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火澤睽，叛離親合（2）
水道中血腥瀰漫，混著河伯與牛糞的股股惡臭，令人聞之欲嘔。
此刻的戎胥牟，眼裡只有河伯王。
近三鼎，四千餘斤之力，揮動僅僅二十餘斤的銅刀，卻能舉輕若重，真氣灌注，堪比被他埋在山洞裡的阿爺龍脊巨刀。
運刀飛無形，難捕風中影。
輕雖二十斤，重敵千斤鼎。
再以《影封七變》相輔，克服下半身的水阻之力，遊走騰躍間，著力擊斬河伯王的雙腿，以斷其逃生之念。
河伯王屢屢被刀削中骨肉，無論如何嘶號，都改變不了漸漸不支之勢。
它忍著傷痛，妄想潛水而逃，但胸肺之傷過重，已難在水中停留片刻。幾次下水，便被眼前要命之人逼出，找不到絲毫水遁的時機。
而眼前之人，不就是多日前挑釁自己的獵物么！怎麼短短數日，獵手獵物竟然掉反了個兒。無論它有多異常的聰敏，也終歸想不通。
徒有一身銅骨巔峰的氣力，卻敵不過人的武功之道，它在竭力效仿，卻只是皮毛。掙扎中，雙腿之傷漸漸增多，一處處深可見骨，讓它步伐挪移越見蹣跚。
霄妘見師弟已佔據了絕對的上風，還能分心抵禦其餘河伯，便也適時加入了戰團，用天蠶粘絲，一圈圈將河伯王纏繞。
它在不斷的束縛之中，漸漸失去了抵抗之力。
又是數十招過去，被戎胥牟抓住機會，先後斬斷手足。
儘管斷肢仍在緩慢生長，但可以預見，幾人怎會容得它暗暗恢復，接下里的時日，它註定要在重傷中苟活，直到抵達崑崙。
一朝得手，四人不再與殘餘的數十頭河伯糾纏，抓了河伯王，直接殺出洞外，攀上山藤，從山崖上方離去。
前後半個時辰，只留下了無數河伯殘屍，以及十餘大山魈的遺軀，一時間全成了活下來的河伯戰後飽腹之餐。
四人功成，心中輕鬆許多，有說有笑地回了村，知會了村人一番。
村人親眼見到了重傷的百年河伯王，個個大驚失色，有的謝神歡欣，有的暗自嗟嘆擔憂。然而自始至終，閎夭都沒有再露面。
此行終得圓滿，三大兩小一獸，帶著一幼嬰一幼崽，啟程回返崑崙而去。
長話短說，幾人曉行夜宿，多日後便進入了崑崙地界。
這一日，途徑一處大湖，遠遠見到一頭奇形巨獸，悠然浮遊於湖面。巨獸形如大龜，身長約莫五六丈，脖頸細長無比，柔曲如數丈長蛇，寬圓的肉背無甲無殼。
巨獸的尖嘴硬顎利齒，不禁讓人想到了有蘇的山龍子與遺迹中的暴龍。
「這是甚麼妖物？」努吒爾驚奇道，忙將弓箭舉起，遙遙相指。
鼎人玉抬手阻止了他的又一次莽撞，食指點了點那方，嗔道：「獸背上趴著個女娃，你沒看見嗎，不要傷了無辜！」
戎胥牟也發現了女娃，五六歲大，皮裙只扎束了下身，若非兩總角各結一辮，這般年紀，裸著上身，唇紅齒白，一時真認不出是男孩亦或是女娃。
龜獸突然提速，向幾人游來，倒嚇了杜宇一跳，躲在人玉姐身後，好在它停浮在了湖岸邊，並沒有上岸的打算。
女娃早已站起身，肌膚白嫩，吹彈可破，伶俐可人的眼神，帶著一絲狡黠，嫩脆如黃鶯的聲音道：「你們是崑崙的弟子嗎？」
「小妹妹，你知道崑崙啊？」鼎人玉詫異道。
「當然了，我族可是……」她慌忙用小手捂住嘴，轉了轉眼珠，咯咯一笑，「你們是要回崑崙么？我可以帶你們過岸，不要再順著這邊湖岸前行了。這邊直通雷谷，神雷會劈死人的……你們快跳上來啊！」
在女娃的催促下，幾人也不客氣，紛紛躍上了龜背。雷谷的恐怖之名早在山上便都耳聞，終年白日雷電，被視為禁地。
「小妹妹，這是甚麼龜啊？從來沒見過？」戎胥牟試探地詢問道。
「龜？哈哈哈～這是玄武，是龍獸啊，不是甚麼龜……」女娃心無芥蒂地嘲笑著，卻令人興不起絲毫反感。
「傳說中的玄武？這真的是玄武？」霄妘也不禁驚異。
戎胥牟也亮了亮眸子，崑崙將周天二十八星宿，分為東方青龍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南方朱雀七宿，北方玄武七宿。想不到今日見到了活的玄武獸。
女娃並不在意幾人的詫異，雙眼始終停留在貓狐小九的身上，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讓我抱抱它吧！」
也不等幾人的回應，便伸手去抓抱，被小九閃開。
她乾脆使出身法，異常輕盈，完全不似這個年紀，更隱隱有真氣的痕迹。
可惜始終沒能得手，於是臉上刻滿了不開心的字樣。
戎胥牟見她跟小九較起勁來，無比可愛，一把抱住小九，俯身遞到她的懷裡，笑吟吟道：「給你，抱好了！對了，小妹妹，你叫甚麼名字？」
欣喜地抱著一臉鬱悶的小九，女娃仰起頭，忽覺眼前男子十分親切，「大哥哥，我叫弇（yan）茲娥風，你呢，為甚麼你讓我感覺好親近？」
「或許我們冥冥中有緣啊。」他笑呵呵道，也覺這小妹妹當真親近可人，心中也在好奇弇（yan）茲究竟是個甚麼姓氏。
忽地小杜宇在一旁傻呵呵笑將起來，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女娃瞧，惹得她一陣不悅，撅起小嘴道：「你這小獃子，傻笑甚麼呢？」
「啊～我～我～」往日精靈鬼似的杜宇一時竟口吃起來。
戎胥牟心中一動，想起了自己在雍國初見晴姒姐的一刻，豈非也是這般無二。
它年初見，悠悠我憐。
秋山暮遠，痴痴我怨。
今日桑田，茂茂我鮮。
天光湖泛，粼粼我安。
他無意中瞟了四妹一眼，見她同樣望著他，嘴角微微揚起輕弧。卻不曾留意，還有女子也盈盈望來。
「到岸啦～」女娃嬌俏地眨眨眼，有些不舍地放開了小九，「崑崙的哥哥姐姐們，後會有期啦！」
幾人相繼跳到岸上，抱拳答謝。
正要目送女娃離開，玄武獸陡然躁動起來。
水波兩分，一道黑影衝天而起，直撲女娃而去。
戎胥牟耳中早一刻便聽到了水下異常的動靜，心中大警，登岸時腳步放緩。
待見水面異動，黑影沖向女娃，他就近掠起，一把將她抱住，先後踏中玄武的寬背與長頸，高躍而起，躲開了黑影的撲擊。
只見黑影是男子身形，頭戴斗笠，黑布蒙著嘴臉，自笠沿更垂下黑紗，徹底遮住了臉孔。
但此人給眾人一種山嶽般的重壓之感，毫無疑問，是個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