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八章、我要是姐夫啊,立馬金屋藏嬌,不讓任何人有機會窺視你
可那個擁抱著她的黑影,雖無法看清他的輪廓,可兩人對視時的神情,粲然如漂亮的星辰,漫天飛雪中,獨她一人落入了他的眼中。
不知他說了什麽,一向孤孑冷豔的白矖姐姐,居然笑得羞澀又嬌俏,掄起拳頭砸他,女兒家的音容姿態畢露。
倘若是以前,她或許無心留意此事,可現在不一樣了。
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江蘺剛才說:“我在冥界看到了白矖聖使。”
不是好像不是懷疑,是確認!
加之欲言又止的探究眼神,好似有無數顆霹靂彈從她的頭上砸下。一句話,足夠把雪夜那晚的畫麵描摹清晰。
她太了解這位將她帶回神界的聖使。
她誆騙了所有人,說要閉關,實際上卻是找了冥王斬塵。
這個號稱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戰神,赫赫有名,沒有他撻伐不了的領地,除非.……他不想!
如今的六界之所以相安無事,皆因他暫無起戰的打算。
可原來,是因為白矖姐姐。
他的玄衣長影,透過遍布飛雪的夜空,不留餘地撞上了她的心口。沒錯,他就是那晚能牽動白矖姐姐一顰一笑的情緒的男人。
“你是故意的。”
不是疑問不是反問,是確定。
斬塵揚手,一把垂掛著旒蘇的金玉扇骨摺扇落在手中:“我還是喜歡跟聰明人聊天,拐彎抹角的套路不累嗎?”
石板往上,數不清的灰塵在空中浮浮沉沉。筳簿敏捷飛身,抻直的手臂晃到斬塵跟前。
斬塵一個利落旋身,手中的摺扇與筳簿擦手而過。
速度之快,迅猛如獵豹。飛沙走石的回旋踢從筳簿頭頂劈下來,他雙手交疊抵在頭頂的畫麵落在斬塵眼裏,後者勾出一抹意料之中的輕蔑,卻在下一秒感受到一股雷霆萬鈞的攻勢。
居然能在短短時間內識破他的攻防,還真是小看他了!
清冷的天氣,雲朵或散或聚,連鳥鳴都是件極其奢侈的事情。牆瓦堆疊,卻又遭不住外在猛力的襲擊,在碎裂成渣。
筳簿以乾坤術擋開他的掣肘,受傷的手掌微顫,卻堅毅如山,奪回了未曾受損的金玉骨摺扇。
“還沒有人從我手中拿走過任何東西。”
說這話的時候,玄璜冰罩上被光線折射出一抹光,不尖銳,反而有種‘萬物本該歸屬寧靜’的清和,“你,是第一個!”
有噠噠的腳步聲從長廊盡頭跑過來,速度極快,卻也不甚淩亂。
楚辭好不容易從糾纏成團的毛線堆裏拽扯出藏得頗深的線頭,一下躍起,料定那位大駕光臨的冥王不會如此輕易離開,而依照她對筳簿的了解,兩人勢必有一場惡戰。
果不其然,她緊趕慢趕,還是沒能阻止兩人的對戰。
幸好,筳簿沒有受傷。
“我不管你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麽,我的人,你不許動!”
她像一頭護崽的母獅,渾身散發著一股‘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我就要你好看’的拚命架勢。
斬塵掀起眉眼,冰綢玄袍襯得他的身形越發鋒銳,聲線卻是平靜如水:“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態,你這樣算是怎麽回事?”
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其他,竟覺他是在教自己?
以何種身份?
不可避免聯想到白酈,心口的火苗一下子就躥上胸口,燒得理智全無:“這世上,隻有弱者才會求人,強者一貫擅長碾壓!”
嗬,霸氣側漏。
一句話,無需再多言,昭示雙方未談已先崩。
筳簿走過來,把手裏的扇子給她,像是急於出門、囑咐妻子看家的丈夫:“你該睡個午覺。”
手臂攏著她,無形中把她圈進自己的保護天地裏。斬塵這個威脅還在,楚辭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這話,倒有幾分聖女的氣場。”
斬塵說完這句話,玄璜麵具下的五官動了動,脫口的話語帶著七八分歪斜的狠戾,“別再白費功夫了,六界遲早有這一戰,隻不過本王一向主攻!”
流光溢彩的手鐲在白皙的手腕上晃來蕩去,撞上折射的淺光,反在地上投出一刃刀痕,好似要將她體內的骨血切成碎渣。
斬塵不知何時已離去,她咬著已無血色的下唇,渾身的力氣驟失,癱倒在他的懷中,卻死死揪住他的袖口,悲愴一笑:“我是不是……太貪心了些……”
本想放長線釣大魚,結果反被將了一軍,兵敗如山倒。
倘若要拿她的命去換取蒼生的安寧,她絕對毫不猶豫。可犧牲的人如果是他,她寧可與那些人同歸於盡。
“不怪你。”
筳簿輕柔拍撫著嗚咽失聲的她,腦海裏一片荒蕪,好似寸草不生的沙地,突然多了一道辨不清是否屬於海市蜃樓的綠地——
楚辭趕來的短短一瞬,斬塵速度驚人,術法隔空而來,卻沒有任何攻擊性。這一切,隻為遮擋兩人默不作聲的密語。
“你已盡己所能。”
此事了了沒多久,冥界果真率先發起挑釁,神界並未應戰,全員戒備,妖王次之,直接對仙界動手,接二連三,仙帝雷霆大怒,下令應戰。
一時間硝煙彌漫,仙妖兩界在戰火的荼毒下,兩敗俱傷,連人界都難以幸免。
死傷無數。
就連許諾不再摻和的魔尊也加入進來,聽說是冥王找了他,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兩人達成高度一致。
冥、妖、魔三界聚在一起,盤踞一方,將神仙兩界視作自己的獵物,尋個時機將其毫不留情瓜分。
深夜,寒光照地脈。一抹黑乎乎的影子在這樣的夜色格外醒目。
“你要去哪裏?”
白酈步伐未停。
楚辭直接攔住她,語氣不善:“白酈,你還想瞞著我多久?”
白酈突然笑了,目光如炬看著她:“你真以為自己這點隱身術,誰也發現不了嗎?”
楚辭心頭一顫,好似被五雷轟了頂,找不清東南西北。
所以,他們是故意讓她發現的!
“楚丫頭。”
這是白酈將她接回崦嵫山時,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無月的夜,也無風雨更無晴。
白酈深深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毫不猶豫離開。
這一片段,是她對冷豔聖使的最後記憶。
再然後,白酈中了斬塵的計,被壓在深海冰川之下,而斬塵也灰飛煙滅。
經此一役,冥界消弭,妖王潰敗,殘留下一個苟延殘喘的魔界和元氣大傷的神仙同盟。萬物凋敝,滄海桑田,就連人界也無辜受到牽連。
六界停戰修整,本以為會相安無事,共享太平。沒想到,在外人看來鐵一般的同盟出現破裂。
在楚辭心中,卻是有所意料。
“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仙帝的臉陰沉著,顫抖的胡子在隱約克製著什麽,“把話給我說清楚!”
筳簿也不遲疑,脊背挺拔如山峰:“臣與聖女商議,並最終決定,並不打算將神仙兩界合為一體。”
“豈有此理!”
雕刻著龍紋的金鑾火龍沉木桌被怒火震得四分五裂,就連案台也受到連累,堆積如山的奏折嘩啦啦往雲毯上走。
“筳簿,別以為被封個什麽超戰神的虛名,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我還好好活著呢,整個仙界,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仙帝多慮,臣隻是想為您排憂解難。”
“排憂解難?”
仙帝冷冷嗤笑兩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依本帝看,是在漫天灑撒絆腳石吧。”
雷霆震怒徹九霄。
兩側伺候的仙婢戰戰兢兢跪下,齊聲喊著‘仙帝請息怒’。
筳簿抬起頭,深邃的瞳孔裏好似裝了一泓平靜的汪洋:“筳簿鬥膽請問,仙帝為何要合並神仙兩界,又打算讓何人執掌?”
仙帝臉上的青筋猙獰:“看看啊,這就是本帝的好外孫,本帝一手栽培的好外孫!如今仗著自己立了點功勞,蹬鼻子上臉,還學會越俎代庖了!”
大殿上鴉雀無聲,連微弱的喘息聲都成了驚恐的逾矩。
薑果然是老的辣。
一句話,就把筳簿的話堵得死死的。就算再追問下去,也會沒有任何的結果。
寒冬來了,冰涼涼的雪花片片往下落,很快堆滿枝丫。
仙帝與太子起了爭執、當場震怒的消息傳遍五界,隨後,仙帝撤掉太子身上的職務,並將其幽禁在緘默閣。
楚辭聽完靈均打聽來的消息,始終未發一言。
薜荔耐不住性子:“長姐?”
靈均忙比了個‘噓’,拉著薜荔往外走。
“你別拉我呀,長姐現在心裏頭亂得很,我得幫她理一理。”
兩人冒著雪走到候君亭,靈均鬆開她的手,反問:“你打算怎麽幫?”
額.……
一時語塞,又架不住靈均的眼神,隻好硬著頭皮答:“就……先、先把崦嵫山的事情料理好……”
“這些事,聖女一直料理得很好。”
“那就.……再看……”
她接連說了好幾件大事,可都被靈均反駁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到最後,她自己都泄氣了,抓著頭發狂嚎:“我怎麽那麽沒用啊-——”
一心想著為長姐分憂,結果都是在幫倒忙。就像剛才,她需要安靜的空間沉思,自己卻聒噪得好似田埂裏的青蛙,半刻都停不下來。
突然有人在喚她們。
楚辭眸色沉靜,不似剛才的娥眉高蹙:“進來替我梳妝打扮。”
純白如雪的雲緞錦衣長裙,瀑布長發披散在肩,腰上的細帶有七彩祥雲的圖案,挽著簡雅卻又不失大氣的牡丹雲鬢。
身披紋繡精致的雪絨鳶尾鶴氅,眉間一點梅花印,朱唇點綴絳紅,聖女的英姿風範觸目可見。
“天啊,此女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呐。”
靈均點頭,應聲附和:“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還有還有,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
楚辭看了眼一時興起賣弄詩句的兩人,後兩者相視一笑,立馬緘默不語。
薜荔捂嘴:“我要是姐夫啊,立馬金屋藏嬌,不讓任何人有機會窺視你。”
楚辭:“.……”
靈均扯了扯薜荔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楚辭倒沒怎麽在意,捏了個訣:“走吧。”
一行三人抵達仙界天門,天兵天將似乎早已收到了消息,將三人一路領進仙宮。
與此同時的緘默閣內,其中一處主殿落了鎖,負責看押的仙兵手持削鐵如泥的長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停地來回巡邏。
一陣激烈的錘擊聲。
“我要見仙帝!”
被關押的這幾日,他始終想不透一件事。
那日,兩人從冥界的深海冰川探望白矖後,她突然開口:“你這次回去,仙帝興許會讓神仙兩界合並成一家。”
他也有此預感,看向她:“你怎麽想?”
海波在冰山中洶湧翻滾,她的麵色,隱匿在被風掠起的淩亂秀發中。
女媧神歸混沌後,崦嵫山一直由白矖掌管,如今她也被奪走了神識和自由自身,神界自然而然到了聖女手中。
伸手替她把遮住視線的頭發捋好,就聽見她在風中開口:“我想先聽聽你的想法。”
手伸進他的手中,感受大掌傳遞過來的溫熱與暖意:“我現在心裏很亂,你多說些,讓我心裏有個準備。”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呼嘯而過的風聲在瞬間停滯,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卻藏著隱而未發的刺痛。
手鬆了,從他掌中脫離,卻在刹那又被他攥住,握了回來:“可兩界結為秦晉之好,也是一家。況且,娘家和婆家都家大業大,倘若真的合並到了一起,那才是真正的剪不斷理還亂。”
垂落在額前的頭發遮住筳簿的視線,他抿著唇,溫潤儒雅的五官在月夜的映襯下極為突兀,偏鋒又銳利,像一頭蟄伏在深夜的雄獅,伺機而動。
楚辭在這一刻淺淺笑了,埋進他的懷中,蹭了蹭:“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這就是.……出嫁從夫?”
撓了他一下:“還沒嫁呢。”
“快了。”
當時的他滿心以為仙帝隻是走個過場,沒想到神界合並居然是他的最終目的。
“回太子殿下,仙帝正在接見遠道而來的客人,暫時無暇見你。”
候在殿門口的仙兵盡職盡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