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水火未濟,山中少年(6)
懸台上的血面眾將手中的布囊一一甩向谷下眾組刺客。
而懸台頂上再度傳來瘟殺的聲音,不急不緩:「想成為真正的山中人,你等當領悟性命真諦,世間萬物本無善與惡,日升月落可有善惡,風雨雷電可有善惡,弱肉強食可有善惡,沒有,都沒有,唯有秩與亂,秩久必亂,亂久必秩,而我等正是貫穿秩亂的那柄利劍……」
這番話令戎胥牟心神大震,顯然因《自然經》他較旁人更懂世間萬物之理,只覺瘟殺的話有理得可怕,有理得殘酷。難道大商滅我戎胥,是為了它的秩,不不,絕不是,那就是大商對我戎胥所造的惡……
身旁的狁豹見他愣神,躍起替他將射向他們的布囊接住。仲牟瞬間回過神來,向兄弟投去安心的眼神。
他接過布囊,並未急著行動,而是環顧四周,將眾組的舉動看在眼中,尤其一些熟識之人,或危險之人,讓他格外留意。只是他發現還有不少人同他一樣,也在探查周遭。其中,看到了箭手辛未那寒冰似的雙眸,只是與上次初臨山谷不同,今日的冷眸與他一觸即轉,倒讓他暗暗記上心頭。
因布囊每組都有,且只有一隻,倒未引起爭奪,更無人敢在此地搶奪相殺,都怕做了他人的鷸蚌。
越來越多的刺客離去,對於眾人來說,此刻首要的是隱藏好自己,再謀獵殺之事。幾乎等到谷中少了四成,仲牟才率狁豹三人,快速遠離山谷。
幾人繞過一座山峰,大個子癸亥甩開大步,邊跑邊問:「癸子,俺們這是要跑多遠?」
墜在最後的狁豹調笑道:「癸亥,你那腦子都長在個頭上了,我們現在最好跑到所有人的最外圍,不給他們埋伏的機會,到時再回身獵殺,還能避免腹背受敵,癸子,你說我說的沒錯吧?」
戎胥牟點了點頭。其實豹子只說對了一部分,若僅僅如此,他會爭先跑離山谷。最後的死煉不在逃生,而在獵取布囊,所以他盡量多地觀察山谷眾人,每個人都可能是他們將會面對之敵。當然他也有自信,縱然有敵人在前方潛藏,只要匆忙,憑藉過人的耳目也能提前避開。
「癸子,我看你適才一直在搓捏布囊,能看出是哪種骨甲嗎?」癸巳並不打算索要布囊,僵著臉詢向跑在身前的仲牟。
仲牟腿腳不緩,也不回頭:「難!我摸這骨甲,刻的不是天地人三字之一,似乎是一段字文或圖刻的一部分。因此唯有觸碰到對方的布囊,才能知道是否與我等手中的骨甲不同。」
啊~狁豹狠踏了幾步道:「那瘟殺老賊真箇狠毒,還說甚麼簡單。這不是要我們殺死對方所有人,拿到布囊,才知道是不是殺對了人。我們少說也要殺兩組,運氣差了可就難說了!」
「若是一直不對,咋辦?」癸亥愁道。
「一直殺!」癸巳臉如屍僵道。
「我們四個兩日內,又能獵殺幾組人,活到今日的哪裡還會有廢物,還要整組整組的殺,一不小心被埋伏甚至合擊,死的怕就是我們了。」狁豹有些泄氣道。
「沒那麼糟糕,首先我們無需殺盡全組,才能得到布囊,不然你以為你在接取布囊時,我又在做甚麼?走神不成?」仲牟一臉肅重,鼓舞道,「我在看每一組究竟何人在保存布囊,另外,我們不能心急,越晚獵殺越好。」
「你是想等一番廝殺后,剩餘之組有兩三隻布囊時,再動手?」
「好主意!剛好剩下的也更強!試試我如今巔峰的身手,霍霍~」聽到癸巳的解釋,狁豹好似看到希望,有些興奮又有些擔心道,「谷中那麼多組,那麼混亂,你都能看得清記得住?」
他雖知道好兄弟耳聰目明,記性也好,卻不知道好到甚麼地步,畢竟當年大破鬼周之謀時,他作為客人又是被擄目標,自然被保護起來,並不知兄弟在其中的謀划與功勞。
見仲牟在前面點頭回應,癸巳僵硬的嘴角似笑非笑的抖動了一下,「運氣好,一次獵殺便足夠了!」
癸亥也咧開大嘴,升起濃濃自信。
幾人繞過數座山峰,又游過一片湖水,其間兩次察覺有人藏匿,都提前繞開。
就在四人悶頭疾行時,仲牟突然止步,讓身後急停的幾人,紛紛投來疑惑目光。
「我們恐怕被人追蹤了!」
「怎麼可能?為何要追蹤我們?」狁豹有些不敢相信。
「癸亥身上有股子非常淡的臭味,初時我以為是這傢伙的汗臭,但剛剛我們游過水,那臭味沒有絲毫減弱,我想恐怕是一種用來追蹤的氣味。」
「我沒聞到?」癸巳聞言急忙查看癸亥周身,果然在其屁股處找到了灰粉的痕迹,湊近聞了聞,有股淡淡腥臭,「是甚麼人,甚麼時候下的?」
「是毒鬼,記不記得他那組三人進谷時,曾從癸亥身邊走過,還瞪了他一眼。」仲牟回想道。
「那廝真是睚眥必報,當初我只是誤擾了他的獵殺,便來刺殺,刺殺不成,又聯手了兩組合殺我們,被我們反殺得屁滾尿流,如今這麼兇險的死煉,竟還不忘前仇,又來糾纏。」狁豹惱怒道。
「當初癸亥殺的應該是他的弟弟!」
聽到仲牟之言,癸亥一愕:「你咋知道?」
「相貌幾分相似,且那少年被殺時,毒鬼那噬人的神色瞞不過我,本不該出現在他那種奸滑之輩臉上。」
「找死,第一塊骨甲有了!」癸巳冷道。
「是啊!來得剛好!」「俺再殺他這哥哥!」
仲牟心想哪有那麼簡單,於是給幾兄弟潑了潑冷水:「他們以十二人對我們四人,尚且半數身死,雖說當時有辛丑出手相助,但我們的實力他該清楚的很,你們覺得他憑甚麼敢追來?」
幾人都不懷疑毒鬼追殺之事,畢竟那等追蹤藥粉珍貴無比,沒有人會拿來隨意浪費,但卻也想不通對方究竟有何依仗。
「會不會是巫武突破,或者聯合了更強之人。」癸巳沉吟道。
「難道許他巫武突破,我等就不會突破嗎,你我兄弟可是獲勝的一方,換取了不少獎賞。再說聯合他人,難道還能比十二人更多,莫非四組聯手?」狁豹大皺眉頭道。
仲牟邊思索邊道:「會不會有甚麼不得不追殺我等的緣故?不過不管有甚麼緣故,毒鬼奸滑,若他真敢前來,必然有充足的準備,這麼想來,當時我看到……」
就在這邊兄弟費神商議時,後方近十里,果然有十人跟著一隻黑鼠,尋著氣味追蹤而來。
這十人遠近,隱隱分成了三組,兩組各有三人,一組為四人。
「我說毒鬼,這四鬼也太狡猾了,跑了這麼遠,我們最少錯過了兩組獵物。」一獨眼凶漢忿忿道。
「他們若不狡猾,便不配成為我的對手。」說話的是一額頭有布帛綳纏的冷俊少年,背著弓箭,手臂安縛著機弩。
「我們是不是該先獵殺些容易的,再去尋他們不遲。」獨眼凶漢瞥了眼同組之人,不甘地建議道。
「若他們被其它人所殺,瘟殺大人的考驗就算失敗了,縱使我等湊齊布囊,也無法成為其座下血面使徒。想必羿殺大人也有類似考驗,才會讓奇鬼兄弟你找上我吧!」
被喚作毒鬼的鼠眼陰猥少年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