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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重相逢

  “大嫂,這可是個男娃,拿回去養幾年,養熟了性子,您可真就多了一個兒養老呢,您都說了,家裏全是女娃,養兒防老的道理大家都懂,女娃遲早是要嫁到別人家去的。”


  鶴羨被販子拽著,一步一步緩緩朝前踱著步子。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該使的法子也都使得差不多了,可這小孩就是不肯配合自個兒,無別的法子,也隻得生拉硬拽到這街上來。早知道是如今這般模樣,還不如不與那老婆子做買賣。


  “這小孩是你家的?”


  買賣人問了一句,販子手心滲出了汗,隨後用力的搓了搓雙手,低聲回答,“是婆子親戚家的小孩,家裏吃飯的嘴兒太多,這養不過來了才邀我拉出來找戶好人家。”


  “多少錢?”


  “二十兩銀子,我也一分兒不要,統統送回他家裏去,也讓那窮酸家好生活下去。”


  說著說著,販子還假裝擦了擦眼角,故作可憐模樣。


  “沒什麽病吧,若是帶了回去不消半月就去了,我找誰說理去。”


  買家走近,捏了捏鶴羨的身子骨,回過頭來詢問了一句。


  “沒病,健康著呢。他跑也跑不回去了,路遠,他一個小孩知道些什麽。”


  “十五兩,一分兒也不能多了,我買回去也不是養什麽老,隻是瞧著他身段兒不錯,看看能不能撿個漏,回去培養個唱戲的小生。”


  賣家掏了掏錢袋子,拿出十五兩銀子來握在手裏。


  “那您可真就撿了大便宜,這孩子骨頭正兒,定是個唱戲的好手,瞧這細皮麵貌,不唱戲也真是可惜了。”


  販子對上了買家的眼,可買家的眼裏卻沒有自個兒,人家呀,眼神便就隻落在那小孩身上。


  “所以……”


  買家收回了眼來,背身便準備離開。


  “得得得,您厲害。十五兩便就十五兩,我也算見識了厲害人了。”


  鶴羨被推搡到了賣家麵兒前,販子接過那十五兩銀子後嘴中嘟囔了幾句便也就離了這地兒。


  “走了,還愣著做什麽!”


  鶴羨抬頭,瞧見了買他女人的眉目。


  他人便被拉扯著,像個無魂的殼子般。


  ……


  ……


  “你帶回了個誰啊?”


  萬班頭蹲在門欄邊兒上吧嗒著他那杆旱煙袋子,瞧著十二姨牽回來的六神無主的小孩。


  “黑市買的,模樣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幹咱們這行的料。”


  十二姨掀了遮臉的紗,哈了一口白氣。


  “不怕人來尋回去?”


  “怕什麽,那人口販子雖說滿嘴沒個實話,但要尋回這孩子,也是沒有那麽容易,若是真讓他爹娘找到了,那我也要算算,拿上一筆錢來。”


  十二姨鬆了抓著鶴羨的手,邊說著,邊朝著自個兒房走去。


  “你就不管他了?”


  “我管他幹什麽,你快活了一天兒,也該幹幹正經事了。”


  隻聽得砰一聲,房門合上,屋外聲兒便也就消寂了下去。


  “多大了。”


  萬班頭敲了敲煙杆子問道。


  鶴羨垂著頭,沒有回答一句。

  “不會開口?”


  依舊是沒有半個字兒傳來。


  “罷了罷了,先養著,待幾天實在開不了口便將你送回去。”


  鶴羨被留在了翹惜春裏,與俗常雜役待在一間屋子裏,吃飯日常也與其餘人無二般差別。


  日子便如流水般朝前走著,鶴羨來到翹惜春第七天兒,一人推開了他的門兒,緩緩走了進來。


  “萬班頭讓你去堂前候著,有事情給你做。”


  與其年紀相仿女孩兒進了屋,溫和地提醒了一句,隨後便就退出了屋內,在門外邊兒等著。


  鶴羨穿上了衣服,隨著那人身後來到了堂前,瞧見了端坐在椅子上的萬班頭與十二姨。


  “唱一句來聽聽,隨便唱,咱們戲園子小,也沒多少規矩。”


  鶴羨抬頭望了一眼椅子上的二人,又一次低下了頭來,沉默不語。


  “你瞧瞧,我便就說便宜沒好貨色,十五兩銀子你買了個啞巴。”


  萬班頭本是玩笑話,卻不料惹得十二姨生了氣,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立起來,抬起手來便要去扇鶴羨耳光,似要將自己折損的錢給打回來。


  “弟弟,弟弟!”


  一人撲了過來,攔住了十二姨的手,也將鶴羨抱在了自個兒瘦小的懷前。


  “班頭,這便是與我走散的弟弟,我今兒總算瞧見他了!”


  說到動情處,那女孩流下了淚珠子來。


  “萬班頭,姨,求您不要趕走他,我願一直陪著這翹惜春,日後也不走了。”


  十二姨收回了手來,立在原地,也不知該說什麽話,回過頭來望著喝茶的萬班頭。


  “這口說無憑,該簽的契還是得簽,不過簽了這張紙,你以後可真就走不了多遠了。”


  萬班頭吹了吹茶盞上沾著的浮沫,語重心長似的提醒了一句。


  白紙黑字一張契,紅指印一枚,春滿月沒有過多猶豫簽下。字兒娟秀,俗常人家大概是教不出這般的女子來,可為何這樣女子流浪成了乞丐,一切,萬班頭也未曾去多問上幾句,人,都有私密話。


  鶴羨作為春滿月失散的阿弟留了下來,雖說長了副好皮囊,但可惜是個啞巴,唱不了戲。


  “他可不值得你這般做,你簽了字,可就與咱勾了終生。”


  待得人散,十二姨將春滿月拉到一旁問出了這一句。


  “一日恩,百日還。”


  春滿月回道。


  十二姨未明白這句話是對撿她回來的萬班頭說的,還是對著其他不曉得的人說的。


  秦淮河邊兒上起了風,帶著些水汽撲打在人臉兒上,頓覺一陣清爽。吃過飯的人來了這河邊兒緩緩散著步,釣魚人兒還沒收拾漁杆子回家,大抵是今天的魚都機靈,上鉤的沒有幾個,釣的少了,便覺得沒有麵子,固要多釣上幾隻才肯罷休。一人來了河邊點起了長生燭,將其放在那蓮花座裏,裏麵,放著幾張黃紙紅墨寫的生辰八字,由於蘆葦蕩深深淺淺,倒是不曾瞧見她嘴中念叨的是什麽話。


  人過著日子,無什麽風波便覺得安穩,有了風波動蕩,隻要與自個兒不挨著,便也就提不起什麽精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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