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七 新生的臉,新生的人
我剛走了兩步,手臂就被人拽住了。落落說:“非非姐,你怎麽了?怎麽自己走了呢?小心別摔倒了。”
我點點頭,低聲說:“落落,把我帶走吧,我不要在這裏待著了。咱們回去好麽?”
落落也沒有說什麽,隻是聽話地帶著我走開了湖邊。
我聽不見了黒鏡羽和那個女人的聲音,我苦笑了一下,原來愛情竟是如一米陽光一樣的短暫,我又何必追尋這種沒有意義的事?不過,以後再也不會了。
黑暗中,我緊緊跟著落落的腳步。耳邊傳來的聲音不斷,雜亂無章的,我的心裏倒也沒有什麽不對的。安靜地傾聽這個世界的喧鬧,隻有我是置身事外的處境。
走了一段路,到了鬧市裏的時候,落落讓我等等她,她說她要往家裏買點東西。
我站在街上,聽著好多吵鬧的聲音,心裏卻安靜了下來。無論現在怎麽孤單和寂寞,總比麵對黒鏡羽強。
我蹲下身子,有手臂環繞起整個身子。有點孤寂,有點寒冷。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我的腦子裏越來越沉重,似乎很不清楚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麽,想的是什麽。
周圍有一些人似乎在說話,我理了理自己混亂的思緒。問了旁邊的人之後,才知道我站的地方是貼皇榜的地方。
我不想知道有關王宮的任何事情,本想轉身離去,可是卻被我身邊碎碎念的老婆子給拉住了。她開始對著我喋喋不休,我的心裏一下子玩味起來。
世上畢竟還有很快樂的人吧,不像我這樣的無奈。就像我身邊的老婆子一樣,她隻是很囉嗦,很喜歡嘮家常。所有平凡的人都是這樣的溫暖,講述著別人的新奇故事,自己享受人生。
老婆子說:“你說人的命為什麽總是這麽奇怪呢?看看咱平民百姓就是這樣,就算是爬上了枝頭做了鳳凰,說到底也還是麻雀。”
我問她:“婆婆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難不成您家裏有人坐了鳳凰了?好像您還是挺感歎的。”
老婆子說:“不是啦,嗬嗬,我是看見皇榜上貼的東西有點感觸罷了吧。”
一瞬間,莫名的,我就是覺得她在說我似的。難道無論什麽時候,我還是走不到結果?
老婆子說:“姑娘的眼睛也看不見,我給你說說。這是王宮裏貼出來的,說是要全國上下哀悼。咱們從民間選出來的王子妃啊,被大火燒死了。真是可憐啊,上次邊關打仗就是王子妃自己一個人解決的,誰會想到這麽一個可憐的人是這樣的下場……”
王子,你為什麽要做這種無用功呢?既然王子妃已經死了,所有的事情就一了百了算了,又何必招惹出這麽多是是非非。
死了一個王子妃,就要全國哀悼麽?為什麽連我死都要這般地不安寧?你把你身邊的公主提升了,用她來代替我的位置,一切都好了,至於一個什麽都不是的花非花,死了就死了吧。
你不用這樣子擺設你的所作所為,我總算是走出王宮了不是麽?我們之間再也不會有爭吵,再也不會因為各自的想法不對,彼此仇視,彼此不能原諒。
我以為我會很安心的忘記所有,我以為我會很快樂繼續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新生,我以為以前的記憶再也影響不了我的一切。可是就在今天我所有的我以為通通都被否決掉了。
我見到了黒鏡羽,依舊逃不掉的心動和心痛。
我聽到王子的行為,依舊感歎他的深情。
這是孽麽?我永遠要這樣子承受。那麽所有的人在以為我死了以後,就安寧了,再也不用為了我這樣不幸的女人牽扯出來太多的情感了。
隻有我一個人,在黑夜來臨的時候,抱著回憶的殘忍安睡。
落落來的時候,我正在發呆,腦子裏更混亂了。我告訴落落說,我要回去睡覺。
落落攙扶著我一路走回了我們居住的地方,路上走的時候,我聽見了馬蹄的聲音,莫名的心跳加速,又想起了黒鏡羽的那匹駿馬,想起了我們在馬上的談話。
我又下意識地回頭朝馬匹走過的地方張望,盡管我的眼睛什麽也看不到,我還是想這樣做。
回去了,我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今天真是亂啊,什麽想知道的什麽不想知道的我都了解了。見到了最想見的人,卻也受到了最不想受的痛。
我想問問我身體裏的另外一個靈魂,她是不是跟我一樣的懦弱,像花非花這樣在死亡麵前無畏無懼,卻在愛情麵前徹底崩潰的女人,是她最憐憫的?還是她最討厭的?
失去了記憶,行為都不一樣了,或者連自己的心都不一樣了。
如果炎非恨我,那就恨吧。她肯定覺得我這樣占據著她的身體,卻做著跟她不一樣的事,想著跟她不同的想法會很可惡。可是我還是慶幸,還好我沒有炎非的記憶,而且永遠也沒有。
自己被自己討厭,真的很不幸。
我也要試著做一回炎非,過去的我再也不想了。盡管痛。
新生的臉,新生的人
一個星期過去了,我眼睛上的白布終於被取掉了,剛開始見到陽光的時候,我還很不適應。隻是我努力地睜大眼睛,緊緊盯著眼前的藤椅,從模糊漸漸清晰,我的眼睛才慢慢地好起來。
我首先看到的人是墨離,然後是紫若。
墨離的眼睛是擔憂和放心,紫若的眼睛裏還是冰冷,不過稍微多了一點的緊張。或許相處了就會有感情吧,也或許他隻是緊張他的醫術而已。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笑,我的眼睛裏一片昏暗。不想說太多了,就這樣子吧,我坦然地麵對。
就好像鏡花水月一樣的日子,我又恢複了以前毀容的表情,既然眼睛能看得見,既然耳朵能聽得見,隻是臉還不能被解脫出來。這樣的我和毀容的時候已經是沒有區別了。
每天每天我坐在藤椅上,落落也可以不用照顧我了,我就自己一個人安靜地等待些什麽。也許我依舊在想象一些不可能的事情的發生,注定我隻能是被幸福拋棄的女人,因為優優的死,因為我的自私。
陽光和幸福的光澤是在我的周圍環繞的,隻是它們從來不接近我。
看著墨離和落落嬉戲的時候,我總是想起他曾經說的話。他在我昏迷的說,你的命是我的,如果你死了,我會下地獄找你回來。
我一直很好奇那個時候的墨離究竟是怎樣的感覺,為什麽會有跟現在不一樣的霸道表情。我甚至懷疑過他的身份,他也許真的是不簡單吧。
我不想想的那麽深,畢竟如果墨離不簡單的話,我身邊所有的人都不簡單了。
漸漸地,日子就像流水一樣很快地過去了。很快的就到了一個月之後。
那天紫若走近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想要說什麽。隻是不想打斷他的話而已。
紫若對我說,今天是可以拆繃帶的日子。
我又該麵對一張不知道能不能接受的臉了,不過我也不會再想什麽了,畢竟我已經好長好長時間沒有照過鏡子了。我甚至不知道我現在的模樣,又何必在乎另外一張自己不熟悉的臉孔?
這麽長的時間,我甚至覺得我都沒有了自己以前模樣的記憶,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麵貌。看不清楚,也看不明白。現在既然是這樣了,我就還是努力地接受吧。
我看著紫若完美華麗的手指解開纏繞在我臉上一圈一圈的白布,這樣緩慢,這樣輕柔,我的心安靜地隨著他的手旋轉,殘忍地剝去我的偽裝。就好像淩遲一樣,我在接受難以言語的痛。
臉上的白布終於被去掉了,我的表情也全然冰冷了起來。
紫若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臉,我被他看得心慌,忍不住想問他,我的臉是怎樣的一個樣子。隻是我不能問,也不敢問。
紫若完美的手指,在我的臉上上下的畫著圈。那種像是輕柔的撫摸,又像是輕微的挑逗,掀起了我心裏湧動的情潮。
紫若說:“你的臉,我已經把它變回來了。很美,很美。”
我看著他的眼睛,裏麵似乎藏著很多的東西,隱隱約約的,似乎多了一點的憐憫。他在憐憫我,這樣的想法讓我不能接受。他怎麽會變得這麽神秘?好像以前的冰冷已經消失了似的。
以前的紫若不光眼睛冷冷的,就連心都是冷冷的。現在我眼前的紫若好像是不一樣了,是誰改變了他?他變得這麽快,我真的是有點不知所措了。
紫若盯著我的眼睛,我從他的眸子裏模模糊糊的,看到了我的容顏。那樣的傾國傾城,沒有一絲瘢痕,肌膚的紋理似乎都不見了,優雅的眉毛,粉嫩的唇,有點茫然卻靈氣逼人的眼眸。
我開始**起來,這是我麽?這麽華麗的麵容,來自一雙完美的手。我沒有那種排斥的感覺,因為即使這張臉傾國傾城的美貌,它還是很熟悉,跟我原本的樣貌有八成的相似。
這就是高手吧,我的臉在做完手術之後,仍然能找出以前臉的影子,我很慶幸,至少我不用為了以後要麵對一張陌生的臉擔驚受怕。
可是我卻聽見紫若在我耳邊說:“花非花,對不起。”
我狐疑地揚起眉毛問他:“你做的很好,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紫若歎了一口氣,然後又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我,隻是輕輕地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我被他這樣的行為弄得有點迷茫,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沒有絲毫的感情的吻,我自然不會感激,更何況他的吻還帶著深深沉沉的愧欠和同情。
就算我再怎麽失去憂傷的資格,被上天所拋棄,我也不需要這樣的憐憫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