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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寒冬

  又是一年臘月。


  汴京城內,大雪紛飛。


  雖說叛軍之亂已經平息,可這雲國內依舊是天災人禍不斷。


  雲國各地,陸陸續續湧現了許許多多的黃巾賊,即便很快便被剿滅平息,可依舊難以阻擋他們如雨後春筍般出現。


  好不容易才擺脫了叛軍之苦的江南一帶,卻也因百年不見的雪災而導致地裏莊稼損盡,大多百姓顆粒無收,難以為繼。


  似乎整個雲國的氣運,並沒有因為新帝登基而轉好。


  而朝堂之上,關於先帝周成諡號的爭論一直未休。史官們大多都認為周成好大喜功、性情魯莽,才導致了雲國在其在為的短短數年內從盛世變成今日的亂世。


  身為輔政大臣的秦世平、以及杜寬等主張新政變革的官員們當然無法溝通,當年周成在世時,他們這些所謂新黨備受器重;許多變革之策,便是由他們商量製定出來,周成不過是用自己的皇權來將這些推動而已。


  在他們看來,史官們給周成追加厲宗的惡諡,實則是為了諷刺他們,並不客觀。周成性情雖稱不上隨和,但也並非一意孤行、魯莽草率;說其好大喜功,那更是完全不符事實。


  至於說是周成由盛轉衰,那更加是無稽之談;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國勢轉衰之勢,早在周成繼位之前便已出現征兆。周成推行變革新政,便是為了試圖扭轉這衰退之勢。無奈他變革的那兩年,恰好碰上了數十年不遇的天災。


  所以,他們更傾向於給周成追封中諡湣宗,而非厲宗。
……

  神刀閣內。


  弟子們在忙著鏟除冰雪,身為閣主的楊拓則開始暗中忙著操辦葉飛和楊依依的婚事。


  雖說葉飛要入春之後才會進京,並且還不確定一定會出現,可早就盼著女兒出嫁的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房間內。


  楊依依則在偷偷地做著女紅,自從上次從江南歸來之後,她去校場練刀的功夫少了,更多的時候則是待在房中。


  在外人眼中,她還是個待嫁的深閨女子;而她則是在那夜和葉飛拜過天地洞了房後,心裏頭早已經將自己當成了人婦。


  因為擔心被人看到自己做女紅之事,她既不敢向人請教,隻能暗自摸索,甚至還得戴著頂加了紗能夠遮臉的帷帽去買針線和布料;除此之外,她還得把門鎖得緊緊的。


  至於她為何要做女紅?則是受到了沈蕭清的啟發。當初在武當山上,第一次見到葉飛時,她便看到被譽為江南第一美人的沈蕭清手上總是拿著針線,幾乎就沒有停過。


  當時得知沈蕭清是想親手給葉飛做一雙穿在腳下的布鞋後,她對此是是嗤之以鼻,覺得女子犯不著取悅男子。


  可和葉飛拜天地的那夜,當看到葉飛送給自己的釵子之後,她便想著要回送葉飛什麽禮物。思前想後,她覺得哪怕是送再貴重的東西,都不如親手給葉飛做一雙穿在腳下的鞋、或者披在身上的衣服更有心意。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

  聽到敲門聲後,楊依依大吃一驚,旋即將手上的針線,以及已經做了一半的布鞋藏在了被窩裏頭。


  “誰呀?”她慌慌張張地問道,雖然她心裏知道門外之人是她的父親楊拓。


  “依依,是我。”


  說罷,楊拓推了一下門,見門正反鎖著,他皺著眉頭問道:“光天化日,在自家裏頭為何還鎖著門?難不成你還怕家裏遭賊?”


  “父親,女兒在換衣。”楊依依道,隨後走上前開了門。


  門開了以後,從上往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女兒後,楊拓問道:“打算出門一趟?”


  楊依依搖了搖頭,撒謊道:“剛在長安街上的布莊買了一件新衣,試著穿了一下。”


  “是嘛?”楊拓走入房中,“以前你可從來不會主動去買新衣或是胭脂水粉的東西,還都是為父求著你的師姐或師妹去給你買的,果然是要嫁人的人了,一切都變了。”


  “父親!”楊依依麵露不悅。


  “為父可沒說錯吧,”楊拓笑道,“最近可有不少弟子們都來問為父,說你是不是受傷了,都很少見你到校場練刀了。”


  “呃。”楊依依無言以對。


  楊拓走近到楊依依麵前,拍著楊依依的肩膀道:“實不相瞞,以前為父瞧你癡迷武術,還有些擔心你將來都不想嫁人了,或是嫁了人家也隻想著耍刀練功。可瞧你自從江南回來之後的變化,為父可算是鬆了口氣了。”


  “父親,我不過,我不過是。”楊依依欲言又止,覺得要是讓自己的父親知道自己最近都在忙著做女紅,會讓自己的父親笑掉大牙的。


  “女兒,有一事為父一直沒跟你說我吧。其實當年在娶你母親之前,為父隻能算是個普普通通的一流刀客吧,離登峰造極還差得遠了。直到後來生了你以後,以及做了神刀閣閣主並收了這麽多的徒弟,為父的刀法才日漸精進。”楊拓看著楊依依道。


  “當初在潭州,你不是問為父關於境界的事情?你可還記得為父是如何告訴你的?”楊拓又問。


  楊依依點頭,“第一層境界,是見自己;第二層境界,是見天地。”


  楊拓微笑著點頭,“沒錯,為父便是在那時候才突破了第一重境界。今日跟你說這些,是想你明白,心境境界上的突破,不是靠苦練所能達到,更多的是靠對人生和人世的感悟。有些事情,你不去經曆,是永遠得不到感悟的,這也是為父一直想讓你早日成家的緣故。”


  楊依依連連點頭,“女兒明白,父親真是用心良苦了。”


  楊拓又笑著拍了兩下楊依依的肩膀,“當然,這隻是為父的人生經曆和感悟,並非一定要和為父相同的經曆才能有境界的突破。隻不過,人生在世,有過一個讓你牽腸掛肚、相思成疾的人,總歸不是壞事。若能與其結成連理,何嚐不是一種人生的圓滿。武人習武,武隻是一種術,人才是真正的道。”


  “多謝父親指點!”楊依依感激道。


  “為父所能給你的指點,差不多如此了;從今往後,就得你和葉飛之間相互指教了。”

  楊依依頓時紅了臉,也紅了眼。


  “對了,近來可有葉飛的來信?”楊拓問道。


  “通常三四日便會有一封。”


  “還是頻繁,那小子花言巧語果然多。”楊拓感歎。


  “花言巧語還真沒幾句,”楊依依搖了搖頭,“都是一些瑣碎的事情,甚至院子裏的花謝了,哪裏的銀杏葉黃了也會有所提及。當然,一些江湖事和天下事也沒少說。”


  見楊依依那幽怨的模樣,看來葉飛花言巧語說得少了,楊拓忍不住一笑,同時又有些辛酸。


  “那他可有說何時來汴京?”楊拓又問。


  “他說過了上元節便會啟程,”楊依依道,“還問我父親生不生氣?要是生氣的話,他就不來汴京了,讓我直接去找他。”


  楊拓勃然大怒,“原來這臭小子知道我會生氣,既然如此,為何還。”


  楊拓沒有說下去,生怕隔牆有耳被人聽見。


  頓了頓,他才接著道:“反正到時候不打斷他一條腿,也要折了他一條胳膊。”


  楊依依不停點頭,看似十分讚許,實則是明白楊拓根本不會舍得這麽做。


  最後,在離開之前,楊拓突然抓住了楊依依的手,看著她手指上一個個被針戳的傷口歎道:“怕是為父沒有那麽好的命,穿不到女兒親手做的鞋子了。”


  說罷,楊拓便離去。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楊依依赧顏,果然一切都逃不過自己父親的眼睛。


  隨後的半個月,汴京城的大雪是一時下一時歇,總歸來說是沒有告一段落的跡象。也正因為此,冰雪越積越厚,也越來越冷。


  對於大戶人家而言,如此冰凍的天氣,不過是往爐子裏多添些碳而已;可對於大多數平民百姓而言,則是難以抵擋的嚴寒。


  今年本來天災不斷,不少流民逃荒到汴京城。原本靠著朝廷設粥棚每日發放的粥,還能勉強活下去;可嚴寒的入侵,讓他們無法撐不到明年春暖花開。


  所以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無家可歸的流民凍死在這街頭。朝中的大臣們還在為先帝的諡號吵得不可開交,無暇理會他們;京兆府尹不知該如何救濟數以萬計的流民,隻知將他們的屍首趕緊脫出到城外給埋了,一如他們從未出現過一樣。


  而在汴京城那一條條勾欄瓦舍的街裏,依舊是紙醉金迷、人聲鼎沸。為了防止流民混入掃了雅興,這些勾欄瓦舍的掌櫃或當家請了許許多多的打手,站在街道上或店門口前,但凡是有流民敢來乞討,就會被他們暴打一頓,然後扔出到街口。


  可即便是如此,每日都有不少成千上萬的流民湧來,但凡有個來消遣的公子哥突發善心賞賜他們些碎銀。


  對於那些在姑娘們麵前一擲千金的公子們,不過是連一滴酒都不夠買的銀子,可對於流民而言,卻是能夠讓他們撐過整個寒冬的救命錢。


  因此,流民們願意冒著被毒打一頓的風險,也得用來這乞討。也正是如此,每日都有不少流民被打死在這些勾欄瓦舍的街頭。官府是不會調查他們的死因,而是將他們當成那些被凍死的流民,一起拖到城外埋了。

  汴京城況且如此,更別提其他地方了。


  收到北方持續冰雪天氣的影響,南方也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冰災。加之南方冬日隻有大戶人家家中才燒得起炭,大多數百姓都隻是靠棉被或身上的皮襖來過冬,況且南方本就潮濕陰冷,所以每日被凍死的人也不少,這其中大多數都是些上了歲數的老人,以及一些孩童。


  雖說各地的官府也一直在想盡各種辦法抵抗嚴寒,可都是有心無力,也隻能期盼著這冰災早點過日,春日早點過來。


  跟江南大多數地方一樣,杭州城也遇到了冰災。


  葉府內。


  為了多省些碳,除了夜裏以外,白天大多數人都是待在同一個屋簷之下。


  因為冰雪的影響,鏢局的事情也少了許多,又逢馬上就要新年,所以這些日子穀幽蘭都待在家中。


  反倒是葉飛,為了救濟城中的流民,每日都得跑到城中一趟,和知州大人以及城中一些大戶人家商討辦法。


  燒著碳的屋子裏麵。


  往火爐裏添了一塊炭後,沈蕭清對上官靜道:“靜妹妹,你如今懷有身孕,且做得近些,免得受寒了。”


  上官靜點了點頭,然後挪著凳子往爐子裏靠近了兩步。


  坐定之後,她看向窗口,歎道:“已經好久沒出去走走了,不知這雪何時才能停歇。”


  “妹妹,你若真想出去走走的話,我倒是可以陪你去呀。”上官翎道。


  “萬萬不可!”沈蕭清立馬搖著頭道,“如今這外頭到處都結了冰,要是靜妹妹一個不小心滑倒了,那該如何是好!”


  “沈娘子,你盡管放心,有我扶著她,摔不著!”


  穀幽蘭笑了笑,然後問道:“那昨天夜裏,是誰不小心摔了?”


  上官翎尷尬不已,苦笑著辯解:“那是因為我不小心,放心吧,下次不會了。”


  “如你這般高手都能不小心摔了一跤,更別說是靜妹妹了,依我看,還是算了吧。”沈蕭清道。


  上官翎無奈地歎氣,心想著跟你們這群女人真是解釋不通。


  就在這時候,府上的一名小廝敲了敲門,在門外說道:“大娘子,門外有流民乞討。”


  想了想,沈蕭清才回應:“那總共有多少人?”


  “七個人,其中還有三個孩子。”


  沈蕭清皺眉,陷入為難。她並非不想救濟流民,而是聽葉飛說過紅葉村被流民燒村一事,所以才陷入猶豫。


  “沈姐姐,要不我們給他們施舍一些吧?”上官靜道。


  “不大好吧,”穀幽蘭道,“如今城中流民近萬人,今日你施舍了這幾人,那明日後日呢?要是都知道來我們葉府能討到吃的,怕是今後來敲門的流民隻會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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