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朝花夕拾 二
“快，叫姐姐，叫姐姐！”
圍著一個漂亮小孩上躥下跳的轉圈，嘴裏不停嚷嚷著同一句話，百裏魚完全沒有身為公主的矜持，拿著一雙木筷，時不時要輕輕敲打那小孩兩下。
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天都在上演，旁邊的宮人們也都早已見怪不怪，頗為淡定的在一旁隨侍。
而那個被百裏魚不停騷擾的女娃，則比旁邊的侍女們更加淡定，或者說更為冷漠，她似是完全沒注意到旁邊有個聒噪的女孩，隻顧自端坐著，小口進食。
還是旁邊的雲皇後煩了，沉聲道：“三魚兒，食不言寢不語，你又忘記了母後的話？”
“可是三魚兒已經飽了，不算犯戒。”
百裏魚鬱悶的嘟了嘟嘴，將手裏的木筷放下，乖乖坐好，還不忘小聲為自己辯駁了一句，可聲音太小，雲皇後並未聽見，也沒去管她。
“夏姑..”雲皇後喚了一聲不遠處的貼身侍女，但夏姑似是有些走神，明顯反應了一下，才後知後覺的忙快步走到了雲皇後的跟前。
“娘娘有何吩咐？”
雲皇後打量了眼夏姑，終究沒多問，隻是道：“雲音的傷也已好的差不多了，讓人在殿外布置一下，本宮要帶小公主去曬曬日頭，去去晦氣。”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夏姑領命而去，雲皇後扭頭掏出手帕，替已經用完膳，正在配合著侍女漱口的小公主雲音，擦了擦她嘴邊流出的水漬。
旁邊的百裏魚也連忙湊了上去，仰著臉等著伺候，雲皇後輕笑了一聲，將剛給雲音擦臉的手帕，直接蓋在了她的小臉上，扭頭抱著雲音走出了殿外。
扯下臉上的手帕，百裏魚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她喊了聲母後，忙追出了殿外。
春日正好，寢殿外，繁花盛開，飄蕩著陣陣幽香，小雲音似是不太適應這濃重的花香，狠狠的打了兩個噴嚏，黑亮的眼睛慢慢泛起了水霧，卻映襯精致的五官更加漂亮。
雲皇後憐愛的摸了摸她柔軟的臉頰，歎了一句：“整個百裏國，恐怕也找不出如你這般漂亮的可人兒，那個拋下你的母妃，當真是個蠢人。”
一抹春風拂過，小雲音抬起頭，靜靜的看著抱著她的人，臉上照例是沒什麽表情。
雲皇後笑了笑，道：“雲音，若是你笑起來，這百花恐怕也當失色。”
小雲音照例沒有反應，甚至連眼睛也沒眨一下，隻是在片刻後，緩緩的伸出小手，送到了雲皇後的跟前。
“.……怎麽？”
看了眼伸向自己的小手，雲皇後一時間並不明白這孩子想要做什麽，小雲音也沒說話，隻是碰了碰她耳邊的碎發，很快拈出了一片紅色的花瓣。
微微一愣，雲皇後看著這個如木偶一般的孩子，輕輕的握住了她的小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溫柔的笑了。
小雲音有些不自然的眨了眨眼，嘴巴竟動了動，好似要開口說話，可在雲皇後期待的目光中，她終究還是沒發出任何的聲音。
從殿內跑出來的百裏魚，看到雲皇後的舉動，拽著小雲音的另一隻手，立馬嚷嚷開了：“母後，三魚兒也要。”
雲皇後點了點她的額頭，笑問：“三魚兒，你鬧的什麽？”
百裏魚顧不得回母後的問話，有樣學樣的吧唧一口，親在了小雲音的臉上，親完還下意識的舔了舔嘴，道：“母後，她是甜的。”
小雲音：“.……”
“休要說妄語，對了，母後問你，太傅近日都教了你些什麽？”雲皇後隻當三魚兒在說玩笑話，並未當真，隻問起了她的功課。
提到功課，本想再親一口小雲音，證明自己所言非假的百裏魚，也顧不得嬉鬧，忙吞吞吐吐的將近日太傅所教的功課，如數報給了母後。
雲皇後耐心的聽完，道：“太傅所授這些，你溫習的如何了？”
“回母後，三魚兒還未如數掌握，這就回去溫習……”
蔫蔫的低著頭，百裏魚霎時沒有了往日活力，戀戀不舍的鬆開小雲音的手，一步三回頭似乎是要打算乖乖返回殿內。
熟知百裏魚小心思的雲皇後，隻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既不出聲阻止，也不催促，百裏魚直走到殿門前，終於忍不住停下了步子。
“.……母後，你為何不攔我？太傅教的都是兵法，三魚兒不喜歡。”
百裏魚嘟起嘴，麵向雲皇後，竟撒起嬌來。
“罷了，你既然無心讀書，那母後便罰你帶著雲音去花園散心。”
狀若無奈的歎了口氣，雲皇後將懷裏的雲音小心的放下，百裏魚立馬高興了，忙不迭跑過來，拉著人便逃也似的飛奔出了雲皇後的寢殿。
打發了兩位公主，雲皇後原本輕鬆的表情，立馬歸於陰沉，她扭頭對一直跟在身旁的夏姑道：“你似乎有心事？”
夏姑抿了抿唇，才猶豫道：“.……皇後娘娘，奴婢在回來的路上，聽聞了一件事。”
一邊說著，夏姑一邊瞥了眼跟在身旁侍候的一眾宮女，雲皇後會意，對其他人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是”宮女們也沒磨蹭，陸陸續續，一個接著一個退了出去。
雲皇後目送著宮女們一個個走遠，道：“夏姑，有什麽事情，你現在可以說了。”
夏姑這才往前走了幾步，靠近了些，將無意間聽到的消息說出了口。
“伯候元遷，據說已班師回朝，不日便可返回王城，他的一支騎兵隊也已在前兩日先行回來報信。”
“當真？想來，他似乎已五年未回，為何會突然回朝？”
聽到這個消息，雲皇後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她無法否認元遷在用兵上的出色能力，但是她也深知這人太過霸道，先皇在時倒還能壓製，現在輪到懦弱的百裏歸，一旦他回朝，隻怕這王城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夏姑：“聽聞是與北邊的夜涼打了一仗。”
雲皇後皺了皺眉：“他是打了勝仗？”
“是，元遷打退了夜涼國精銳，搜刮了不少的糧草金銀，還乘勝追擊打進夜涼國內，擄了不少人，隻是……”
說到這裏，夏姑突然噤了聲，沒有再說下去。
“但說無妨，別吞吞吐吐的。”
雲皇後是個直性子，最受不了拐外抹角，連忙催促，夏姑隻得繼續道：“元遷擄來的人裏，除了精壯的勞力，還有不少隻不過垂髫之年的女娃娃。”
“夏姑，你究竟想說什麽？”雲皇後沉聲問道。
“元遷班師回朝時，按照慣例，皇上定會大擺宴席為其接風洗塵，奴婢想說的是，兩位公主是否要派人看管在後宮，以免.……惹來.禍事？”
夏姑抬眼小心的瞥了眼雲皇後，後者此時麵色已有些僵硬，眼裏更是泛起了薄怒。
雲皇後道：“你是想說，雲遷敢對兩位公主不利？”
夏姑：“奴婢不敢欺瞞娘娘，奴婢昨日碰見了元遷府裏的人，在向皇上身邊的宮人，打聽兩位公主的事，等元遷回朝，恐怕便會知曉兩位公主.……”
沒聽完夏姑的話，雲皇後一把抓過手邊的茶碗，在盛怒之下，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他敢！”雲皇後怒吼道。
夏姑連忙跪下，卻沒噤聲，繼續俯首進言道：“娘娘，伯候元遷他素來跋扈，平日便不將皇上放在眼裏，奴婢隻是擔心兩位公主有所損礙而已，還望娘娘三思，早些為兩位公主打算。”
“打算？嗬~，本宮的打算便是，若是他元遷敢動三魚兒和雲音一根汗毛，本宮定讓他粉身碎骨，這百裏國，可不隻是他元遷的天下。”
雲皇後本是將門出身，絕不會畏首畏尾的選擇委曲求全，她暴烈的性子，王城之內無人不知，可這也是夏姑所擔心的事。
元遷的勢力在百裏國內一手遮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鮮有人會逆著他們的意思來，因為反抗他們的人，早早就會被五馬分屍，屍骨無存，饒是當今百裏國主，他們的皇上，也對元遷存著一份懼意，又怎能指望他會庇護一二？
夏姑不由對兩位公主，以及麵前性情剛烈的雲皇後，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擔憂。
但是夏姑的擔憂，卻對毫無所覺的兩位小公主沒什麽影響，百裏魚依然充滿活力，拽著死氣沉沉的小雲音，在王城花園內玩鬧。
春日裏，清風微徐，瓊花樹下，百裏魚讓宮人製了個不大不小的風箏，讓小雲音扯著風箏線，她自己則拿著風箏飛跑。
不一會兒，鷹狀的風箏，就飄到了百裏國王城的高空，引得不少宮人過客駐足。
“高一點，再高一點。”
百裏魚在小雲音身邊，咋咋呼呼的催促著她繼續放線，小雲音也很聽話，頗與年齡不符的靈巧手指，不急不緩的拉拽著風箏線，將風箏放的越來越高。
可是好景不長，一陣猝不及防的強風，斬斷了風箏線，讓高高翱翔的風箏，隨風打著轉，轉眼間消失了蹤影。
“啊！我的風箏！”
百裏魚驚叫一聲，慌忙順著風箏飛走的方向追了過去，跟在身旁的宮人們連忙跟上，竟將呆呆拽著半截風箏線的小雲音落下了。
小雲音看了看手裏邊斷了的風箏線，又瞥了眼百裏魚和侍女們遠去的背影，並沒有邁開步子追上去，隻是站在原地，抬頭盯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突兀有個聲音在遠處喊道：“這風箏，是你的嗎？”
小雲音聞言，緩緩的將視線從天空中移開，扭回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那是個年紀不大，卻身材高挑的少年，可她並沒有過多注意少年的樣貌，隻是將視線落在了少年手中的那個鷹狀風箏上。
少年看到小雲音的臉，卻是微微一愣，手上一鬆，拿在手裏的風箏便落在了地上。
小雲音似是猶豫了一瞬，邁開步子，不急不緩的走到了少年的跟前，完全沒有小孩子該有的活力。
她拾起了地上的鷹狀風箏，什麽也沒說，隻是拿著風箏，就地規規矩矩的跪坐了下來，似是在等百裏魚回來。
少年看著腳邊的漂亮孩子，反應了一下，想離開，可又覺得這樣似乎有些不妥，見小雲音麵無表情的看向他，忙有些幹巴巴的介紹自己道：“在下風陌。”
可小雲音沒理他，這時百裏魚已帶著人跑了回來，遠遠的看到她手裏的風箏，興高采烈的喊了起來：“雲音，我的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