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咫尺澤 6

  衝到了街上，卻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明胤有幾分茫然。一盞燈籠幽幽的在不遠處亮起，這分明昏黃黯淡的光芒，卻在一波波雪亮的閃電中，如此清晰！有人，在執著一把油紙傘，就那麽簡簡單單的立在街角。那肆掠而來的狂風仿佛掠過他身邊的時候都禁不住緩了一緩。所以，他的傘沒有被掀翻，他手裏的燈籠依然明亮，他的身姿，依然挺拔。所有那些奔走呼號的人們，在他麵前驟然都映襯得如此張皇而無助。而，他卻隻是這樣，靜靜的注視著，生靈塗炭，悲歡離亂。隔著這漫天的雨霧，明胤卻是頭一次如此驚喜的喊出了他的名字――陳老板！諦聽閣的老板，陳遊介。 不待對方回答，明胤就已經急忙走了過去。 此時的陳遊介卻沒了白天那些犀利譏誚的言辭，相反，懵懂的目光中帶了幾分茫然。剛一靠近他，明胤就已經聞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酒香。 “怎麽我剛去春風樓喝了幾杯，就暈成這樣？看什麽都是搖搖晃晃的……”陳遊介的口齒都有幾分不清了，他揉一揉額角似乎這才發現了明胤的存在：“你……怎麽在這裏？” “我送老板回去。”明胤心中一喜。陳遊介的諦聽閣固若金湯，用來避難可是再好也沒有了。聽老板說，為了保護他那精心搜集的古董，諦聽閣可是請的大師級的匠作修造。用陳遊介自己的話說就是：就算長安城的城樓塌了我的諦聽閣也絕不會有半點問題！正好，趁著送他回家的機會，就在諦聽閣裏睡個囫圇覺，明天他要問起來就說是送喝醉了酒的他回來才住下的，諒他就算再刻薄也不好說啥。打定了主意的明胤腳步更加輕快了。完全沒有注意到，此時的長蟲，正小心翼翼的從他的衣襟間探出頭來，好奇的望著這從未見識過的長安異景。 它的世界，一直就隻有那小小的庭院，小小的荷花缸，而今天，暴雨和地震中的長安，卻以一種特別的方式，向它驟然敞開了大門。 走入諦聽閣，服侍著陳遊介睡下後，明胤也利索的給自己找了個角落躺下了。 雖然，外麵的世界正在翻天覆地，可是，似乎那些聲音在他進入了諦聽閣後，就都漸漸的遠去了。也許，是我太累了……就聽不清那些了吧……明胤打了個哈欠，終於沉沉的睡去。 在角落裏，瑞獸香爐裏，正悠悠然的散發出清澈的芬芳，似乎，帶著某種，水的氣息。 長蟲覺得這種氣息讓它很不舒服，它覺得針紮般的痛楚正在每一片鱗片下噴湧而出，它想要衝入雨中，讓自己涼下來。 可是，它的身軀剛接觸到地麵，就看到了一雙腳。它抬起頭，是主人的……老板。它還記得剛才明胤是怎麽喊他的。主人說過，不能給其他人看到，得立刻躲起來。長蟲急忙悄無聲息的朝胡床下爬去。可是，它的動作被徹底攔截了，它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就已經被一隻手牢牢的鉗製。它竭力掙紮，卻半點也動彈不得。它張開嘴想呼救，卻隻是徒勞的發出了一些微不可聞的嘶嘶聲。 “怎麽回事？你……”麵前的男人皺起了眉頭。那不是醉酒後酩酊的目光，是猶如窗外隱約的閃電般犀利的目光，他久久的注視著它，目光中，卻翻騰著，一種讓長蟲不明白的東西。 放開我！放開我！長蟲竭力想逃，它感覺到了一種名為危險的氣息。 “你即將生角化形，又靈智早開，怎麽可能……還不會說話？”男人的聲音帶著一股冰冷的審視，長蟲感覺自己的每一片鱗片每一塊骨頭都在他的目光中無所遁形。“原以為你是被京城的濁氣所擾才一直無法化形，今天看來……卻完全不是這麽回事……你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