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心莫測情難測（下）
待眾人走遠了，才緩緩放下手，慢慢地走到那孩子麵前，淡淡地說，“可以站起來了。”
小小的身體僵了僵，終是乖乖地起身，雲楚這才看到對方臉上布滿了淚痕。
暗自苦笑，她這是發的哪門子善心，因為嚴霜那一句“肮髒”嗎？可是這世上肮髒的人何其多，就連她……
以後，還是注意點吧。
再三叮囑自己以後不要再多管閑事的小姑娘立馬學了一把流氓痞子，勾過小孩的肩膀，邪笑著問道，“叫什麽名兒，美人？”
大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開放”的女客人，男孩的身形抖了抖，柔柔地聲音響起：“平、平果。”
“蘋果？”這是什麽名字，雲楚皺皺眉，“那你是不是有個哥哥叫桃子？”
“撲哧。”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一聲陌生的笑聲。
平果似乎沒聽見，驕傲地點頭，“陶梓哥哥在府衙裏當官，很厲害的。”
“……”還真有——小姑娘挑了挑眉，“你們是親兄弟？”
平果搖搖頭，眼眶有些紅紅的。
“得，別說了。”意識到這其中可能會有一段催人淚下的故事，雲楚立即打住，“以後就叫你小平了。”
“謝謝姑娘。”平果扭扭捏捏地說道：“對不起，要不是我，姑娘也不會……”
“得。”知道小孩說的是剛才和嚴霜吵架那段，雲楚擺擺手，“沒事啦，多虧了你，我還騙不到那麽多銀子。”把你贖了還有私房錢可以剩呢。要說雲楚這次出門最後悔的是什麽，就是沒帶上足夠的銀子，一路上所有的花費都是由那位張子笙的關門弟子林敏芝安排的，別提多憋屈了。
“謝謝姑娘再造之恩。”
“不用不用。”生平第一次被人用類似救世主的目光注視，小姑娘厚厚的臉皮難得紅了一點點，“先去房間，一大早趕路，困死了。”此時的她，也就想著把這孩子贖了，給點銀子，讓他好好生活，哪知後麵會扯出那麽多麻煩的事情來。
“姑娘跟我來。”
“叫我姐姐吧，姑娘姑娘聽著挺別扭的。”
“嗯，姐姐。”
“真是乖孩子。”
“為什麽蘋果的哥哥一定要是桃子，不能是橘子呢？”就在雲楚和平果離開後，原本空空的牆後麵出現了三條縫隙，然後，竟是出現了一扇暗門。一個紅衣男子手持玉骨扇，輕笑著說道。他麵前，顯然是本該和傅雪琛等人一道的鳳傾闌，“不過，突然冒出個人跟著，你放心嗎？”
鳳傾闌的目光隻是落在雲楚身前那道小小的身影上，薄唇微啟，“她這一路太無聊，總得有個玩具。”
“嗬。”扇子搖動的速度快了一些，“一個孩子，恐怕不夠她玩的。”
而鳳傾闌，卻是一言不發，隻是眼中閃過一些暗光。
“該回去了，雖說這條密道直通南北，又藏得隱秘，但說到底那位無雙公子不似常人，你也該忌憚一下。”
鳳傾闌嘴角一扯，有些心不在焉：“千錯，現在的傅雪琛，還不足以讓我忌憚。”
“哦？”花千錯笑意更深了，“還是這麽有自信啊。”
這個男人，從來都是這樣，神通廣大，無所畏懼。
“自信麽——”鳳傾闌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倒是希望，有人可以打碎我這份自信。”
“會有的。”花千錯收起扇子，認真的說道：“隻要是您希望的，就一定會有的。”這份篤定，刻入人心，這份尊敬，深埋骨髓。
七月的揚州，雖沒有春花鼎盛，但街上也是各路“花”開，單單那五顏六色的衣裙，就已經令人眼花繚亂，更何況那一張張柔情似水的臉，簡直是人比花嬌。
“小平，抬頭挺胸，別像個小偷似的行不行。”雲楚一身白色男袍，一把破紙扇別在腰間，頭發簡單的打理了一下，身後跟著一路把頭低得不能再低的平果，一個活脫脫的紈絝子弟就這麽產生了。
“雲姐姐，我——怕。”平果緊緊地拽著自己的衣袖，瑟瑟發抖，以前的記憶紛至遝來。
“……”雲楚後退了一步，抓起小孩的右手，嫌棄地說：“別捏了，都出血了。”然後沒心沒肺地拽了一把，“走了。”
付贖金的時候，她特地打聽了一下平果的過往，才知道這孩子不是揚州本地人。三年前被人販子賣到這裏，被一個好賭的叫平穀的男人買下來後，就賣給了“有客來”做工，如今九歲，“接”過兩次客後，就無人問津了。可能是那兩次留下的陰影，使得這孩子變得特別懦弱膽小，更是怕那些高大肥胖的中年男人。
“有什麽喜歡的東西沒？姐姐現在有銀子哦。”雲楚得瑟地勾著錢袋上的帶子轉著圈圈，幸虧平果沒什麽行情，贖金也不高，也就十兩銀子，使得小姑娘現在口袋鼓鼓的，特自信。
小孩搖搖頭，“雲姐姐，我們這樣出來，鳳先生他……”
雲楚神色一變，趕緊用手抵住平果的唇，“噓，現在別提我師父。”一想起這個，雲楚就頭疼，好不容易來了揚州，當然要出來玩玩啦，可是每次一提起這個，自家師父就摸著她的頭開始教育她晉華女子該有的矜持等等等等，等到講完就天黑了。連一向好說話的無雙一提及此不是離自己十步之遠，就是一筆帶過，唯一和她有相同目標的秦焰——最近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次好不容易帶著機會乘自家師父和無雙有要事處理，她找機會偷溜出來的，可不想就這麽壞了興致。
“可是……”平果猶猶豫豫，那位鳳先生早就警告過自己，當時那種笑裏藏刀的目光……現在回憶起來還是覺得恐怖。
“你到底是誰買的，幹嘛不聽我的。”雲楚踢踢路上根本不存在的石頭，不高興地說道，“他們什麽都瞞著我，什麽也不和我說，明明我……”好吧，她確實派不上用場。
“……”
“走啦走啦，我保證不惹禍。”不待平果說話，雲楚便借著力量優勢將平果拖走了。卻沒看見，身後的孩子，盯著兩人交握的手，眼中一片流光四溢。