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盡頭隻在99點整
2012-1-7淩晨四點多鍾,英睡醒來,我則0點左右醒來,再沒睡著,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很久。
英也許沒了睡意,也或者有話要說,總之,我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
然後,我才知道,三有有在去年夏天也神經了一次。三有有沒什麽別的愛好,就是酗酒如命,喝酒如喝水,手抖得曆害,身體也很差,去年前半年不能下地幹活,然後先後得了胸膜炎、闌尾炎,渾身是病,骨瘦如柴,英就沒了過日子的心思,她前夫又勾引她,於是她走了一個月,三有有當時以為英再不回去了,再加上以為要動手術,怕得要命,精神就崩潰了,每天就是瘋說,瘋跑,上廁所掉廁所裏,睡覺從炕上滾到地下。後來,親戚們帶他看大仙、抓中藥,接著英也回去了,三有有才日漸好轉。
我聽了,心裏害怕,虧得我拚命控製著自己,沒有發作出來,否則,我將永遠活在幻境裏,而現在,我回到現實中。
我家附近就有個女人,瘋瘋癲癲的,在夏天的時候會常見到她,頭頂黃軍帽,嘴裏叼著一根煙,邊走邊口齒不清地自言自語,一定是分辯不清真實與幻境,才與正常人不一樣。
那種分裂邊緣的感覺真是痛苦,仿佛有無形的東西控製著自己,掙紮著想要擺脫,卻越陷越深,那不是一種疼痛,但是,比疼痛更讓人無法忍受。
現在說起來,崩潰的感覺好象跟愛情還很相似呢,可是,又怎麽能夠和美好的愛情相提並論呢?同是折磨,卻是放棄與萌芽的距離。
英用深沉的語氣說,錢有時候並不是最重要的,象你現在,就沒必要再拿他的折子,因為眾人都瞄著這個東西,而你為了它把自已拘憋出病來,就不上算了,你不覺得恨一個人很累嗎?放過一個人,實際上是放過你自己,你覺得呢?
英的幾句話好比佛祖點化,我在那個寒冷的冬夜突然大徹大悟,原來一直是我自己給自己套上了枷鎖,放手未必不是成全,即便你也分辨不清究竟是成全了別人,還是成全了自己,而我現在,如果精神失常了,那麽要錢又有何用?
我心裏那個高興呀,多日以來的沉悶似乎一掃而空,窗戶上有微弱的光芒,哦,一定是早晨與暗夜擦出的火花 ,讓這個險惡的世界在我的眼裏有了童話的色彩。
我幹脆地說,好,那就把折子還給他,字也不簽了,工資也不領了,真真正正地分道揚鑣,然後無論他想怎樣都與我無關了。
把整袋醬油倒在桌子上灑了一地的那天,雪邀請川一起去逛超市,川起初不肯,他剛和同學在體育廣場打藍球來著,腳疼,可雪堅持說,三年後,你上了高中,就沒有一塊串街的功夫了,所以要珍惜現在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川最終改變主意,然後三個人就相跟著出發了。
超市正在搞活動,三個人樓上樓下轉了二大圈後,雪買了白糖,速凍餃子,二個西葫蘆,等到了收銀台,雪又順手挑了二袋醬油,二袋醋,心裏正覺得滿足,買來的都是需要的,需要的都是打折的,一轉身,沒了川的影,這麽大個人怎麽一下就不見了呢?
雪忙喊,川,你在哪兒?又不好意思太大聲,周圍的人們都在慢不經心地你來我往,唯獨雪掉了魂似的,一種很不好的似曾相似的感覺從四麵八方襲來,那就是龍消失不見的時候,惶恐且難以置信,雪幾乎要懷疑二蛋也要馬上消失不見了,她反複確認,還好,二蛋就在身邊,可是怎麽能把大蛋給弄丟呢?
雪四處張望,正在驚慌失措之際,忽然一個貨架後一躍而出一個熟悉的身影,雪望見失而複得的川,正要問他,人這麽多,幹什麽亂跑?
川通紅著臉,猛吹一口氣,好象半天都沒喘氣,噢,楊老師。邊說邊用二隻手撫摸胸口,似乎受了很大刺激,快得心髒病了都。
雪看他狼狽的樣子,不由得好笑,至於麽,緊張成這樣。
川仍在鬼鬼祟祟地左顧右盼,唯恐被老師發現,雪也跟著四處張望,並沒見到楊老師的身影。
出來後,川不可思議地說,真沒想到會碰上楊老師,覺得楊老師那麽一絲不苟到有些呆板的人是不會上超市買東西的,一手提一個大塑料袋,正往出走呢,和咱們幾乎擦肩而過。
雪笑道,怎麽會,老師也是普通人,也得吃喝拉撒呀。
晚上,雪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依然在超市裏,雪著急著找兒子,那樣混亂緊張,身邊人潮湧動,幾乎和白天發生的情形一模一樣,然後,就見一張笑臉迎麵奔過來,雪一時高興,一時眼花,分不清究竟是現在的川還是長大的二蛋,她也看不清自己究竟是黑發還是白發,隻是依然站在出口處,手裏仍提著二個西葫蘆,二袋醬油,二袋醋,身後是從玻璃窗鑽進來的陽光,一片銀白而微藍。
這時,遠處傳來緩慢而洪亮的鍾聲,這鍾聲似乎將她驚醒,她抬頭看掛在牆上的表,嘴裏念到,99點整。
歲月在鍾聲中,演繹縱橫交錯的時光,雪在時光深處,還沒有找到一個微笑的理由,還沒有給自己一個取暖的方式,心頭的執念依然負重,可是,鍾聲已被時光牽引到歲月盡頭,雪甚至都來不及遺忘……
雪恍惚中猛地清醒,自己聽到自己的念叨,心底一跳又吃了一驚,想不起來怎麽就有了99點整,99點整又是個什麽時辰,她自己究竟是醒還是夢……
7號上午九點多,天空晴朗,陽光在我頭頂帶著溫和的笑容用明亮的眼神看著我,我站在石窯門前,給龍打電話,告訴他我放手的決定。
他在那邊問我,二個字都不給簽了,是吧。
我清晰地回答,是。
我反過來問他,川後半年升初中,要不讓他去你那兒念書吧。
他幾乎想都沒想地說,就讓他念三中哇。
我心裏有底了,他是真的不打算一人一個孩子了,那麽,我帶孩子,他付撫養費,別的再無糾纏。
我盡量用平淡無味地語氣說,那好,等我確認沒有我的簽字後,就把工資折子還給你。
棘手的問題和平解決了,凜冽的風吹動我的衣角,我自嘲地問自己,難道曾經擁有隻為了過後分手?就象那些綠葉紅花,曾經發芽隻為了秋後飄零?
龍留在我記憶裏的話,他說過,人這一輩子,名和利是分開的。
我回想 ,當年的那一場風花雪月。
他自得的表情,自己的男人不行,過得過得就和別人插攪起了。
我自言自語,結果不過是曲終人散一場空。
他半夜打趣地聲音,你現在有三個小雞雞由你撥拉,你也應該滿足了。
我回味,曾經的愛消失不見,唯有暗香殘留。
他不忘安頓我,現在的通訊和交通這麽發達,將來你跟了別人,想我了,電話一聯係,哪怕車裏頭也不愁擱倒一下。
我此刻冷笑,分手意味著決斷。
他當著我的麵愚蠢地自問,因為個賭博還能失散了個人家。
我雙手合十地慶幸,分手更意味著新的開始。
他自私地和別人說,我家有我老婆一個就養活過了。
我端坐著邊回想邊瞅著空氣翻白眼,我自己能養活過,要你幹啥了,又不能煮著吃。
在英那裏住的時候,常會想著川,不知他一個人過得可好?我和二蛋回去後,川不僅活蹦亂跳,而且似乎還長高了那麽一點點。我心裏一陣欣慰,孩子真是長大了,不用媽媽替他操那麽多心了。
川跟我講,您不在的時候,我終於在做課間操的時候升了國旗了。
我高興地,真的麽,那不是會有好多美女看上你哦。
川翻個白眼,切,您不知道我那個別扭,紅旗簡直就是漂過白的,比白旗紅不了多少,還有拉旗的那根線,每隔一厘米,就有一層破破爛爛的綠皮皮,卡得那個叫鬱悶呀,國歌都唱完了,差點沒拉上去。
我嗬嗬笑著說,別不知足了,別人羨慕還來不及呢,媽媽那時候就總是羨慕別人的那個人。
晚上,看了個動畫片斷,片名叫泡泡夢。
這個故事講述得是一個小人兒的夢想就是鑽進泡泡裏周遊世界,但是,泡泡總是不停地破裂,終於有一天,空中漂來一個好大好大的泡泡,這個小人兒高興地爬上去,鑽進泡泡裏,沒想到那是個泡泡怪獸,壞了,被怪獸吃掉了。忽然,怪獸打了一個噴嚏,噴出好多小泡泡,小人兒裹在其中一個泡泡裏,實現了它周遊世界的夢想。
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小人兒就是我,我為了追求夢想,不小心掉進陷阱,但也許人生就是如此,悲劇也是契機,否則,將永遠得不到蛻變,悲劇過後,是獲得新生的開始。
2012年初的冬天 ,雪花在我身後放肆地盛開,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我一個人迎著信仰前行,丟下匆匆而過的時光和匆匆下落的夕陽,我邊走邊回眸,生活很好,還有煩惱,認命吧,何必再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