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水火未濟，山中少年（5）
谷壁懸台，居中一層，僅僅橫站三人。通身赤血硬袍，似筒罩在身上，各自綉著不同的白色形狀。袍子兜在頭上，血紅面具遮著面容。豎繪白色巨眼，與下方百人紅面紅眼相比，更加瘮人。
其中一人高挑，袍綉弓箭；一人佝僂，袍綉藥草；一人矮胖，袍綉火焰。三人周身透出的煞氣，似乎在懸台捲起谷風，氣勢猶比下方百人更盛。
懸台頂層還有一人，一席白袍，白色面具，上刻北斗七星，白髮垂肩，看上去好似無害的老者。但谷下眾人紛紛揣測，此人怕是山中人最可怕的刺客。
白袍老者忽然發聲，洪亮之音震透山谷，又帶著股邪異的腔調：「很久沒有聞到這麼多新鮮的血味了，叫老夫好不興奮！桀桀～桀桀～爾等來自不同子窟，歷經死煉多年，雖有長有短，但能活著來到母窟，便是爾等的榮耀……我山中人乃世間最古老的刺客之盟，多少方國興替，宗族覆沒，都有我等身影……母窟每十年會誕生一代山中人，明年春，便是新一代無名眾的出山之期。之後若能累積足夠功勛，可晉陞血面眾，而最強的血面眾只有七人，稱作七殺。老朽不才，位列我山中人三尊之一的星尊，桀桀～沒甚麼能耐，就是活的久一些，職司總鎮母窟……」
谷下的戎胥牟聽得一臉凝重，暗忖：「看來窟首這一層的血衣血面，叫血面眾。而中層三人，就該是七殺。此外還有四殺，也不知道是些甚麼人……赤發凶人的地位還該在窟首之上，如果窟首是血面眾，那凶人會不會就是七殺之一……當年我巫武太弱，阿爺又太強，無法推知他實力究竟。如今想想，怕還在我的預料之上，若想抓他逼問當年的內情，還有爹娘大哥的情形，也不知我何時才能做到？」
轉念又想：「記得當日在費氏族地，晴姒姐與娘親提及，山中人曾因圍殺武丁王的好妃而損傷慘重，沉寂了近百年。若非這一削弱，如今的山中人該有多恐怖？或許說，當年圍剿好妃的山中人又該有多強悍！而好妃竟能將其重創，真不愧是晴姒姐都崇敬效仿的女子。」
星尊先指了指遠處數百年歲較大些的刺客，又點了點他們這前列的五百餘少年，「即日起，無論早來幾年的，還是初來乍到的，要想在母窟晉陞無名眾，只有一法，就是活下去。黃昏之前，最多四人成一組。夜降之時，每一組都是獵手，同時也都會成為他組的獵物。無論何時何地以何種方法殺死獵物，便可用人頭從母窟換取獎賞。獎賞很多，巫武、秘術、兵刃、藥草……能讓爾等變強，唯有變得更強，爾等才能活過祀底最後的死煉……老朽相信爾等不會心生妄想，有背叛脫逃之舉，嘿嘿，山中人的手段，只有爾等想不到，心蠱也不過小道罷了，桀桀～桀桀～」
聽著上方傳下來的話語，仲牟心頭狂跳，明白了接下去的日子等待他們兄弟的會是甚麼，更加殘酷的死煉，心中不安的同時，暗自疑惑：「莫非窟首捉對的組殺，便是為母窟死煉而準備，接下來的近一年時光，可能會同時面對多組獵手，山中人這般兇殘的手段……對啊，若果真每隔十年，便會有一批山中人經歷這般兇殘的死煉，按說不該沉寂百年之久才對，或許還有其它甚麼緣故。」
……
母窟的日月，漫長而殘酷，相較起來，子窟的一切當真如同遊樂，讓已覺平淡的戎胥牟再度緊繃了精神，與狁豹等四人，時時刻刻在殺戮與匿逃之中捱度。
數次經歷生死，其中最兇險的一次，竟被三組獵手暗結默契聯手狩殺。他四人也不是一般的狠人，不僅反殺了其中一組，更將其餘兩組重創，四人自然也受了很重的傷，好在從母窟換來了上好的傷葯和一些機關陷阱，才讓他們成功藏匿起來，直到傷愈恢復。
這九個月以來，仲牟受的傷比子窟六年還要多，但他的身體或許經過了玉璧那種熱勁的溫養，傷愈的總比旁人快些，就算結疤，也會淺上許多。
他用獵物人頭換取了自家巫武修鍊所需的獸血與藥草，完成了九樁在甲肉境最後的血浸，開始為銅骨境做起積累。
他也發現，母窟中巫武的傳承不少，都是曾經被山中人滅門的氏族所遺，更有一種毒湯之法，可令人浸泡后，強壯筋肉，與自己的血浸相似，只是功效不一。狁豹、癸巳、癸亥三人都使用過，浸泡時伴隨著極大的痛苦。虧得他們是遊走在劍鋒上的刺客，也疼得死去活來。唯獨狁豹，卻甘之如飴，毒湯似乎刺激了他的血脈，竟讓他一舉破入甲肉巔峰。
兄弟們自是高興不已，在星尊口中那最後的死煉來臨之前，多了一個甲肉巔峰，無疑是好事，仲牟甚至將自家的刀法對其餘三人擇招相授，以增強同伴的實力。
仲牟自己也通過學取敵人的種種招式，而不斷將自己的《殺獸十刀》完善。此外，他還換取了易容之術。當年那神秘的周人使者兩次喬裝易容，令他仇深難忘。九個月里他同母窟換取的物事不少，但大多都只能自己用，絕不準私相授受。
秋十二月的一個清晨，寒風瑟瑟，戎胥牟與數百人，再次被召集在山谷之中。與當日相比，無論五百子窟少年，還是母窟原本的數百青壯，都僅剩半數不到，有些整組消失，有些人手缺殘。
高台之上，下層依舊站著數十血面眾，但七殺之處，卻只有一人，星尊更是沒有現身。
那七殺血袍上綉著藥草白紋，佝僂著身軀，低啞道：「老夫瘟殺，奉星尊之命，主持你等最後的死煉。嘿嘿，端的是無趣，倒不如聽聽那些毒死前的哀嚎，所以你等要有趣些才好。本次死煉很簡單，能見到後日晨光之人，將成為真正的山中人。嘿嘿，山中人，多麼令人敬畏的稱謂，你等配嗎？山中人可不需要這麼多廢物……」
「瘟殺？晴姒姐說的當世用毒三大高手之一，山中人瘟君！怕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好弟弟有朝一日會在這等情形下見到本尊吧……」仲牟兀自嘆嘲。
「嘿嘿，老夫特製了些布囊，每組取一，內封天、地、人三種骨甲其一，獵殺它組，湊齊三種骨甲，就是你等的任務，是不是很簡單，嘿嘿。明日太陽落山前不能湊齊骨甲組會被血面眾剿殺。莫要以為血面眾是來看你等熱鬧的，他們會暗中監視你等，若有脫逃者，整組格殺。對了，老夫還要提醒你等，布囊密封，一旦拆破，會散出一種秘制的奇香，相信你等明白，沾染之人在我等山中人眼裡會如夜空皎月一般顯眼。看看，老夫心善如此！還特意提醒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