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陰陽眼?
吳奈心虛地看著狂笑的元永澤,感覺自己的反派人設被人搶了。
“切——,得了吧,中二青年特有的嘴硬。”
貧弱的吐槽引不起光頭的激烈反應。
但他的確有很多的感慨想要找個人抒發。
所以吳奈雖然已經翻著白眼明確表示不樂意聽對方抖私貨,但在能力加持的學生手上,毫無清淨可言。
“你知道嗎?人的記憶真的是個可以扭曲的東西。記憶裏的繼父是那麽的高大,殘暴,而不可戰勝。”
充滿追憶的思緒,元永澤的表情愈發詭異了起來。
“可在那個女人的記憶裏,那隻是個略顯跛腳的死瘸子罷了。”
“記憶的慣性真的很嚴重,刻意的言語誘導,一些負麵情緒的佐料,都能積攢起仇恨的種子來。”
吳奈對學生報以沉默,他不太擅長處理這種難斷的家事。
元永澤十指交叉,不住揉搓著手指,最終緊緊攥成一團。
“她有苦衷,我能理解。所以借兒子的手,除掉甩不掉的累贅。”
“可是……可是……”
他雙手攥成拳頭狠狠砸在高架橋上。
轟哢——
人類建築文明的產物就被活活打斷了一半,半座斷掉的建築垃圾混著車輛,裹挾著太多的失望,沉入絕望的河中。
“她也不該!她也不該!她不該心懷鬼胎,拿我當泄憤的工具!”
謊話重複一千遍,也就成了真。
明明是她誘導著不滿十歲的孩子拿筆記錄仇恨。
明明是她貪圖人家的彩禮錢,卻整天在家裏吵架,還禍水東引到孩子身上。
明明是她把小刀塞到了孩子的手裏。
明明是她,關上了男人最後一扇求助的門……
可為什麽,
於心難安的時候,罵的是他?
讓孩子相信,自己就是那麽一個滿腔戾氣的反社會人格。
告訴他,你該文明點,不能和同學打架。
但在家裏,卻比誰都擅長刻薄地挖苦人。
哪怕在孩子臨死前的一刻,都還是一顆死不悔改的心。
元永澤清晰地記得元芳芳那天在高架橋上最後一番話。
“我供你吃,供你穿,帶你離開那破地方,想辦法讓你上正常的學校,給你報補習班。”
“我做這些,不求你以後大富大貴,就圖你做個正常人。和學校同學相處不好。我就帶你去培訓班的夏令營。”
“你回報我的是什麽?又是一筆醫藥費的開支?你這個畜生,怎麽到哪兒都打架?你捅死你爸還不夠,幹脆把我捅死算了!啊?!你怎麽不去死啊!”
扭曲到變形的浮腫的臉,是元芳芳猙獰的模樣。
元永澤隻覺得氣血上湧,直接擠出了車子。落地的那一刹那腳都因為姿勢不對反關節的崴了過去。
鑽心的劇痛在這個時候是最好的鼓勵,他拚命瘸著腳,背對著那個歇斯底裏的女人,自殘式的前進著,逃離那些威脅。
直到他跳江,他都沒說一句話,沒回一下頭。
也沒等到哪怕是一句溫和的話。
吳奈看著眼前這個不惜自殘,也要把記憶裏和元芳芳有關的內容抹去的孩子,連憐憫的情緒都生不起來。
強行改變自己世界的架構,不是說不可以,但代價就是永久性的失去了成長的契機。
靈體的世界,本來就是靈體刻骨銘心的記憶的凝聚。對他們來說,記憶本身,就是一種力量的象征。
記憶的完整性是很重要的實力評估機製。
找回名字是起點,而一點點找回記憶則是靈體逐漸完整的路徑。
而吳奈陪這個學生做的,便是在這個路徑中,消除執念的過程。
太過偏執的靈體很難走出自己的世界,寸步難行。
本來了解前因後果,大家禮節性哭哭打打,終究是該生生死死,塵塵土土,各自安息。
但各種陰差陽錯,總歸的結果卻是事與願違。
現在的學生自絕前途,他這一衣帶水的,也好不到哪兒去。
苦逼的看著陷入到青春期自我懷疑漩渦的學生,他大感無奈。
吳奈不由得開始懷念那個雖然不靠譜但還是有點用的老師傅。但黑色手機最近一動不動,著實無用。
……
……
元芳芳是在醫院醒來的。
慘白的大手裹挾著純白的靈魂,從窗戶旁邊掠過。
怨毒的人頭輕飄飄地晃悠在半空中,人頭被係在一隻巨大而敏捷,布滿肉瘤的壁虎身上,原來是它增生的尾巴附庸。
大手呼嘯而過,壁虎驚得斷尾而逃,人頭飄乎著,像是個風箏。
腐爛的馬臉高大女人從房門外經過,露出布滿鋸齒和倒刺的牙床。
隔壁病床上的,是一個發際線倒退到極致,頭顱腫大,青紫色的嬰兒。
整間病房都被血肉包裹著。
透過窗戶,對麵的大樓正在施工。
一個巨人正在被加工,騎著手指做成的魔法掃帚,全身包裹防護服的工人們正在試圖打磨著肩胛骨。
滾落的血液帶著高溫,翻騰的蒸汽。
隆起的二頭肌適合加固後,用作空中餐廳。
胸鎖乳突肌承上啟下,適合用作冕災的應急疏散通道。
還有背闊肌……
也許,正常且可以理解的生活僅僅是表象。
詭秘而晦澀的真實有待挖掘。
這是她第六次在這裏醒來了。
如果說,之前的恐怖還在可以理解的範疇,那現在所遇見的,便是無法觸及,難以用常規想象的場景。
那些個不可名狀的怪物,還有血肉交織的環境,充滿著畸形的生命力的房間。
無一不揭示著一種和正常生活格格不入的恐怖。
這些恐怖,並不會真正的殺死她。
但是,她無論是選擇呆在原地,還是主動探索,都會逐漸陷入到一種沉浸的,可怕的狀態。
表麵上看,生活會逐漸的平複,她的記憶會逐漸的正常。
怪物會逐漸恢複人類的形狀。
巨人會變回正在施工的建築樓。
蠕動的血肉被整潔的牆麵代替。
汙濁的環境會逐漸充斥著清新的空氣。
但變幻的過程中,她能看見津津有味啃著手指的地鐵上班族。
也能碰見航行在河麵上,蠕動著軟體的巨大蝸殼,盡管其上還有很多個幹枯的手,在呼救。
然後她會在發現這一切的真實之前,突然醒轉。
然後……再一次投入到這種絕望的生活中。
吳奈陰晴不定地看著病床上緊閉的女人,眼皮下麵的眼珠還在瘋狂地轉動,整個人呈現痙攣的狀態。
“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複仇方案?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元永澤長呼了一口氣,想把所有雜念吐露無遺。
“隻可惜,我雖然知道,她現在生不如死。但因為她的意識已經淪陷,沒法在強行觀看。否則倒是便宜了他。”
不能直接感受到底發生了什麽,光是知道很痛苦。這大概是複仇的元永澤最大的遺憾。
“咦,你們兩個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快藏好,不然會被壞人抓走的。”
兩個靈體都驚得炸了毛,齊齊轉過身來。
白天的時候,他倆躲在死無葬身之地裏頭,趁著晚上夜深,找了半天,才憑著微弱的感應,找到了已經昏迷不醒的元芳芳。
現在已經是零點,都說夜路走多了會見鬼。這回,他倆這是遇見了哪個長陰陽眼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