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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喊口號容易,誰不知道老百姓苦。但每一層有每一層的難處啊,否則光考慮老百姓,那北京上海都別搞城市建設了,還是先讓老百姓吃飽肚子吧,行嗎?不行。別看那小品上演的,領導有錢吃喝招待,卻沒錢修理小學門窗,讓誰聽了都覺得可氣。但現實中這樣的事太了,也太正常了。原因就是:小學門窗修不修差別不大,招待一頓飯看著奢侈,但各有名目,少吃一口都不行,而且意義都比小學門窗重大。”朱局長越說越來勁,“什麽叫實事求是?這就是實事求是,隻不過沒法擺到當麵來說就是了。所以說實事求是之難,就難在這裏。並不是隻有對老百姓好才是實事求是,有很多時候,對老百姓沒有好處,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間接損害了老百姓的利益,但在當前的機製下,當事人還必須這麽做。否則,你在大局上先已經不合理了,光讓人在小地方一個勁的奉獻,難道這就是實事求是了嗎?更不是。”


  老周則又聽出了另一重感慨。難怪人說一當上官就連學問都見長,還真有幾分道理。你瞧這老豬頭,分明就是把大家都當成聽課的小學生了。


  老唐繼續附和著朱局長的理論,並不斷舉出大量例子,如車禍中的撞傷不如撞死,高考盡管萬惡但在中國確實也沒有更好的選拔方法,城鄉戶口的人命實質上就是不等價,等等,以證明現實的內在邏輯就是冰冷無情的,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隻能意會,不能說穿,否則感情上接受不了。


  這二人越說越如同遇上了知己,連連幹杯。老周心想要壞,老唐今晚上非吐不可了,這小子就是喜歡瞎激動,他哪知道老朱是什麽酒量。


  喝到後來,有關官場的文化分析說膩了,老唐和朱局長又比著講起了黃段子,也不顧有那麽多女士在場,可見機關上的人不要臉起來那才叫無所顧忌。


  其中,老朱拿手勢比劃著講的一個反響最強烈。他說的是,某公園小山上,有個山洞。先來一男的——他伸出食指和中指依次點在桌子上——就這麽走進去了;又來一女的——食指中指同樣均勻點在桌子上——也這麽進去了;又來一警察——手指下伏,做悄悄躬身狀——也進去了。過了半天,女的先出來——他將兩指大大的橫向叉開,仿佛無法合攏了似的,在桌上重重的一頓一頓——走了;男的又出來——他以兩指做虛弱無力、踉踉蹌蹌狀——也走了;最後警察出來——他以食指與無名指依次點在桌子上,中指則直挺挺的指向前方……


  舉座嘩然。老唐連聲道,急了急了。


  最後一杯時在座各位一人一句湊齊了一首民謠,看來誰都不外行。說的是:領導來了怎麽辦?先住賓館後吃飯。吃飯以後怎麽辦?麻將桌上搬一搬。搬完以後怎麽辦?舞廳裏麵轉一轉。轉完以後怎麽辦?洗浴中心涮一涮。涮完以後怎麽辦?小姐過來按一按。按完以後怎麽辦?小姐問他幹不幹。幹完以後怎麽辦?說到最後這句時產生了爭議,版本一是“簽字報銷用公款”,版本二是“帶回賓館繼續幹”,版本三是“留張名片做紀念”。

  不出老周所料,酒桌上一站起來,老唐就紮到衛生間去吐了。幾人趕緊將他扶回房間,他倒在床上便呼呼睡去。


  老周示意女士們,先回房間休息吧,我還要送送朱局長。


  二十分鍾後,他和朱局長已並肩端坐在一個桑拿房裏。身上皆汗出如漿,卻都在咬牙堅持,似乎在比拚意誌。據說這也算解酒的一種土方。


  “老弟你可以呀,一出門就帶上三個,都上過床了吧?”朱局長問。


  “兄弟我還真沒那麽大本事,一個都沒辦過,就是一塊來爬山玩的。”老周道。


  “嘁,誰信哪。不過,至少你今天肯定還素著呢,等會兒,是在這裏找一個,還是招待所再開個房間,弄個帶回去?”朱局長道。


  “就是不再開房間,老唐也醒不了。”老周樂道,“不過實話說啊,現在我對找小姐這事,還真沒什麽精神頭了。”


  “那是你身邊的良家婦女太多,忙不過來了。”


  “當然也不是。反正當初吧,在很大程度上,是把這當成了一件多時髦的事,尤其來了朋友的時候,要不給他找一個,那簡直就是對不起人家。”


  “嗬嗬,一起下過鄉,一起同過窗,一起吃過糠,一起分過贓,一起抗過槍,一起嫖過娼,這麽算是有六種鐵哥們兒的標誌了啊。”


  “還多著呢,一起受過傷,一起嚎過喪,一起頂過缸,一起湊過幫,哈哈,十種了。”老周補充道,“不過朱局長,這方麵吧,我幹過一件最內疚的事。那年,你們這縣還沒改市的時候,縣委辦公室不是有個老楊嗎,現在退休了,特老實八交個人。那回他幫了我個忙,回頭我就把個小姐給他塞到房間裏去了,並且叮囑小姐,無論遇到什麽拒絕,一定要把事辦成。結果,小姐走了以後,我一回到房間,楊大哥他老人家,一頭就紮到我懷裏,哭了!他說,這輩子就碰過他老婆一個女人,今天怎麽幹了這麽個事啊。”


  “嗬嗬,人家守身如玉大半輩子,竟然沒抗住你的腐蝕,轉眼就被破了身子,一世信仰付諸東流了,你罪孽不淺哪。”朱局長道。


  “從那往後,我才開始對朋友也有了區別對待。比如我有一鐵哥們兒,王校長,他就從來不找小姐,甭管一塊出去玩的別人怎麽找。問他是不是有毛病,他說,從生理衛生的角度來想象,那些小姐的勞動工具裏麵,實在是人間最肮髒的地方,所以也就怎麽都不會起念頭。你瞧,還真是什麽人都有。”老周道。


  倆人這麽分散著注意力,身上已像被水澆過了一樣。終於同時大叫一聲,爭相竄到了桑拿房門外,隨之哈哈大笑,直喊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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