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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池爾斌1

  自己千方百計小心翼翼繞開這座城,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又回來了。木樨看著被火燎得多了一大片黑灰的城牆,覺得有時候真是造化弄人。她隻能默默期盼金城郡裏見過她的人要麽死了要麽跑了,再也別遇上才好。


  不過以她目前粗野邋遢的形象,未必能夠輕易被人認出來。


  池爾斌帶著人從正城門進入,正大街被炸得坑坑窪窪,碎石木棒和坍塌的屋宇飛濺得到處都是,有時候一腳下去還能踩到斷了的手臂和大腿,街道不成個街道,走了好一會兒,也沒見有什麽活人。


  隨行軍官好容易才找到一個保存完整的酒肆,進去詢問半天也沒個人應聲,不過看環境倒還算齊整幹淨,後麵儲存糧食的房間物資也還充足,大抵是人離開的匆忙,顧不上帶這些東西了。


  軍官對池爾斌說,“將軍連著跑了幾天,不若在此歇息片刻,容屬下前去查看城中是否還留有活人,問清楚情況,再作下一步打算,如何?”


  池爾斌進來看了一圈,籠著手站在大堂裏,道,“也罷。先去賀蘭珀府上看看,是否還有幸存的人罷。另外傳令至隴右道所有州、府、郡駐軍將領及官員,命其即刻前往鄯州。金城郡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賀蘭珀下落不明,東西突厥要是在這個時候大肆進攻,對我們而言可不算什麽好事。”


  莫梁問,“為何是去鄯州?”將軍現在不是在金城郡嗎?


  池爾斌橫他一眼,“你認為這個破城住得了人?速按我吩咐的去做,休得耽擱。”


  “是!屬下聽令!”


  池爾斌一通命令下來,讓軍官們各自領命出去做事的同時,木樨並沒傻愣著等吩咐,她已經埋頭幹起她份內的事。她在酒肆後院找到木盆和幹淨帕子,打起一桶幹淨的水,裝滿盆子端著進來,把落了灰塵的桌椅板凳全部仔細擦了一遍。


  這個大將軍挑剔得很,剛剛看見凳子不幹淨,都沒坐下去,一直站著。


  木樨用濕帕子擦了一遍再用幹帕子擦一遍,然後端著盆回到後院,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麽吃的。她翻了半天,隻找到一包壞了快一半的果子,除了不容易壞的幹糧,其餘的都是變餿了的飯菜和肉食,廚房裏一股子腐-敗的味道。


  她捏著鼻子跑出來,挑出樣貌均勻還沒壞掉的果子洗幹淨,找了個盤子裝了,端到大堂裏,放在擦幹淨的桌子上。她沒說請將軍吃之類的話,放在那裏就算完了。木樨想起這男人把她帶著是給他做酒僮,也就是她得去找一桶酒,幾個酒杯過來。


  木樨轉身準備去酒窖,一抬頭發現本來在和莫梁說話的池爾斌已經停了下來,兩人都看著她。


  這麽無聲無息看著,又不說話,著實有點尷尬。木樨突然緊張了起來,抬手準備摳摳臉頰,伸到一半直接繞到腦後撓了撓頭。她忐忑不安地問,“是大將軍說讓小的做酒僮,小的做錯了什麽嗎?”


  池爾斌移開目光,低笑了一聲,“挺上道,卻把力氣用錯了地方。”


  木樨表示自己沒聽懂他說的什麽意思。


  莫梁見這小子實在蠢得厲害,嘖嘖兩聲,把她往後院裏趕,“將軍是在嫌棄你髒。趕緊去把臉洗洗,還有你這手,”他捏著木樨的爪子,沒怎麽用勁兒,木樨已經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快被他捏錯位了,“洗幹淨了再來伺候,髒死了快。”

  木樨摳著手背上的泥點子問,“莫將軍,大將軍要在這裏留很長時間嗎?我不會做飯,一會兒大家吃什麽啊?”


  “不勞你操心,你倒好你的酒就成了。”莫梁把帕子扔在她臉上,回了大堂。


  木樨用井水胡亂擦了一把臉,洗得潦草。這幾天風餐露宿,沒有這個露那個霜一天好幾層的滋潤保護,她的皮膚粗糙了很多,加上髒亂的外形,她又刻意纏了胸,脖子上也裝成受傷纏上髒兮兮的布條掩蓋沒有喉結的事,這樣看起來,倒的確像個身材瘦弱,皮膚蒼白的少年。


  她按莫梁說的洗了臉,躲在後院屋簷下,大堂裏暫時沒人叫她進去伺候,她餓的狠了,從懷裏把剛才得的那塊幹餅掏出來,準備就著冷水啃兩口墊墊。


  她才啃了一口,嚼巴嚼巴往喉嚨裏咽,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你在做什麽?”把她給嚇著了,幹餅噎在嗓子眼裏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她捧起水瓢就要灌水,嘴唇還沒碰到水,水瓢就被池爾斌一腳踢飛了。


  他冷聲嗬斥道,“不要命了!這裏到處都是死了快十天的人,水源極有可能被汙染,你想得疫病就隻管喝。”


  木樨都快噎死了,急需要什麽液體衝一衝喉管,哪裏顧得上什麽疫病不疫病。她的眼淚都淌出來了。


  池爾斌把自己的酒囊甩在她身上。


  木樨顧不上別的,擰開蓋子就灌了幾大口。等東西終於咽下去,回過神來,才發覺此酒非同一般的烈,她整個腸子加上空蕩蕩的胃全都燒了起來,比剛才被噎住還要難受。


  池爾斌把酒囊奪了回去,扔下一句,“廢物。”就走了。半點沒有先前攔住莫梁,讓她做酒僮時惑人心魄的溫柔。


  木樨靠在那兒,覺得自己暈乎了得有小半個時辰,才稍微清醒點。


  出去的軍官們回來了一半,都聚在大堂裏議事。被木樨擦幹淨的那張桌子上擺了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烤雞和醬牛肉,還有糕餅。木樨扶著牆壁走進去,盯著桌子雙眼直冒綠光,她聞著那個味兒,差點直接撲過去搶桌子。


  池爾斌瞥她一眼,“清醒了?”


  其實木樨還是暈乎乎的,她使勁掐著手心,“清醒了,大將軍。”


  “那還不過來倒酒。”


  木樨彈弓似的彈過去,拎起同樣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的酒壺轉圈給在場的軍官將領都倒滿酒。木樨注意到池爾斌的酒杯和別人的不同,是用某種玉石做的,觸手溫潤,杯壁極薄,十分輕巧脆弱。他說莫梁總打碎他的酒杯,看來並不是空穴來風。


  她倒了酒,打算退到一邊去聽候差遣。莫梁把那盤糕餅遞給她,“將軍不喜歡這個味兒,你拿去吃吧。”


  木樨沒有推辭,乖乖接過來,端到門邊坐著吃。


  她聽見屋裏男人們的討論聲。


  一個軍官說,“金城郡被毀了泰半,隻剩得十之一二的人尚留在城中。爆炸是從節度使府開始的,直接炸得都分不清前院後院了。當晚賀蘭珀在家和眾副將心腹議事,一幹人等全部沒能幸免。大人,這可能是一場有預謀有接應的謀殺。”


  “當然是謀殺。”池爾斌沒吃東西,他端坐在椅子上,麵前的桌子空出來一半,放了一張羊皮地圖。他語氣略帶嘲弄地說,“不然平白無故的為什麽炸得這麽厲害,他賀蘭珀吃飽了沒事兒幹在家囤□□,想再過一次年?”

  木樨聽到自己讓雙雲去買燒鴨那條街,以及明秋去的驛館那條街沒有被爆炸波及,輕輕鬆了一口氣。


  另一個人說,“節度使大營的情況屬下打探清楚了。城外共駐紮了兩萬人馬,爆炸死傷了大約近千人,其餘的都跑了,或去往涼州,或南下河州,秦州。隴右剩餘近二十萬軍隊分散在庭、伊、沙、肅、甘五州,李善存已經發下軍令,讓這五州統帥前往鄯州麵見大將軍。”


  “嗯。”池爾斌應了一聲,問,“我們的人到哪裏了?”


  莫梁說,“已經聽您軍令駐紮在定西,將軍若是要他們過來……”


  池爾斌抬手打斷他,“不必。有你們平定隴右,足矣。”


  他去拿酒杯,酒杯空了,目光往木樨那邊輕飄飄一瞥,那小子背上長了眼睛,明明背對著這邊,卻在他眼神瞥過去的時候如同針紮了一般跳起來,跑過來給他斟酒,嘴邊沾上的糕點碎屑都沒來得及擦幹淨。


  池爾斌說,“今晚連夜趕往鄯州,金城郡刺史我也不見了。莫梁,你替我轉告那老家夥幾句話。京城那邊很快會派人過來,在此之前,讓他好好查查這次爆炸的原因,順道把這座破城整理幹淨,別爆發瘟疫之類的疫病。朝廷這兩年為了打仗,財政吃緊得很,賑災錢糧有限,他自己要掂量好輕重。”


  莫梁依言而行,池爾斌看著桌子,又吩咐,“趕緊吃吧,吃飽了好趕路。小子。”


  木樨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池爾斌是在叫她,忙應道,“小的在。”


  “你叫什麽名字?”


  木樨喉嚨滾了滾,“木樨。”


  池爾斌的手下中有人嘲笑,“這家夥長得瘦弱,名字也取得娘們兒兮兮的。”


  池爾斌的目光掃過去,對方就噤了聲。


  “木樨,你會不會騎馬?”池爾斌問。


  木樨想起莫梁騎馬的風馳電掣,就說,“會一點。”


  “不管你會不會,這會兒也沒地方給你弄一匹汗血馬來。”池爾斌說,“你還和莫梁同乘一騎吧。”


  “好的,大將軍。”那你還問我會不會騎馬做什麽?

  池爾斌抬抬下巴指指盤子裏的雞腿,“今日我讓你沒有吃得成魚,這雞腿,就當賠罪了。”


  木樨過來把雞腿拿到已經吃空的糕餅碟子裏,“謝大將軍。”


  木樨聽見那些軍官“小聲”嘀咕,“我越看他越覺得娘們兒兮兮的。”


  她咬住雞腿的肉,用力撕下一大口,嚼嚼咽了,用油膩的袖子抹了把嘴上的油。


  池爾斌在屬下大嚼特嚼的進食聲裏慢慢轉著他的玉酒杯,突然問,“我聽說,賀蘭珀捉了上萬奴隸,聚集在金城郡外修長牆。那些奴隸哪兒去了?”


  木樨後背刷地冒出一層冷汗。


  剛剛向池爾斌交代金城郡現況的軍官說,“據目擊者說,爆炸當晚全都趁亂逃跑了。”


  “跑了?”池爾斌笑了笑,笑得木樨越更提心吊膽,但他接下來說的卻是和木樨想的完全不相幹的事,“好吧。看來長牆工程也得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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