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因後果
偌大的乾周雖然名義上已經敗落，但市井之中沒有了朝廷多餘的管轄倒也是熱鬧，隻不過這一條從宮內湧出延至乾周城門之外的軍隊卻讓所有百姓異常驚恐。他們最起碼在五年之內未見到朝廷這樣大的陣仗，看到此處不禁有人猜測，莫非朝廷有什麽行動了？
護送馬車的整支先鋒軍是太子殿下親手培養，完全要比宮內那些吃的滿身油膩的武官要強上百倍不止，重甲連綿，步伐一致貫穿整個乾周城，怕是當今天下沒有人能配上這樣的殊榮了。
郭子歎所言的住處，確實離乾周城不遠，是隸屬乾周的一個小鎮邊郊，雖然是這樣沒錯，但是這郊外根本沒有人家，入眼可見的隻有一間坐落山丘之上的院落平屋，似是農家小院。
馬車停下……
海叔背著陸非歌率先進了院落，太子殿下見郭子歎也隨後下了車，跳下馬就問“先生說的住處就是這裏？”
郭子歎點點頭，沒有否認，隨即說道“殿下送到這裏便可，我們在這裏休息些時日，等他傷勢好的差不多些，就離開乾周”
“噢……”穆以盛若有所思。
“恩，夜也深了，殿下早些回去吧”郭子歎並沒有要挽留的意思，轉身便朝小丘上走去。
“既然都送到這裏了，不妨我陪你們多留些時日，將你們送回來時住處，再回去也不遲！如何？萬一這小孩路上受了顛簸，傷勢嚴重，我好歹也能搭個下手！”身後傳來穆以盛略帶期盼的語氣，就等台階上駐足的那人一句話。
“如若步履，此地與我等住處行路最起碼要有一月路程之久，行程緩慢，應該對他傷勢無礙，不過殿下既然說出口了，不怕受累就來吧”郭子歎留下一句話走進了院落。
太子殿下甩拳竊喜，讓兩旁的大內高手看的直發愣。
“看什麽看！我要在這裏多留些時日！你們回去多準備些吃食，明天一早送來”穆以盛沒好氣說道，隨後跟著郭子歎急忙走去。
殘燭微微搖曳，這農家小屋的住宿條件完全和宮廷裏得不能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看的隨後進來的太子殿下微微發愣，不知道該何處落腳，還有迎麵撲來的陣陣木頭腐朽了的味道簡直讓人難忍。
略有陳舊的房屋內隻有一盤火炕，或許剛好能睡下四人，隻不過稍微有些緊湊罷了。
看著發愣的太子殿下，郭子歎嘴角微微上翹“殿下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後者急忙搖頭“不後悔，不後悔！”雖然條件苛刻，但是對於太子殿下來說卻不算什麽大事，隻不過有些意外郭子歎這個身為當今天下第一大盟的盟主竟然肯屈尊住這樣的地方，倒也是讓他改觀了一些看法。
海叔將陸非歌安頓好之後，斜眼瞥了穆以盛一眼，好似在說“好個厚臉皮的太子！”可太子殿下卻裝作沒看到一樣，就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也好似在說“就不走，你能奈我如何？”
一切都看在眼底的郭子歎也微微詫異，雖然與穆以盛是第一次謀麵，但其卻不像江湖市井形容的那般獨斷暴戾，能肯舍下身子骨的主君在曆史上也從未有幾個出現過，或許眼前的太子真的有幾分不同吧……
場麵有些僵持，更似尷尬，穆以盛是外人就不多說，可郭子歎和這中年男子之間也同樣交談甚少，甚至在太子殿下看來兩人更像初次見麵一般。
“唔~”一人橫躺霸占整盤炕的陸非歌發出一聲輕吟，眉頭突然緊皺起來，此時敷在傷口上的創藥估計也過了時辰，疼痛一分接著一分的蔓延上來，使得陸非歌這個命大的小子逐漸開始掙紮，雙腳不停的蹬著炕墩，牙齒打著擺子。
郭子歎剛打算上前查看，卻被一聲大喊給活生生的逼在了原地。
“啊！！！”
陸非歌猛然起身，黑溜溜的眼球直勾勾的盯著麵前的搖曳殘燭。其他三人更是摸不著頭腦，莫非那禦醫說的全都是假話？怎麽這小子這麽快就醒了？
片刻之後，陸非歌茫然轉過頭，看著屋內盯著自己的三人問道“我這是在哪？”沒等三人回話，他便使勁錘了錘自己的頭，右肩上傳來鑽心疼痛讓他猛然想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
不顧身上傷勢，一個打滾留下火炕，陸小爺拔腿就要衝出門外，卻被站在門口的太子殿下一手給擋了回去。
“你要去哪？”
陸非歌抬頭看著攔住自己去路這人，現在也沒工夫搭理他，怒氣衝衝的說道“滾一邊去，小爺我有正事，耽誤了有你好果子吃！”他心裏還在惦記白日裏舉行的詩會，太子殿下被一句罵懵了頭。
陸非歌一把拉開殘破屋門，直接將其中一扇給拽飛了出去，好似完全忽視了肩膀上的傷。
可隨即看到門外漆黑一片的夜景，從著急神色轉瞬變得癡呆.……天黑了.……
“噗通”
陸小爺一個屁股墩坐在門檻上，眼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著一顆。約莫有兩息之後，心中所有的失落還有悔恨全都疊加在一起頓時和嚎啕大哭，那模樣可別提有多傷心了。
不過細細一想也是，陸非歌從小到大無父無母，能活到現在已是不易，平日裏靠偷的一些吃食才得以苟活，唯一支撐他存活至今的精神支柱就是那些市井街道上的江湖傳言。他是做夢都想見到自己仰慕的人，今日蓮花西塘舉行的詩會便是他唯一可以實現願望的契機，如今就這樣糊裏糊塗的錯過了，怎能不失望？怎能不痛哭?
越想心中越委屈，索性哭的越發厲害。
一旁太子殿下一下子不知所措，急忙看向郭子歎。想必後者也是從未見到過這種情形，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住嘴！再哭我一劍刺了你！”突然，中年男子海叔一聲暴喝，這是他從露麵以來第一次出話，平日裏沉默寡言，不說不要緊，這一說殺氣滿滿，倒不是他真的想殺了陸非歌，而是這哭嚎實在刺耳讓偏喜僻靜的他難以忍受。
倒也是厲害，在海叔的恐嚇下，陸非歌的叫嚎戛然而止。
門檻上坐著的瘦弱少年這突然的安靜，讓一旁的太子殿下心情有所晴朗，心想：終於清淨了。
看著少年陸非歌的側顏卻有些心奇，這小子倒也是個人才，說收就收。
少年手撐門檻踉踉蹌蹌的站起，緩緩的轉過頭，布滿淚水的雙眼掃了一下郭子歎，最後停留在海叔身上。海叔同樣冷冰冰的看著這個好似受了驚嚇的少年。
四目相對片刻。
一聲稚嫩的怒喊“老子殺了你！”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少年平日裏偷摸的技巧讓近在咫尺的太子殿下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噌！”
穆以盛腰間的華麗長劍被枯瘦的小手幹脆抽出，猛衝向中年男子海叔。寒然長劍足有三尺之長，與身材瘦小的陸非歌實在不成比例，攜帶肩上的傷，跑起來一扭一扭實在滑稽。
“嗡~”
穆以盛狠狠哽咽了一下，雙目牢牢盯著不遠處，青銅古劍不知何時已然出鞘，那抽劍的速度讓平日裏在武學上也研究一二的太子殿下根本琢磨不透。
鋒利的劍鞘閃過許些寒芒，離陸非歌腦袋之差一張宣紙那麽遠。
一滴冷汗從鬢角留下，陸非歌怔怔的看著眉目前耀眼的長劍一動不敢動。任由自己手裏的那把劍掉落在地上。
“海叔！”郭子歎皺眉輕輕嗬斥。
中年男子聽聞，這才收劍，收劍的動作比出劍的動作差不了幾分，行如流水，毫無偏差。隻不過看著麵前小子的眼神有些嫌棄，倒不是其身份的原因，實在是那哭喊聒噪的很，待劍收回後，海叔便雙手環著那把青銅劍，靠在炕角旁的房柱上閉上眼。
郭子歎走上前，款款拉起小手，柔聲道“怎麽樣？”
陸非歌並沒有回話，像是受了委屈一樣悄悄落淚，確實如此，他怕死，非常怕，從自己記事開來，他活得可能還不如那些人嘴裏的螻蟻，沒有人能想到他受過什麽樣的苦，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曾因為這樣的天理不公而落淚。
穆以盛走上前來，摁著陸非歌的頭，少有的同情道“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要是心裏有委屈就說出來，別在這裏像個小女娃一樣哭哭啼啼，這次傷了你於我也有責任，說罷，我補償你！隻要我能做到的！”
陸非歌聽聞，緩緩抬起頭，咬牙切齒道“你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嗎！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都怪你！”眼睛裏倔強讓人心疼的緊。
郭子歎有些詫異，莫非這小孩是故意潛伏在蓮花亭低下，並非無意玩耍是溺水所致？蹲下身與陸非歌持平，看著這個倔強的小孩，郭子歎心裏不知為何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喜歡。
“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潛在蓮花亭下在等誰？”
陸非歌淚眼模糊的看著近在咫尺的郭子歎，心裏越發委屈，從出生到現在，基本沒有人願意這個樣子待他，不由得心裏對眼前男子添了許些好感。
“我……我..我在等太子和淮雀盟盟主”
郭子歎和穆以盛兩人猛然一震，雙目相對，但也僅僅隻是一瞬。
穆以盛平複心中震驚，也蹲下身，道“為何要等他們二人呢？再說了，你怎麽知道他們會在蓮花西塘呢？”
太子殿下所有的問題全都成了陸小爺的耳旁風，並沒有重視，隻是對著郭子歎哽咽道“我之前聽酒樓裏那些人說，這次詩會是太子準備的，還說天下就他和淮雀盟主厲害……說不定會來”
陸非歌將心裏的話全都吐露出來，包括前因後果，還有怎麽潛入蓮花西塘的過程，待他說完後，郭子歎和穆以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小子是奔著他們兩個人來的，隻不過卻不知道，眼下這兩個人正是他仰慕已久的文曲星轉世和真龍天子，就連閉眼的海叔此時都忍不住重新打量了幾眼這個小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