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紅塵水
傳說之中，月老是一個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一個老人，他掌管著天下男女的姻緣，是讓人又愛又恨的一個神。可惜，今日幾人見了傳說之中的月老，便知道傳說大抵隻是傳說了，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統統都沒看見，隻見到一個仙風道骨，神氣十足的老頭，然後，他十分得不通情達理。
說完了“不給”，月老就將幾個人晾在那裏，瞟都不瞟一眼，兀自翻著自己的姻緣簿，為天下的男女牽著紅線。
曦月幾個人就這麽呆呆地瞅著月老拿出一條條紅線，印在姻緣簿上，忘我之中，完全忘記這月老祠之中還有著幾個木頭瞅著自己。就這樣，大約是僵持了半個時辰，百裏辰終於是按捺不住自己，冒著得罪月老的危險，走到月老的近前，將月老手中的姻緣薄猛地奪到自己的手中。
“百裏辰！”
“辰！”
“你！”幾個不同的聲音同時出聲，顯然是他這一舉動著實震驚了在場的幾個人。
百裏辰麵上一麵沉靜，眼中是不顧一切的決絕，他對著怒瞪著自己的月老，平靜道：“月老，我想要紅塵水，請你給我。”看著月老嘴一張，又要說出些什麽，他卻是先一步開口：“若是月老不給，我就毀了這姻緣簿。它，對月老來說很重要吧！”言訖，當真將目光落在姻緣簿上，握在姻緣簿上的手指緊了緊。
月老眉毛一豎：“你竟敢威脅本仙！”胸口一起一伏，氣得不輕，顯然是活了許久，沒見過真麽大膽的凡人。
“月老，為何不能施舍我們紅塵水，就當是為一段癡情給個交代吧！”曦月上前一步，定定望著月老。
月老斜睨了一眼曦月，手一揮，卻見到百裏辰手中的姻緣簿紅光一閃，便從他的掌心消失。“你們當真以為我月老是好欺負的？”月老冷哼一聲，握著手中的姻緣簿，低下頭，漫不經心地道：“求紅塵水幹什麽！緣既是斷了那便是斷了，強求不得！我沒給你和程雨係上三生三世的情緣，隻有半世情緣，你們何必揪著不放，執著於此，最終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你知道！”百裏辰瞪著眼，望著牽紅線的月老，隻覺得陣陣心涼。
月老抬頭瞅了他一眼，複又低下頭去，“問別的我或許不知，但是若是問姻緣，這三界六道之中，就沒有我月老不知曉的，你們的緣，都是我經過天緣替你們牽上的紅線！”
“那懇請月老可憐可憐我！”百裏辰卻是倏爾跪在地上，半分不肯起來：“若是月老一日不答應，我便在這裏跪上一日，若是兩日不答應，我便在這裏跪上兩日，直到月老答應的那天為止。”
月老冷笑一聲：“又威脅我，那你便跪著吧！我看等到幾百年之後，你陽壽盡了，還能在這裏纏著我？”說罷，就再次低頭忙著自己的事，當真是一個無情的神。
“為什麽月老就是不肯，紅塵水對你來數不是一件難事吧！否則神女不會輕易告知。”曦月蹙著眉，看著月老，眼中是難掩的不解。
月老聽到這裏，終於抬頭看了一眼：“你應該知曉天道秩序，不容違背！紅塵水對待凡人來說，就是逆天而行的東西。飲下紅塵水，會破開孟婆湯的力量，記起前塵往事。若是人人都不想忘記過去，那便都向我月老要紅塵水，我月老輕易就給出去，你想想，到時候，這三界六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曦月被月老說的一時沒了聲音，她微垂著頭，輕聲道：“我知道，可是月老，在忘川河中忍受千年的刑罰，保留一世的記憶，可是最終卻是輸的一敗塗地，帶著遺憾魂飛魄散，這樣的人，在三界六道之中有幾個人？你當是成全那個可憐的女子，也不可以嗎？”她墨色的瞳仁閃爍，帶著點點懇求。
月老一時沒有說話，他定定看著曦月，半晌，道：“你和程雨是什麽關係？”
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被月老拋出來，卻如當頭棒喝，將曦月打得怔愣，她眸光呆滯，最終解釋道：“我看她熟悉，當她是知音，心疼她的過往，想最後為她做一點事情，就這麽簡單。”
月老卻是笑了笑，隻是這笑讓曦月極為不舒服，她總覺得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就聽他說：“不過是茫茫人海之中相見的陌生人罷了，為何如此傷心？要守住本心才是啊！須知道，你若是心亂，這三界六道就離大亂也不遠了！”月老頗有深意地看了曦月一眼，然後低頭忙著為紅塵之中的男女尋找姻緣。
曦月的眸中最先是呆滯迷茫的，然後漸漸轉為清明，她倏爾低下頭去，冷靜說道：“我想和月老單獨說上幾句話。”
這聲音冷冷淡淡，即墨琬琰聽著，卻總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待要深追，就聽月老道：“可以，你們先離開正殿，若是她能說服我，我或許可以給你們紅塵水。”
月老好不容易鬆口，除了即墨琬琰，幾人都忙不迭地答應，即墨琬琰三步一回頭，不過還是離開了。
月老將他們的行為看在眼中，眼中劃過笑意，轉過身，對著微垂著眼瞼的女子：“神女，好久不見。”
神女抬頭，一雙妖冶的紅眸看著月老，冷冷清清地道了一聲：“月老，好久不見。”
月老點點頭：“我們已經有幾萬年不曾相見了，沒想到神女也會去凡世走上一遭，且沾染了凡世的情愛。”
神女的紅眸之中倏爾放出冷光，然後漸漸又歸於平靜：“月老錯了，那是我寄居的人類殼子，她有情愛，很正常，但是，她不是我。”最後一句，她說得極為肯定。
“神女可確定？她是她，你是你，你們毫不相幹？”
“自然。”
“那可否清神女解釋一下，為何曦月會對程雨感到熟悉，並且不顧一切去幫助程雨，甚至在程雨灰飛煙滅之時，控製不住自己，使得羅華尊者的第一道封印被破開，使得神女蘇醒？”
月老一個個問題拋出，毫不停頓，一雙眼睛卻是直直望向神女，看著她的紅眸，似要看穿神女的內心。
神女淡定的神色終是有了一點一點的動搖，她眼中閃過不確定的光芒，隨即寂滅在深潭下，她平靜道：“程雨是在千年裏麵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魂魄，我對她的印象過於深刻，以至於曦月會對她有熟悉，親近之意。”
“不對，神女在狡辯！”月老卻是毫不猶豫地否定：“程雨是神女對人世愛情最初的涉足，她將人間的情愛演繹地過於偉大，打動了神女的心，可是你又有些不相信這些，甚至去詢問孟婆，孟婆的解釋隻讓你暫時安定下來，卻是未曾讓你真正的明白。然後便被羅華尊者送往凡間，這是一直困惑在神女心底的謎團。直到曦月遇到程雨，你的意識影響了本應該對程雨毫無感覺的曦月，使得她對她生出親近之意，將其引為自己的知音，其實曦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
月老說到這裏，眉眼中已經有著嚴肅之意：“神女，你的力量能滲透出去，影響到曦月了。曦月對你的影響雖然不明顯，但是在潛移默化之中，這一點，或許在即墨琬琰的身上會體現。而你和即墨琬琰……言盡於此，希望神女仔細斟酌。”
“這些事月老從何得知？”
“實不相瞞，是羅華尊者親自找我說的，尊者擔心神女。”
神女不再言語，將目光落在月老掌心的姻緣簿上，許久，她才道：“我和佛子，月老是知道的。”
月老點點頭：“恕我不能透露。”
神女淡著眉眼：“不會，因為姻緣簿上即使存在我與他的姻緣，也會被我抹去，神與佛不可有人間的情愛。”她是神女，若是神女連自己的感情都控製不住，談何管理三界六道的幽魂！天道秩序不容違背，一個小小的漏洞，都會造成三界六道的大亂，而神女，不能成為這個罪人。
“請代我轉告尊者，神女從未忘記自己的職責！”
月老頷首，掌心一翻，露出一個用紅線製成的杯盞，裏麵盛放的是五彩斑斕水：“紅塵水，解開塵封的記憶，了卻一段紅塵情緣。”
……
曦月手中拿著紅塵水，緩緩從正殿離開，迎上麵帶驚異的幾人。
“月老為什麽留下你？”即墨琬琰問。
“紅塵水拿到了？”百裏辰問。
瑤湟寧和塵緣沒有說話，也是目光晶亮地瞅著曦月，曦月抬起手，露出掌心的紅塵水，將它遞給百裏辰：“給你。”
她看著即墨琬琰關切的眼神，搖搖頭：“我不知道月老和我說什麽了，出來就沒有記憶了。”看著即墨琬琰神色不明，曦月笑了笑：“許是傷勢還未好，身體過於虛弱，所以……”漸漸的，她不出聲了，連她自己都知道這借口拙劣。
即墨琬琰忽然將曦月抱在懷中，在她的耳邊輕聲低語：“曦月，以後由我來保護你，不要再讓我擔心。”
長久，懷中的人才低低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