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長洲小白龍
最終，經過一番商量之後，沈蕭清等人還是決定還是救濟那七名流民，除了一小袋的幹糧之外，還給了他們幾兩銀子。
那七名流民感激涕零，臨走前，葉府的小廝還叮囑他們到城裏去找官府求援。
然而，正如穀幽蘭所擔心的那般，到了傍晚的時候，又有幾名流民前來敲門，說是早上來討到幹糧和銀子的那七名流民，是他們的親戚。
小廝這次沒有向沈蕭清稟報，便直接打發了那幾名流民。然而，那幾名流民不高興了，推搡了他一番，便要衝入到葉府之中。
最終是葉府的幾名下人趕來，拿著鐮刀，鋤和扁擔等農具，才將那幾名流民嚇跑了。
知道了此事之後，沈蕭清甚是苦惱。自新政頒布之後，沈家和葉家每月的收糧和收銀銳減，加上前些日子為了資助守住紹興和杭州兩城，幾乎用盡了沈家所有的餘糧和餘錢。
此外，今年因為叛亂的影響，沈家門下位於杭州和紹興兩地的鋪麵如今隻租出了不到三成，且租錢比往年都少了四成以上；至於田產方麵更不用說了，大多數田地都被勒令便宜賣給了官府，再由官府分配給貧農，又逢蝗災和水災，今年幾乎是顆粒無收。
如今沈家所有的家業裏頭，最賺錢的居然是此前沈家人最不看重的鏢局。可鏢局一整年的營收，最多也隻能足夠以往沈家一大家子的花銷，若不是今年沈家一方麵縮衣節食，另一方麵則是應朝廷的新政清退了七成的下人，靠這省下來的錢才勉強夠葉府這邊的開銷。
沈蕭清心中清楚，如今沈家的財力物力都大不如前。若隻是幾十上百個流民，或許還能救濟一番；可如今杭州城內的流民近萬，實在是有心無力。
到了天黑之後。
一大家子的人剛吃完晚飯，突然間，砸門聲響起，打破了寒冬雪夜的寂靜。
聽聞這陣不太尋常，沈蕭清便帶著上官翎和蘭若心二人前去開門。
開了門後，隻見葉府門外，放眼望去，站著至少三十多名流民。這其中，領頭的則是白天討到些幹糧和銀子的一位老婦人。
“夫人，再行行好吧！”那老婦人二話不說跪在了沈蕭清麵前。
沈蕭清當即兩眼放光，被嚇到了。
隨後，老婦人抬起頭來，對著沈蕭清痛哭流涕道：“夫人，你看你長得這般俊俏，就如同那下凡的女神仙似的，所以求求你大發慈悲，再救濟救濟一下我們。”
說罷，老婦人扭頭看向身後隨她一同前來的流民們，道：“我們都是來自東興縣李家村，夫人應該清楚，今年先是遇了蝗災，然後又發了大水，近來又出了冰災，實在是太難了，不得已才背井離鄉，逃到此處。”
頓了一下後，老婦人磕了一下頭，接著道：“婦人，老奴知道，今日你已經大發慈悲，送了我等救命的幹糧和銀子，可這實在是不夠了，所以我等隻能厚著臉皮帶著鄉親們再來向你求一次了。”
“都快給我跪下呀，這位貌若神仙的夫人定會施舍相助的。”
老婦人話音剛落，門外那三十幾名便都跪下了，然後痛哭哀求。
沈蕭清頓時惶然，眼前這三十多人實在可憐，她不忍心將他們無情地打發了。
就在這時候，上官翎踏出了門，站到那老婦人麵前說道：“老人家，白天不是告訴你了，杭州城官府在盡其所能救濟難民；雖說不能保證人人都能吃飽，可不被餓死或凍死應該不成難題，為何你等不進城去？”
“這位小娘子，你有所不知，官府給大家吃的都是些混了糟糠的粥，供流民所住的地方，則是數十人擠在一間房內，又臭又擠，還不如躲在山洞裏或是廟裏。”老婦人解釋。
“既然如此，那我等也沒辦法了。”上官翎冷道。說罷，她便轉身回門，繼而要將門關上。
老婦人連忙上前，左手越過了門檻，大聲哀嚎道：“小娘子，夾住老奴的手了，疼！”
上官翎低頭一看，冷笑道：“老人家，我都沒關門，哪裏夾到你的手了？”
“小娘子，求求你，行行好吧，”老婦人抬眼看著上官翎哀求，“就當作是積德行善吧，將來必定會有好報。若實在不行，你瞧瞧我們這些人，要壯丁有壯丁，要丫鬟有丫鬟，老奴年紀雖大了，可這女紅和洗衣的活不在話下。”
上官凜搖頭，道：“老人家，你們這麽多人，我們府上哪裏養得起呀。”
“小娘子，我等不要月錢，隻求能夠將我等收留，給一口飯吃。”老婦人道。
“那可不行，萬一到時候你們出爾反爾到官府那告狀，豈不是還得陪你等更多的銀子。老人家，要麽就去杭州城，要是不想受罪受累的話，就自己想辦法。當今這世道，誰家的日子可都不好過。”上官翎道。
見老婦人不肯將手拿開，她隻能蹲下身，親自抓著老婦人的手提出了門，然後迅速將門關上。
將門閂上之後，她長舒了一口氣，對著沈蕭清道：“沈娘子，行善是好，不過也得量力而行。若是救濟這三十多人，萬一明日來了更多的人，隻怕是你讓他們將整個葉府都搬空了，也不夠他們吃上幾頓。何況，我們已經給了他們指了一條明路。”
沈蕭清陰著臉點了點頭，還好有上官翎在，否則她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就在這時候，那門外的流民開始砸門。
“不用理會他們！”上官翎忍著心中怒火道。
沈蕭清答應一聲，然而，就在幾人轉身走了幾步之後，砸門聲愈發的響亮。
“不會是在撞門吧？”上官翎瞪大了雙眼。
說罷，她氣呼呼地走上前，正要將門打開，隻聽見葉飛的聲音飄入。
“何人在我家門前鬧事？”
聞言，沈蕭清麵露喜色。
上官翎立即開了門，隻見那三十多名流民中間已經讓出了一道，其中右邊那波人在齊力抬著一根兩人合抱的大樹，果然剛才是在撞門。
當葉飛走到門下，轉身麵向那群人時，剛才那老婦人便問：“這位豐神俊朗的哥兒，莫不是這家的家主？”
葉飛搖了搖頭，道：“非也，是來要債的，這家家主借了我數百兩銀子未還。諸位，難不成是跟我一樣來討債？”
“啊！”那老婦人愕然，“哥兒此話當真，這大戶人家真欠了你那麽多銀子？”
“老人家，我何苦騙你，白紙黑字，不會有假。而且不僅是欠了我，聽說還欠了他人不少錢，算哪門子的大戶人家。要不是瞧他那娘子長得好看，否則我早就一把火將這宅子燒了。”葉飛道。
聽到葉飛這麽說，站在門後的沈蕭清努了努嘴，尋思著待會再算賬。
而老婦人則歎了一口氣，不悅道：“早知如此，就不在他家門前耽誤功夫了。”
“老人家，你們不是要討債的呀？”
“哥兒，你瞧我們一個個，像是有銀子借給他的人嘛？”
“既然不是如此，那你們為何要堵在他們家門口鬧事？還要砸人家的門？”葉飛疑問。
老婦人還沒開口，其身後一名中年男子便道：“還以為他們是大戶人家，有餘糧餘錢，所以想賴著他們，讓他們救濟一番。”
“哈！”葉飛忍不住發出一聲譏笑，“我原以為他們家借了我的銀子夠不要臉了，沒想到還有比他們還不要臉的。我見過求人家施舍的，沒見過如你們這般逼人家施舍的。諸位該不會是瞧著人家好說話，便硬要欺負到人家頭上了？”
“哥兒，瞧你這話說的，我等若不是無計可施，也不至於如此呀。”
“呸”葉飛啐了一聲，“說的好像是身不由己的樣子，實則就是欺負老實人，杭州城官府又不是不肯接濟難民！”
“喂，小子，年輕人說話得注意分寸。”這時候一名彪形壯漢怒指著葉飛說道。
“喲！大爺你這是在對我吆喝？也不打聽打聽，我長洲小白龍乃何許人也，敢對我指手畫腳，有種別走，我這就去帶幾位弟兄過來，將你們這群恬不知恥的東西全都收拾一頓！”葉飛道。
那彪形壯漢正要回應，卻被那老婦人打斷了。隨後，老婦人看向葉飛，苦笑著求道：“哥兒，我瞧你也是個大富大貴之人，不差十兩八兩的銀子，要不施舍施舍一番，也算是積德行善了。”
“行善？老人家，看來你們真得打聽一下我長洲小白龍了！我常州小白龍，平生隻幹缺德事，就等著死後去見地府見閻王！叫我積德行善，可是在羞辱我？”
見葉飛大怒，那老婦人嚇得直打哆嗦。
“趕緊滾！”葉飛突然怒喝，“不想餓死或凍死的話，就趕緊到城中投靠官府去。”
“小子，你再大呼小叫試試？信不信我打得滿嘴掉牙！”剛才那壯漢對著葉飛吼道。
“行行行，有種你們都別走，我這就帶弟兄們來收拾你們！”
說罷，葉飛便回頭對著上官翎和沈蕭清使了一個眼色，然後便從門口的一側溜走了。
隨即，上官翎也立馬將門關上。
“顧二娘，還要不要接著撞門呀？”
“趕緊跑呀，”那老婦人急道，“剛才那哥兒，一瞧並不是什麽善茬，隻怕他待會真的帶著一幫人來！”
於是，那三十多名流民便離去。
等他們走遠了之後，躲在附近暗處裏的葉飛走回到了門前，然後敲門。
“是我，他們都走了。”
很快地門開了，張望了一番門外之後，楊依依才將想到讓葉飛進入屋子裏來。
“相公，好在你回來得及時，否則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沈蕭清歎道。
葉飛握住了沈蕭清的手，道：“娘子莫要放在心上，反正剛才我罵也罵了，嚇也嚇了，估計他們以後不敢再來了。”
沈蕭清連連點頭，“還是相公有辦法。”
葉飛發出一聲短歎，“以前紅葉村的村民曾有過如此相同的遭遇，還因此被燒了村，也算是有了前車之鑒。世上無完人，人都有善惡兩麵，救濟流民是出於善心，可也得防因此引出其惡念。所謂仙魔，估計也是那一念之差。”
“受教了！”沈蕭清笑道。
葉飛抬手，輕輕地劃了一下沈蕭清的鼻子，“娘子如此客氣，可是這幾日疏於見麵，因此生疏了？”
“生疏自然不會，但疏於見麵是真的。”沈蕭清道，“也不知救濟難民之事辦得如何了？”
“稱不上好，也不可能辦好，但好歹是餓不死人，也凍不死人了。隻不過，娘子，州府那邊缺了銀子，你看看家中還有多少餘錢。”葉飛道。
“好咧，待會我去算算。”
“今夜就不必了，明日再算吧，娘子不是才說最近疏於見麵，那今晚你我二人就促膝長談，談到娘子不想說為止。”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歡快，似乎忘了身後還跟著上官翎。
上官翎咬牙切齒，對此心中甚是不快。不過，經過這兩年的相處，她能看得出來，幾位妻妾之中，沈蕭清在葉飛心中的分量最重。
一開始，她以為葉飛不過是貪圖沈蕭清的美色，如今看來顯然並非如此。
許多事情，葉飛也隻會在沈蕭清麵前談及。當然，這並非是葉飛有意如此，而是和沈蕭清之間形成的一種默契。
跟葉飛和沈蕭清二人分開之後，上官翎來到上官靜的屋子。
上官靜和穀幽蘭坐在爐子旁取暖，在逗著葉飛和沈蕭清的女兒。
“姐姐，沈姐姐呢？”上官靜問道。
“葉飛回來了，”上官翎道，“他們兩個到沈娘子那談事去了。”
“葉飛哥哥回來了呀。”上官靜麵露喜色。
“有什麽好高興的呀，傻妹妹，你都懷了身孕，他也不會先來瞧你一眼。更何況，他們兩人的女兒還在這呢！”上官翎不悅道。
上官靜眉頭微蹙，小聲問道：“姐姐，葉飛哥哥惹你不高興了嘛？”
“倒也不是，”上官翎搖頭，“妹妹，幽蘭，你們有沒有發覺，葉飛似乎對沈娘子更好一些？”
讓上官翎沒想到的是，上官靜和穀幽蘭對此卻絲毫不覺得驚訝。
“早就發覺，沈姐姐和葉飛哥哥成親最久，而且又經曆過了生離死別，夫妻情誼自然深厚。”上官靜道。
“那妹妹你不生氣呀？”
“姐姐，沒嫁給葉飛哥哥先我就知道了。”
“上官翎，你該不會才有所察覺吧？”穀幽蘭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