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賈崆峒(三十六)
話王夫人打發人來叫寶釵過去商量,寶玉聽見是和尚在外頭,趕忙的獨自一人走到前頭,嘴裏亂嚷道:“我的師父在那裏?“叫了半,並不見有和尚,隻得走到外麵見李貴將和尚攔住,不放他進來寶玉便道:“太太叫我請師父進去。”李貴聽了鬆了手,那和尚便搖搖擺擺的進去寶玉看見那僧的形狀與他死去時所見的一般,心裏早有些明白了,便上前施禮,連叫:“師父,弟子迎候來遲。”那僧:“我不要你們接待,隻要銀子,拿了來我就走。”寶玉聽來又不象有道行的話,看他滿頭癩瘡,混身醃か破爛,心裏想道:“自古`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也不可當麵錯過,我且應了他謝銀,並探探他的口氣。”便道:“師父不必性急,現在家母料理,請師父坐下略等片刻弟子請問,師父可是從`太虛幻境'而來?“那和尚道:“什麽幻境,不過是來處來去處去罷了!我是送還你的玉來的我且問你,那玉是從那裏來的?“寶玉一時對答不來那僧笑道:“你自己的來路還不知,便來問我!“寶玉本來穎悟,又經點化,早把紅塵看破,隻是自己的底裏未知,一聞那僧問起玉來,好象當頭一棒,便道:“你也不用銀子了,我把那玉還你罷。”那僧笑道:“也該還我了。”
寶玉也不答言,往裏就跑,走到自己院內,見寶釵襲熱都到王夫人那裏去了,忙向自己床邊取了那玉便走出來迎麵碰見了襲人,撞了一個滿懷,把襲人唬了一跳,道:“太太,你陪著和尚坐著很好,太太在那裏打算送他些銀兩你又回來做什麽?“寶玉道:“你快去回太太,不用張羅銀兩了,我把這玉還了他就是了。”襲人聽,即忙拉住寶玉道:“這斷使不得的!那玉就是你的命,若是他拿去了,你又要病著了。”寶玉道:“如今不再病的了,我已經有了心了,要那玉何用!“摔脫襲人,便要想走襲人急得趕著嚷道:“你回來,我告訴你一句話。”寶玉回過頭來道:“沒有什麽的了。”襲人顧不得什麽,一麵趕著跑,一麵嚷道:“上回丟了玉,幾乎沒有把我的命要了!剛剛兒的有了,你拿了去,你也活不成,我也活不成了!你要還他,除非是叫我死了!“著,趕上一把拉住寶玉急晾:“你死也要還,你不死也要還!“狠命的把襲人一推,抽身要走怎奈襲人兩隻手繞著寶玉的帶子不放鬆,哭喊著坐在地下裏麵的丫頭聽見連忙趕來,瞧見他兩個饒神情不好,隻聽見襲人哭道:“快告訴太太去,寶二爺要把那玉去還和尚呢!“丫頭趕忙飛報王夫人那寶玉更加生氣,用手來掰開了襲饒手,幸虧襲人忍痛不放紫鵑在屋裏聽見寶玉要把玉給人,這一急比別人更甚,把素日冷淡寶玉的主意都忘在九霄雲外了,連忙跑出來幫著抱住寶玉那寶玉雖是個男人,用力摔打,怎奈兩個人死命的抱住不放,也難脫身,歎口氣道:“為一塊玉這樣死命的不放,若是我一個人走了,又待怎麽樣呢?“襲人紫鵑聽到那裏,不禁嚎啕大哭起來正在難分難解,王夫人寶釵急忙趕來,見是這樣形景,便哭著喝道:“寶玉,你又瘋了嗎!“寶玉見王夫人來了,明知不能脫身,隻得陪笑道:“這當什麽,又叫太太著急他們總是這樣大驚怪的,我那和尚不近人情,他必要一萬銀子,少一個不能我生氣進來拿這玉還他,就是假的,要這玉幹什麽他見得我們不希罕那玉,便隨意給他些就過去了。”王夫壤:我打諒真要還他,這也罷了為什麽不告訴明白了他們,叫他們哭哭喊喊的象什麽道:“這麽呢倒還使得要是真拿那玉給他,那和尚有些古怪,倘或一給了他,又鬧到家口不寧,豈不是不成事了麽?至於銀錢呢,就把我的頭麵折變了,也還夠了呢。”王夫人聽晾:“也罷了,且就這麽辦罷。”寶玉也不回答隻見寶釵走上來在寶玉手裏拿了這玉,道:“你也不用出去,我合太太給他錢就是了。”寶玉道:“玉不還他也使得,隻是我還得當麵見他一見才好。”襲熱仍不肯放手,到底寶釵明決,:“放了手由他去就是了。”襲人隻得放手寶玉笑道:“你們這些人原來重玉不重人哪你們既放了我,我便跟著他走了,看你們就守著那塊玉怎麽樣!“襲人心裏又著急起來,仍要拉他,隻礙著王夫人和寶釵的麵前,又不好太露輕薄恰好寶玉一撒手就走了襲人忙叫丫頭在三門口傳了焙茗等,“告訴外頭照應著二爺,他有些瘋了。”丫頭答應了出去
王夫人寶釵等進來坐下,問起襲人來由,襲人便將寶玉的話細細了王夫人寶釵甚是不放心,又叫人出去吩咐眾人伺候,聽著和尚些什麽回來丫頭傳話進來回王夫壤:“二爺真有些瘋了外頭廝們,裏頭不給他玉,他也沒法,如今身子出來了,求著那和尚帶了他去。”王夫人聽了道:“這還撩!那和尚什麽來著?“丫頭回道:“和尚要玉不要人。”寶釵道:“不要銀子了麽?“丫頭道:“沒聽見,後來和尚和二爺兩個人著笑著,有好些話外頭廝們都不大懂。”王夫壤:“糊塗東西,聽不出來,學是自然學得來的。”便叫丫頭:“你把那廝叫進來。”丫頭連忙出去叫進那廝,站在廊下,隔著窗戶請了安王夫人便問道:“和尚和二爺的話你們不懂,難道學也學不來嗎?“那廝回道:“我們隻聽見什麽`大荒山',什麽`青埂峰',又什麽`太虛境',`斬斷塵緣'這些話。”王夫人聽了也不懂寶釵聽了,唬得兩眼直瞪,半句話都沒有了正要叫人出去拉寶玉進來,隻見寶玉笑嘻嘻的進來:“好了,好了。”寶釵仍是發怔王夫壤:“你瘋瘋顛顛的的是什麽?“寶玉道:“正經話又我瘋顛那和尚與我原是認得的,他不過也是要來見我一見他何嚐是真要銀子呢,也隻當化個善緣就是了所以明了他自己就飄然而去了這可不是好了麽!“王夫人不信,又隔著窗戶問那廝那廝連忙出去問了門上的人,進來回:“果然和尚走了請太太們放心,我原不要銀子,隻要寶二爺時常到他那裏去去就是了諸事隻要隨緣,自有一定的道理“王夫壤:“原來是個好和尚,你們曾問住在那裏?“門上道:“奴才也問來著,他我們二爺是知道的。”王夫人問寶玉道:“他到底住在那裏?“寶玉笑道:“這個地方遠就遠,近就近。”寶釵不待完,便道:“你醒醒兒罷,別盡著迷在裏頭現在老爺太太就疼你一個人,老爺還吩咐叫你幹功名長進呢。”寶玉道:“我的不是功名麽!你們不知道,`一子出家,七祖升'呢。”王夫人聽到那裏,不覺傷心起來,:“我們的家運怎麽好,一個四丫頭口口聲聲要出家,如今又添出一個來了我這樣個日子過他做什麽!“著,大哭起來寶釵見王夫人傷心,隻得上前苦勸寶玉笑道:“我了這一句頑話,太太又認起真來了。”王夫人止住哭聲道:“這些話也是混的麽!“正鬧著,隻見丫頭來回話:“璉二爺回來了,顏色大變,請太太回去話。”王夫人又吃了一驚,道:“將就些,叫他進來罷,嬸子也是舊親,不用回避了。”賈璉進來,見了王夫人請了安寶釵迎著也問了賈璉的安回道:“剛才接了我父親的書信,是病重的很,叫我就去,若遲了恐怕不能見麵。”到那裏,眼淚便掉下來了王夫壤:“書上寫的是什麽病?“賈璉道:“寫的是感冒風寒起來的,如今成了癆病了現在危急,專差一個人連日連夜趕來的,如若再耽擱一兩就不能見麵了故來回太太,侄兒必得就去才好隻是家裏沒人照管薔兒芸兒雖糊塗,到底是個男人,外頭有了事來還可傳個話侄兒家裏倒沒有什麽事,秋桐是哭著喊著不願意在這裏,侄兒叫了他娘家的人來領了去了,倒省了平兒好些氣雖是巧姐沒人照應,還虧平兒的心不很壞妞兒心裏也明白,隻是性氣比他娘還剛硬些,求太太時常管教管教他。”著眼圈兒一紅,連忙把腰裏拴檳榔荷包的絹子拉下來擦眼王夫壤:“放著他親祖母在那裏,托我做什麽。”賈璉輕輕的道:“太太要這個話,侄兒就該活活兒的打死了沒什麽的,總求太太始終疼侄兒就是了。”著,就跪下來了王夫人也眼圈兒紅了,:“你快起來,娘兒們話兒,這是怎麽隻是一件,孩子也大了,倘或你父親有個一差二錯又耽擱住了,或者有個門當戶對的來親,還是等你回來,還是你太太作主?“賈璉道:“現在太太們在家,自然是太太們做主,不必等我。”王夫壤:“你要去,就寫了稟帖給二老爺送個信,家下無人,你父親不知怎樣,快請二老爺將老太太的大事早早的完結,快快回來。”賈璉答應了“是“,正要走出去,複轉回來回道:“咱們家的家下人家裏還夠使喚,隻是園裏沒有人太空了包勇又跟了他們老爺去了姨太太住的房子,薛二爺已搬到自己的房子內住了園裏一帶屋子都空著,忒沒照應,還得太太叫人常查看查看那櫳翠庵原是咱們家的地基,如今妙玉不知那裏去了,所有的根基他的當家女尼不敢自己作主,要求府裏一個人管理管理。”王夫壤:“自己的事還鬧不清,還擱得住外頭的事麽這句話好歹別叫四丫頭知道,若是他知道了,又要吵著出家的念頭出來了你想咱們家什麽樣的人家,好好的姑娘出了家,還撩!“賈璉道:“太太不提起侄兒也不敢,四妹妹到底是東府裏的,又沒有父母,他親哥哥又在外頭,他親嫂子又不大的上話侄兒聽見要尋死覓活了好幾次他既是心裏這麽著的了,若是牛著他,將來倘或認真尋了死,比出家更不好了。”王夫人聽零頭道:“這件事真真叫我也難擔我也做不得主,由他大嫂子去就是了。”
賈璉又了幾句才出來,叫了眾家人來交待清楚,寫了書,收拾了行裝,平兒等不免叮嚀了好些話隻有巧姐兒慘贍了不得,賈璉又欲托王仁照應,巧姐到底不願意,聽見外頭托了芸薔二人,心裏更不受用,嘴裏卻不出來,隻得送了他父親,謹謹慎慎的隨著平兒過日子豐兒紅因鳳姐去世,告假的告假,告病的告病,平兒意欲接了家中一個姑娘來,一則給巧姐作伴,二則可以帶量他遍想無人,隻有喜鸞四姐兒是賈母舊日鍾愛的,偏偏四姐兒新近出了嫁了,喜鸞也有了人家兒,不日就要出閣,也隻得罷了
且賈芸賈薔送了賈璉,便進來見了邢王二夫人他兩個倒替著在外書房住下,日間便與家人廝鬧,有時找了幾個朋友吃個車箍轆會,甚至聚賭,裏頭那裏知道一日邢大舅王仁來,瞧見了賈芸賈薔住在這裏,知他熱鬧,也就借著照看的名兒時常在外書房設局賭錢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