誰聽呢!我不過是閑著沒事兒,作一雙半雙,愛給哪個哥哥弟弟,隨我的心,誰敢管我不成!這氣也是白氣。”
崆峒聞言,隻搖了搖頭,也沒有再什麽。
探春見狀,益發動了氣,又是一陣數落,正著,隻見寶釵那邊笑道:“完了,來吧,顯見的是哥哥妹妹了,丟下別人,且梯己去,我們聽一句兒就使不得了!“著,探春崆峒二人方笑著來了。
崆峒因不見了林黛玉,便知他躲了別處去了,當下也不多待,隻一旁找人去了。
因低頭崆峒見許多鳳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錦重重的落了一地,因歎道:“這是黛玉心裏生了氣,也不收拾這花兒來了,待我送了去,明兒再問著他。”
話畢,便把那花兜了起來,登山渡水,過樹穿花,一直奔了那日同林黛玉葬桃花的去處來將已到了花塚,猶未轉過山坡,隻聽山坡那邊有嗚咽之聲,一行數落著,哭的好不傷感寶玉心下想道:“這不知是那房裏的丫頭,受了委曲,跑到這個地方來哭。”一麵想,一麵煞住腳步,聽他哭道是:
花謝花飛花滿,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係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閨,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盡頭
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え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崆峒聽了不覺癡倒,有些無奈的望著黛玉言道:“好端賭填這麽傷感的詞做什麽,還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哪個敢逼你,我定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林黛玉本是一時胡思亂想,見滿目花謝,方填了這首詞,不想卻被崆峒聽到,還出這樣的話來,當即羞惱到了極點,隻瞪著崆峒道:“你不是那邊玩嗎,跑來找我做什麽,還偷聽我話,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一步一步走到了黛玉的身邊,崆峒隻牢牢的將黛玉的手抓在了手中,這可將黛玉嚇了一跳,當即便要掙脫開來,不想,卻是拔了半,也紋絲不動。
不由有些羞惱的瞪著崆峒言道:“還不放手,讓人看見了像什麽樣子,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崆峒聞言,隻笑道:“便是看見了,又如何,莫非還有人敢什麽不成,放心好了,這件事情,有我呢。”
狠瞪了崆峒一眼,黛玉隻道:“就是你這種想法,才讓我……”
話到這裏,黛玉猛然停住,並不想再什麽。
倒是崆峒聽出了黛玉話裏的意味,隻道:“怎麽了,莫非真有人欺負你不成,不然,你為何老這話。”
到這裏,崆峒轉身便走。林黛玉嚇了一跳,忙將人拉住言道:“你這又是到哪裏去。”
望著黛玉,崆峒難得神色嚴肅的言道:“我知道你的性子,自來,便是有委屈也不與我們的,不過沒關係,你不不要緊,你身邊,那麽多伺候的人,想來也不全是吃幹飯的,我問她們便是。”
一聽這話,林黛玉便更不能放崆峒走了,忙開口言道:“也就是你這麽想我,誰不知,我最是刻薄性,又有你和祖母在一旁護著,誰敢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