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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我今天就把你鯊了!

  第七章 -

  餘思歸到家時,她媽媽正在廚房裡忙活。

  廚房裡豆角嘩啦下鍋,油水四濺,余媽媽將鏟子將鍋颳得嘩嘩作響,餘思歸向里看了一眼,就看到她媽圍著圍裙,手裡拿著瓶蚝油。

  柳敏見到女兒,溫和地笑了笑:「囡囡,回來啦?」

  餘思歸嗯了一聲,看著她媽忙前忙后,彷彿從來沒經歷那些破事的模樣,又沒來由地生出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洗洗手準備吃飯吧,」余媽媽高興地鏟著菜,「看了下班級群通知,數學老師點名表揚你,說你考了年級第一?」

  餘思歸愣了愣,腦袋疑『惑』一動。

  余媽媽靜了三秒:「……又點名批評了你,說你作業根本沒交,或者交了坨屎。」

  餘思歸心想這還差不多……我才不信老李會正兒八經表揚我。

  她媽顯然下班沒多久,糊弄了倆菜,不過晚飯在她們家標準來看還算豐盛,她媽媽炒了個豆角炒肉,熗拌了一盤香椿豆腐,又從食堂拎了兩份醬牛肉,三個碟子兩個碗,小桌子擺得滿滿當當的。

  ——一看就是出自愧疚。

  餘思歸悶悶地拿起筷子,說不清自己內心的想法。

  柳敏將桌上摞著的學生畢業論文移開,親切地問:「最近怎麼樣?」

  這是開始裝沒事人了。

  餘思歸壓下心裡的那股鬱卒,勉強道:「還行。就最近多了個同桌,賀老師故意安排給我的。」

  余媽媽笑了起來:「哦,對,你們賀老師也給我提了一嘴,說新來了個轉學生,姓盛,有點兒東西,他很看好這個同學能讓你重新做人。」

  餘思歸:「……」

  班主任果然是這個打算,餘思歸氣得腦仁疼,幾乎想沖回學校把盛淅殺了。

  燈火昏暗,她媽媽喜歡若隱若現的燈光,因此裝潢時將全家的燈管都隱匿了起來,走了隱線,餐桌上攏著一層昏昏的黃。

  然後柳敏溫和地開口道:「思歸。」

  「嗯?」

  「……媽媽只是個普通人。」她溫柔地說。

  餘思歸低著頭,說:「……我知道。」

  母女二人其實長得很像,只是餘思歸身上攏著一層脫不去的稚氣,像是春天初綻的迎春,而柳敏的眼角已爬上葡萄藤蔓般的細紋。

  ——這是個單親家庭的母親。

  餘思歸眼眶沒來由地一熱,低下頭去扒飯,柳敏輕輕撫『摸』女兒的頭,母親手掌溫熱,帶著一點濕潤的汗意。

  「辛苦寶寶了。」她低低道,「……謝謝你遷就媽媽。」

  餘思歸眼眶發紅,低著頭不想讓媽媽看到,很兇巴巴地說:

  「我才沒有。」

  我才沒遷就。

  「還嘴硬?」

  柳敏笑了起來,拽拽女兒頭上不服貼但手感很好的『毛』,忍俊不禁地哄哄:「我家囡囡受委屈了哦。」

  餘思歸被rua第三下頭的時候就炸了,怒氣沖沖:「別『摸』我!」

  柳敏很堅決地『摸』了第四下,又忍不住笑眯眯地看著女兒道:「我家囡囡真可愛——腦袋也可愛,發脾氣也可愛,太神奇了,媽媽到底是怎麼養出來的你?」

  餘思歸皮薄,特不經誇,聽了這段話,耳根都在發紅,柳敏又忍不住薅薅女兒的小耳朵,惡趣味低語:

  「也不知道以後要便宜哪家臭小子。」

  餘思歸:「……」

  「你還讓不讓我吃飯了,」餘思歸氣得要哭,「我討厭你。」

  柳敏噗哧笑了出來,輕輕『揉』了『揉』女兒的腦袋瓜兒,母女二人在燈火下吃飯,說了點無關緊要的話題,譬如學業,譬如下午的夕陽,譬如早市新上的、六塊一斤的春草莓。

  燈光罩著她們的眉目,溫柔而繾綣。

  而在這樣的光輝下,一道屬於這家人的傷,在黑暗裡沉默著結痂。 -

  餘思歸在家『摸』魚之心非常旺盛,很難把注意力集中在作業上。

  ——尤其是餘思歸每次一攤開數學卷子,腦海中的盛淅小人就會一臉無辜地自動復讀「我競賽生啊我競賽生啊我競賽生啊」……當事人十分羞恥,根本無顏面對今天的數學作業。

  盛淅,我殺了你。

  餘思歸出門洗了把臉,正好看見她媽媽正愁眉苦臉地看筆記本屏幕。

  她媽媽頭也不抬地問:「你說我讓他過么?」

  餘思歸用軟軟的白『毛』巾擦著臉,冷漠無情地說:「怎麼可能。」

  「……是吧,」柳敏擰著的眉頭鬆開了,彷彿終於放下了塊大石頭:「我丟不起這個人,這位還是下學期答辯吧。」

  餘思歸撲哧笑了出來,她放下『毛』巾,跑到媽媽身後,看她學生的畢業論文。

  「歲月過得真快哦。」餘思歸感慨道。

  柳敏給女兒騰了個地方:「嗯?」

  她女兒若有所思道:「我還記得你寫畢業論文的時候呢,天天挑燈寫到凌晨三點,我起來去冰箱里拿水喝,你還在那挑燈夜戰……」

  柳敏笑了起來:「騙人吧,你怎麼可能記得,那時候才多大?」

  「四歲。」

  十六歲的餘思歸認真地看著屏幕上的「p溝道氧化物材質」云云,總結:「十二年過去了。」

  柳敏愣了下。

  那一剎那她眼底里閃過一絲難言酸澀的情緒,猶如一場戛然而止的青春,又如被月亮砍斷的夢。

  而青春會老,夢則會迎來終結。

  然後餘思歸媽媽笑了笑:「虧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啦,」她年少的女兒笑眯眯地說,「我們那時候還住在大石橋宿舍樓里呢,窗外就是一大片麥田。」

  余媽媽:「你就天天出去撒野,被叮一身包。」

  餘思歸甜甜地笑了起來。

  「其實變得……也沒那麼多。」余媽媽想了想:「那時候改自己的論文改到三點,現在改學生的論文改到三點,有什麼區別嗎?都是掉頭髮的差事。」

  確實,餘思歸哈哈大笑。

  「算了,」柳敏無奈道,「殺了你媽也改不出來了……想吃什麼?我搞個宵夜。」

  餘思歸眼神一亮:「媽媽最好了!媽媽我想吃膏蟹蒸肉餅醉鴨麒麟東星斑鳳翼釀燕窩……嗚!」

  叭的一聲,余媽媽收了拳頭。

  「媽下個雞蛋面。」她宣布。

  餘思歸想吃燕窩東星斑的心被掐死,哼哼唧唧,『揉』著剛被親媽敲過的腦袋,趴在凳子上,小企鵝似的晃晃悠悠,等夜宵。 -

  ……

  「可我想吃燕窩。」餘思歸擲地有聲地總結。

  劉佳寧:「……」

  劉佳寧板著臉道:「你就蹬鼻子上臉吧你。」

  思歸心情相當不錯,被劉佳寧罵了也不哼哼唧唧,反而趴在她桌子前面笑眯眯地咔噠凳子。劉佳寧寫著生物學案都看笑了,拿筆在餘思歸額頭上吧唧一下。

  餘思歸笑眯眯地喊:「bo!」

  劉佳寧抓狂:「快消失!」

  「小佳寧,你不老實,」餘思歸細白手指晃呀晃,道,「你明知道我歸歸最喜歡的就是對自以為是的人說不!你不會是要激起我的興趣吧,那我要告訴你,你成功……」

  劉佳寧冷漠無情:「盛淅,把你同桌領回去。」

  餘思歸:「…………」

  餘思歸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朋友,似乎難以相信這是從她嘴裡放出的屁,然後僵硬地轉過頭,對上身後正把書包掛掛鉤的盛淅。

  姓盛的與餘思歸眼神一觸。

  他面『色』溫和,坦然地問:「你不會真要我領吧?」

  餘思歸:「……」

  劉佳寧伸手在徹底傻了的餘思歸額頭上一推,姓余的毫無防備,嗷一聲,被推了回去。 -

  「不要煩我,」劉佳寧警告道,「日漸油膩。」

  餘思歸委屈起來:「你又凶……」

  「我」字兒還沒說出口,餘思歸就聽見旁邊噗嗤一聲,有個人高興了。

  餘思歸木木地轉過頭去。

  盛淅——不如說他完全沒在忍,嗤嗤笑個沒完,氣都喘不過來了,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在意他。

  餘思歸轉過身,誠懇地:「想死直說。」

  「這倒沒有,」盛淅笑得岔氣,「但你太好玩了。」

  餘思歸憤怒無比:「我今天就把你鯊了!」

  餘思歸是典型的個子和脾氣成反比,盛淅向歸歸老師讓步,嗤嗤地忍住了笑,她這才把桌子上的卷子隨手一折,吧唧摞在那堵高高砌起的牆上。

  盛淅瞅了眼那堵已經超過三十公分的銅牆鐵壁。

  「你不把這玩意收了?」他問。

  歸歸老師冷颼颼地瞥他一眼,顯然是讓他吃屎粑粑。

  盛淅樂了:「怎麼,跟你桌子融為一體了不成?」

  牆畢竟是書砌的,高中教科書尺寸幾乎都是a4大小,課桌又是屁大點地方,歸歸現在寫個卷子都得擠擠巴巴,顯然是當事人為了攔住盛淅下的血本。

  當事人冷笑一聲,不予回答。

  然後盛淅側過頭,忽然道:「怕我?」

  餘思歸:「?」

  你找死?

  「可是怕我做什麼呢?」盛淅開口,『露』出不解的神『色』。

  餘思歸:「……?」

  你這還不嚇人?餘思歸心想,你身上的狗味兒都快溢出來了。

  然而盛淅看著她,真摯地問,「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競賽生,又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呢?」

  餘思歸一愣:「啊……?」

  女孩子懵懵的,完全沒料到還能有這一出。

  「就算先前考了個跟你差不多的分數,那也就是僥倖而已,」盛淅困『惑』不解,「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敵人?我們明明……是同學。」

  他停頓的那下非常恰到好處,甚至能聽出一絲幾不可查的委屈。

  餘思歸被|干懵了,張了張嘴:「可我……」

  盛淅打斷了她:「他們都說,高中同學,就是三年的戰友。」

  然後他十分誠懇地一一羅列:「而我只是個貧弱無能、手無縛雞之力、看到籃球場上有打架的苗頭就會躲進體育館打球的轉學生,只有成績稍稍能看,而且剛剛來到一個全新的環境,人生地不熟,在這班上舉目無親……」

  「肉眼可見的弱勢群體,」盛淅總結:「而你還在我旁邊樹了個銅牆鐵壁。」

  姓盛的說完,十分無助,曲起食指,在那摞三十多公分的書上敲了敲,動作十分嫻熟,似乎前幾天剛見過。

  餘思歸腦闊『亂』成一鍋漿糊,舉目無親,手無縛雞之力……?沾邊嗎?

  但盛淅說的又句句是實情……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敵人呢,」

  盛淅望著餘思歸,帶著一絲孤苦伶仃的意味,開口說:

  「我明明,是個需要你幫助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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