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無塵的一課
告別小村莊又慢吞吞的行了幾日，驢板車上的酒已喝了大半，陳夕數著為數不多的酒罈子，看了看驢兄，那眼神很是為它悲哀了一把，想著再這麼行幾日，酒喝完了，驢不用拉車了，便又能宰了吃了。然而看驢兄那淡定的曬著太陽的愜意神色，應該是還沒意識到自己活不長了的悲劇將來。
果然又行了幾日，長恩師兄把最後四壇酒抱上馬車，連驢帶車一起給賣了，賣給了一個農夫，陳夕心想，幸好不是賣給了屠夫，驢兄又僥倖逃過一劫，真是命大的很。果然傻.驢還是有傻福的。
沒有了驢兄拖累，幾人行程便加快了許多，長恩和無塵輪流趕車，之前烏雲都是噠、再噠、一下一下的馬蹄聲，如今竟是哐哐的跑了起來，這個哐哐的聲音是馬車中陳夕被顛簸的撞車壁的聲音，第一次坐馬車，坐的不大穩當。
此刻陳夕意識到還是慢點好。然而烏雲好久沒狂奔此刻很興奮，好似是要展現一下它千里良駒的飛快速度。從烏雲這撒開蹄子不管不顧的狂奔姿態來分析，烏雲並沒拉過馬車。從長恩和無塵都不大能安撫駕馭得了烏雲來猜測，他們馬車駕的不咋樣。
陳夕被顛的七葷八素。
這一路陳夕本準備好了，既然沒什麼有趣的，就只當遊山玩水了，卻不想能真的經過鬧市，應是老天不小心又開了眼。一個小城鎮，街道不是很寬，但是陳夕見了卻還是覺得很大很熱鬧，果然是山裡來的沒見過世面的娃。
在鎮上逗留了一日，因為無塵想讓陳夕看看，什麼是世間的陰暗，只是想著日後他若不在她身邊，想讓她快點長大，懂得保護自己。
無塵帶陳夕去看了穿的破破爛爛，髒兮兮的乞兒，因為一個饅頭被打的半死不活。
去看了生活艱難，賣兒賣女的父母。
去看了嗜賭如命，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賭徒。
去看了為了生活，曲意逢迎的歌姬。 一秒記住ｈｔｔｐ://ｍ.bqge.org
去看了強搶民女，仗勢欺人的執跨。
去看了不把奴才當人看的主子。
去看了為了財產，弒兄殺父的畜牲。
去看了妓院里的打手，一悶棍打暈一個姑娘拖走的悲劇。
更看了因為沒錢治病，被醫館一腳踹出的病人昏死街頭無人問津的凄涼。
陳夕果然大開了眼界，有些消化不良難以理解，她的第一反應是：怎麼有這麼多壞人？第二反應是：被欺負的人太可憐了。還沒來得及有第三反應，無塵牽了她的手不欲多管閑事的就要離開。
陳夕紅著眼眶，哽咽著聲音問：「師兄，你為何不救？」
「就憑你一人？你可救的過來？這些事情又怎會只在這一處？在你沒有強大的能力之前什麼也不要輕易去做。」
陳夕擦擦眼淚，堅定道：「師兄，你說的不對，我雖力薄，既然見了，又既然能救，我便不能不管，救得了一人，便少一人痛苦，救得了兩人定然會多兩個笑容。」陳夕說完轉身朝那被醫館踹出的老者奔去。
無塵沒有攔她，也沒勸她，有些事要自己經歷了才能明白。於是抄著手閑閑的站在不遠處看熱鬧。
老者周圍圍了不少人，都指指點點卻無一人幫忙，老者躺在地上蜷縮一團，雙手抱著腹部不停抽搐，眼看著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怪嚇人，以免招惹是非百姓紛紛又退遠了幾步。倒地不起直抽抽的老者便成了百姓觀賞的對象，在沒人敢靠近的情況下，一個貌美的少年突然上前查看老者病情便很是引人注目。於是大家又多了個觀賞對象…
陳夕給老者把了脈，她其實心裡是想讓無塵師兄過來看看的，因為她的醫術不如他。但看著無塵冷漠又堅定的旁觀態度，她氣惱的不想求他。
索性老者的病因並不難查，食物中毒，導致腹部絞痛神經麻痹，口中有少許白沫，雙目緊閉全身抽搐，若不及時醫治也定是活不成的。
陳夕翻了翻腰間布袋，她曾經常常服藥，習慣帶些藥丸，取出一顆普通的解毒丸掰開老者的嘴塞了進去，解毒丸入口即化，不消片刻老者不再抽搐，疼痛緩解已緩緩睜開眼醒了過來。面色蠟黃神色有些茫然，看了看四周最後把視線定格在陳夕臉上，想要起身道謝，身體有些虛腿有點顫，沒能起的來，應是剛才抽抽累著了。歉意的朝陳夕笑了笑。
「老伯伯，您食物中毒，傷了腸胃，日後吃食上稍稍注意，不可飲酒，慢慢調養幾日便沒事了。」陳夕淡淡笑著把老伯伯扶了起來。
老伯伯連連道謝，便又有不少人過來圍觀，也有正往醫館去的病人又折回來請陳夕給看看。
一時團團把陳夕圍住，無塵默默在一邊看著，稍有興味的模樣，並不上前。被這麼多人當神醫圍著請診，陳夕有些心虛、緊張、興奮，一番看診下來被誇的心猿意馬，差點忘了自己是誰，百姓誇她是神醫，飄飄欲仙間，自己都快相信了。
這時醫館內出來了幾個高大魁梧的男子，為首的一人凶神惡煞道：「哪裡來的江湖騙子？在我醫館門口撒野。」這句話成功的喚醒了「我欲成仙」的陳夕。
眾人紛紛散開，露出中間瘦小的陳夕來，陳夕茫然的抬頭看去，笑容微僵：「你說誰是騙子？你們身為醫者竟然見死不救，開個醫館當擺設嗎？」瘦小的陳夕氣勢凜然的怒斥一幫粗壯漢子竟毫無違和感，百姓為她的膽色默默唏噓了一陣。
「哼，沒錢看什麼大夫？哪裡來的鄉野小子，敢在這撒野，給我打。」那大漢不欲給陳夕多言的機會。
「唉，你怎的不講道理？」不待陳夕多言，幾個大漢已經圍了過來。
陳夕氣的一跺腳，腳尖一點已經落在了無塵面前，焉焉的低頭輕聲叫了聲：「師兄……」很是委屈的模樣。
無塵似笑非笑的看她，幸災樂禍般揶揄道：「可還救的過來？那邊還有傷者呢。」
「無塵師兄……」幾個大漢眼看就要圍過來動手，「快走吧師兄。」陳夕知道無塵身手好，可萬一殺了人可怎麼辦？還是跑吧，想來那些人只是想嚇唬嚇唬她，把她趕走，應該不會窮追不捨。
陳夕與無塵回到歇腳的小客棧，無塵嘴角帶笑，好似心情極好，陳夕低頭不語，精神萎靡不振，好似心事重重。
長恩見天色漸晚正準備出門去尋兩人，見他們回來囑咐了兩句不準亂跑，便找小兒點些吃食去了。
回到客房，無塵優雅飲茶，抬眼看了看心不在焉的陳夕道：「可知你救了人，做了好事，為何別人卻要打你？為何前一刻還對你奉承吹捧，笑顏以待的人，下一刻看到你有難卻紛紛散開，你是幫助了他們的恩人卻沒一個人站出來替你說話，可知為何？」
陳夕靜靜等著他的下文，默不作聲。
看她這可憐巴巴的模樣，無塵輕輕嘆了口氣，語氣軟了幾分：「你救人是好事，可是你救不了人心，人都有自私自利之心，若是你損害到他們的名聲利益，他們便會視你如仇敵，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原因，救人也好，殺人也罷，沒有誰對誰錯，只是他們認為你做的事對自己不好，你便是錯，世人大多自私貪婪，沒有多少人會不需要酬勞的去奉獻自己。」
陳夕趴在桌上畫圈圈不說話。
無塵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道：「今日你救人，便是搶了他們醫館的生意，他們自然會遷怒與你，世人險惡，不是你的錯，沒有誰可以左右人心，別人怎麼想又關我們何事？不要拿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
陳夕微微抬頭看他，聲音軟軟的道：「師兄，我明白，只是那些受了委屈的人都太可憐。」
「這世間可憐人不公事太多，師兄只是想讓你知道，人心險惡，遇事需謹慎處之，不可盲目去沾染是非，師兄並不是想讓你做那冷情之人，只希望你日後遇事，幫與不幫需衡量再三，決定之前想想後果自己是否能夠承受，你可明白？」無塵緊緊盯著她，好似要她給個承諾。
「嗯，我明白了師兄，我會謹記的，」陳夕抬頭看著他，突兀燦爛一笑，那笑好看極了，如皎潔的明月，眼眸如浩瀚的星河般閃亮，晃了無塵的眼，「聽師兄的意思是日後我能常常出來遊玩嗎？」
無塵輕輕一笑，揉亂了她的發，她總是能突發奇想，「自然不是，我只是怕你日後若是偷跑出來玩，受了欺負，現在先讓你長長記性。」
陳夕嘟了嘟嘴表示不滿，別過頭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